第8章 主持内董会的心法与技法(2)
对于私董来说，预演的办法只有一个，就是平时多实践、多阅读、多写作、多与人交谈，不断修炼自己的内功。这样真正走入内董会的场域时，才能功到自然成，找到那种痛快淋漓、如水银泻地般的现场感。尤其在内董会中，讨论的管理问题往往都是比较复杂的，不像在外董会，帮人家拓展下思路就可以了，至于具体怎么干还得靠人家自己回去想清楚。只有你见过的企业多了，对企业常见的问题有了更多的了解，才能更好地引导内董会的讨论。
行本分事
就是要尊重流程，相信流程。从私董会的主要议事流程来说，我把各个门派都认真研究过，比较下来，还是七步法相对来说最科学、最易于记忆，和U型理论也贴合得最紧。也有人把它扩展为九步法，关键是人的记忆范围常常就在五步到七步之间，九步真的很难记得住。我觉得招式一定要繁简适度，也不是越多越好。同样一套太极拳法，有人只会打八式，但他天天坚持打，打到最后也能内功高强。另外一些人看上去招式会得不少，但每样都浅尝即止，还不坚持，到头来花拳绣腿，不解决实际问题。
相信流程就要接受流程产生的任何结果。其实，不管结果是什么，永远都有值得整个团队反思和学习的地方，关键看你怎么引导。我印象最深的一次经历是，有一次我上萨提亚大师玛丽亚老师的课，那天晚上她特别邀请了一位同学的小孩来课堂做辅导，给大家演示如何运用萨提亚的心理治疗方法。结果那孩子特别顽强，整个晚上只用是或不是回答问题，完全拒绝对话，可以说最后一无所获。
第二天早晨大家都很沮丧，觉得昨晚的辅导失败了。玛丽亚老师不紧不慢地开始引导大家反思昨晚的整个过程。她先问，你们有没有看到这个孩子身上有什么难得的优点。同学们转念一想，这孩子意志力很强大啊，能够坐在那儿两三个小时顽强地承受这么多人提问，也不中途放弃退场。玛丽亚老师又问，基于他的这样一个优点，接下来我们可以怎样辅导他，让他把这个优点真正用到正确的地方去。于是，整个现场讨论的氛围完全被扭转过来，大家开始从全新的、积极的方向讨论和思考下一步可以采取的行动。
这次体验给我极为深刻的启示，那就是面对任何结果，只要引导得法，一样能够让团队找到反思点和学习点，一样能够创造价值和收获。比如说，一次内董会很有可能团队未能达成任何共识，作为私董，你还是可以引导大家一起反思：我们为什么无法达成共识，由此反映出我们的团队领导力需要在哪些方面进一步提升，将来如何促动我们团队达成更多共识，等等。这样的反思对于一个团队的价值巨大，甚至比稀里糊涂地得出个方案来还要大。
放下了对结果的恐惧，私董就真正放下了控制欲，进入到“有意识无知”的最佳境界，享受与现场不确定性的共舞，而非老是一边主持，一边惴惴不安地在内心嘀咕，万一今天的会议拿不出个方案来怎么办。以神不守舍的状态来主持内董会肯定是主持不好的，你不活在当下，就会失去私董的位置，失去和场域的联结。
活在当下
活在当下，可以分三个阶段去感受。首先在进入一场私董会议的场域前，可以提前两三天把整个会议的架构和流程用PPT描述出来。尽管不一定要在现场使用，但描述的过程本身就是一个预演的过程，在预演中想到的关于准备工作的问题可以尽早通知主办方。但在会议召开的前一天，并不需要再花太多时间去准备每一个细节，尤其不要像上培训课那样，去设计这个环节几分钟，那个环节几分钟。在内董会里，这种设计是不可能实现的，只会徒增自己的紧张情绪，失去和现场不确定性共舞的心态和能力。
有位学员告诉我说，有一次私董会议前，他花了不少时间做准备，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每个步骤要掐到多少时间，结果一到现场后，发现步步都和预想的不一样。因为在私董会议中，你是不可能去预判每个人会说什么的，所以这位学员阵脚大乱，完全不在状态，会后参与者的体验也很差。
保持“入则喜”的心态就好了，想想自己即将踏入一个激动人心的道场，有缘结识一帮有情怀的人，大家共同创造一段生发智慧的旅程，是多么值得欢喜的一件事啊！好好去享受，现场发生的一切都是应该发生的，张开双臂去拥抱它们，让全身注满现场带给你的能量和激情！
当你真正沉浸到内董会的场域中时，你会专注于每一个正在发言的人，同时你能感受到整个场域正在生发的一切，这就是奥托教授在U型理论中描述的第四层次倾听——生成式倾听。倾听是自我觉察的泉眼，可以分为四个层次。
第一层是下载式倾听，表面上在听，其实内心充满自己主观性的评判。此时你的注意力还是放在自己身上，只听到自己想听到的声音。
第二层是事实式倾听，放下经验性的判断，开始真正听到对方想说的东西，尽管有些不一定符合你的胃口。此时你的注意力开始转移到认知边界的边缘，你开始注意到客观事实的状况。
第三层是同理式倾听，你不仅听到对方的话，还能进入他的情境，感他所感，觉他所觉。这时不仅你的注意力移出界外，同时你和他的边界也消融了。
第四层就是生成式倾听，你感到自己已和场域融为一体，你的注意力弥漫在整个场域之中。一方面你专注于每一个发言者，同时你还能觉察到他的每一句话正在给场域内的所有参与者带来什么样的感受。
你主持的私董会议越多，你进入这种当下的第四层倾听状态的速度就会越快。在经历好几百场私董会议后，我在主持时常常迅速找到这种第四层倾听的感觉。在那一刻，你的身体似乎融解了，整个场域与你同在，你清晰地听到每个人的声音，同时你又好像站在整个场域的上空，接收来自它的一切能量。
在那一刻，你所做的一切其实都是由心而发的：有时你在提问，有时你在回应，有时你在点评，有时你在提炼，总之，你所做的一切就是在激发整个小组的群体深度U型对话。在那一刻，你会忘记所有技术要点，技术不再重要，重要的只是全身心地投入进去，尽情享受每一分每一秒！
主持内董会的三大技法要诀
除了三大心法要诀，在主持内董会的时候，还有三大技法要诀：正向引导、恪守流程、左右平衡。
正向引导
相较于外董会而言，内董会的挑战在于参与者有错综复杂的利益关联，遇到问题容易相互指责。但事情的另一面是，他们也有巨大的共同利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们可以视之为内董会的阴阳两面，它们是相互依存、相辅相成的。成功的私董能将团队的注意力更多地放在阳面上，让大家看到，当我们指责别人的时候，其实一根指头冲外的同时，总有四根指头是冲着我们自己的。我们都是系统的一分子，都有意无意地共同促成了问题的产生。有问题不要紧，只要我们群策群力，就能解决好问题，实现我们整体的共同利益。
所谓欣赏式探询，说的也是当我们更多聚焦于团队的优势时，组织的变革更容易发生。个人发展也是一个道理。过去我们老说一个人发现自己的短板，就要尽力去补救，后来盖勒普发现，成功的人并非那些八面玲珑、看似完美的人，而是那些忽略短处把自己的长处发挥到极致的人。团队的组合也是一个道理，之所以需要团队，就是因为没有一个人是完美的，通过团队我们能相互取长补短，达成个人难以企及的挑战性目标。
正向引导关键在于正向提问和正向情绪引导。在讨论中，提问是激发对话的重要手段。有些问题成员提，还有些问题要靠私董适度介入来提。事实上任何问题都可以正向表达。例如，与其问我们为什么干得不好，不如问我们如何才能干得更好；与其问我们为什么达不成目标，不如问我们如何才能达成目标；与其问我们的团队有哪些缺点，不如问如何更好地发挥我们团队的优点，等等。正向提问可以激发团队成员的斗志，从积极的角度去面对问题，把问题视为改善的机会而非麻烦。
如果说企业发展的过程就是不断解决问题的过程，企业高管的领导力就体现为持续解决问题的能力。因此，有问题解决问题才是常态，没有问题反而才是有了大问题。在内董会中，私董要着力培养团队成员这种迎难而上的积极心态。
日本丰田公司鼓励全员参与经营。他们相信，员工越能尽早发现问题，尽早报告问题，就能尽早引起大家的关注，及时采取行动，把问题消灭在萌芽状态，而非等到小问题变成大问题，甚至不可收拾的时候公司才发现。到那时同样解决一个问题，公司付出的成本会高昂得多。丰田公司专门设立了“红铅笔奖”，鼓励主动提出问题的员工，由此在企业内推动建立视问题为改善机遇的文化。
因此，私董在内董会一开始就要向所有成员反复宣扬这一理念：我们今天不管讨论什么问题，都是为了共同发展、共同进步，而不是要追究谁的责任。如果一定要说责任，我们每个人都是这个系统的一分子，都对问题的发生负有责任，也对问题的解决负有责任。这个定调对内董会的成败至关重要，否则内董会就会沦为内部斗争的战场，无法发挥应有的建设性作用。
有了正向提问的意识，正向表达就水到渠成。比如说，同样是成员之间相互给建议，说我希望你在哪些方面还可以做得更好，就比说我觉得你在哪些方面表现很糟糕，更容易让人接受。沟通的目的是为了让别人愿意听，如果你讲的话人家都不愿意听，沟通就无从谈起。负向表达往往引起对方的防御心态，使得谈话无法深入下去。
正向情绪引导重点在于激发成员的相互欣赏、相互关爱和相互感恩。情绪是我们的朋友，不应排斥和拒绝，私董应大胆拥抱会议中自然流现的情绪反应，并抓住合适的时点，引导团队正向情绪的生发。
我的战友王晓燕就是这方面的高手，在一次小组成员的TED分享中，她邀请每个人拿出自己珍藏的一张照片，围绕它讲讲个人的成长故事。每位成员分享完后，她都能用饱含感情的语言给予精彩的点评，然后鼓励其他成员或用鼓掌，或用拥抱，表达他们的欣赏与感谢。一场“故事会”下来，大家感觉彼此之间的心灵距离一下子缩短了很多。
人与人在分享自己个性一面的时候，更容易有亲近感。我经常在第一次内董会开场的时候，让成员介绍一下自己名字的来历和寓意。这样一圈讲下来，很多相处多年的同事惊讶地发现：我们共事这么久，都还没有这一次对彼此的了解多。作为一个很好的开场入口，这样的分享主题就是为了激发成员的相互欣赏。对一个团队来说，如果我们只看到同事的角色，是无法建立深度信任的。只有当我们更活生生地去了解他们真实的人性的一面时，美妙的信任才能生发出来，而信任是所有团队能够高效协作的基石。
在进入问题解决的会议流程后，私董同样要善于捕捉时机，运用带头鼓掌等方式为讨论注入正能量，激发成员的热情和感激。有时候，一位成员的发言特别精彩，此处的掌声能让其他人看到什么是好的问题、好的心态，从而带着更多觉察参与后续的讨论。还有时候，问题拥有人说到情深处忍不住落下热泪，或是因为之前有太多的委屈从没像今天这样有人倾听，或是由于触动了内心柔软的部位万千情绪涌上心头，此时来自队友们的温暖拥抱或掌声鼓励，能给他带来极大的正能量，让整个团队感受到爱的力量。
当一个团队同感脆弱的时候，爱就能破土而出。平时我们面对困难和挑战时，都本能地要戴上面具，装出坚不可摧的样子，别让同事们看扁了自己。久而久之，同事之间的真情沟通越来越少，拿腔拿调的“化装舞会式”的沟通越来越多。在这样的氛围中，很难培育出相互关爱的文化。没有爱，就没有信任；没有信任，就没有协作。
在内董会中，我们鼓励大家把真正困扰自己的问题讲出来，寻求彼此的帮助，就是把自己的脆弱的一面露出来给人家看。在这一过程中，私董要有强烈的呵护意识，要反复让大家认识到，每个人都有脆弱的一面，都需要爱与关怀，都需要帮助与支持。这没有什么丢脸的，相反，对于那些敢于这样做的同事，我们要表示尊敬、欣赏和关爱。在一个彼此伪善逞强的团队中是不可能有爱的文化的，正如两个一见面就各自吹嘘自己多牛的人，是不可能真正信赖彼此一样。只有当一个人愿意把他脆弱的一面让你看见时，他才是真正开始信赖你了。
在整个私董会议中，私董都可以随时根据现场的情绪流现，引导成员用特定的方法表达相互欣赏和关爱。尤其在收场时，我经常让当天的案主拥抱每一个与会者，就是为了表达感恩。每一场私董会都是一次感恩的旅程，你的队友用了这么多时间倾听你的困扰，帮你出谋划策解决困扰，当然需要感恩。而且，你自然会去思考如何将这份恩情传递下去，无论是在下一次私董会，还是回到自己的日常工作中，如何去给予需要的同事更多的帮助，更多的关怀。专业的内董会在这方面对提升高管团队的协作领导力有非常明显的促进作用，相当于为整个组织的发展装上了强大的发动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