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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息观念与新闻优化

新闻采访与写作中的信息观念,有两个基本点:一是承认我们捕捉和表述的是一种信息;二是要努力提高新闻作品的信息含量。

随着信息观念的强化,中国的新闻在改革中趋向优化。大量的新闻作品,从内容到形式都新起来、活起来了。名副其实的新闻越来越多。

新闻优化,是多种因素促成的综合效应和指标。但有没有信息,以及信息量的大小,都是新闻优化最主要的衡量尺度。如果新闻作品包含信息,它就攀上了进化的阶梯;如果信息匮乏,新闻就有其名而无其实,发生退化了。

现代信息科学认为,新闻这种信息,与传播过程中其他信息一样,也是对接受者认识上不定性的消除。一件事情发生了,新闻这种信息的接受者即新闻受众,对事态还一无所知、不明真相,或者一知半解、若明若暗,这就叫“认识上的不定性”。通过传递有关消息,使新闻受众了解实情,解除疑惑,变不知为知,这就叫“消除不定性”。这一消息对受众认识上原有的不定性,消除到何等程度,取决于这一消息所含信息量的大小。

既然消除不定性的过程,是受众对事态从不知到知的过程,那么,信息对于接受者来说,就是原先不知道的新事理,就意味着新情况、新知识。包括新闻在内的所有信息,都具有这种“知新性”。但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我们没有把知新性看作新闻的本质规定,认为凡是最近发生的事态,加以报道便可成为新闻。最近发生的,正在发生的,或将要发生的,就一定是新的,一定给受众提供新知识,一定能成为新闻吗?这是很没有准头的。冬去春来,夏锄秋收,前后比较,都是新近发生的变动。我们如实报道了,却被群众讥为年年演唱“四季歌”。在好多年里,每当春节刚过,某些大报便在头版登张照片,加段文字说明:我国北方还是冰天雪地,海南岛已是春光明媚。图为某地农民在插秧……这是连小学生早已知道的地理常识,我们却当作新闻一再郑重其事地向国内外报道。

不错,绝大多数新闻的报道内容,应当是事物发展变化的现态和趋态,而不是事物的史态即以往的状态。这叫时间上的新,可以称为“时新性”。要让它们笔下的新闻真正新起来,成为名副其实的新闻,只有时新性还是远远不够的。生活经验告诉我们,新近发生的事态,可能会是旧态复发,是旧事物的重复出现,即便是事物的趋态,也可能是现状的维系,史态的重演。四季交替,日出日落,便是如此。事物处在相对稳定的发展阶段,它的过去、现在和未来,是相同或近似的,对于接受者来说就习以为常,司空见惯,毫无新意可言。一条新闻新与不新,最终应当以受众原有的知识作为参照系,看它是否给受众增添前所未知的新情况、新知识。新闻之新应当是时新性与知新性的统一,它既是新近发生的,又一定是受众原先未知的。一个省、一个市、一个地区的党政机关最近正在开会或者将要开会,这无疑是新近事态。但报道不报道,还要看会议内容有哪些是受众尚且未知的新事理。不能“今天一开会,明天必见报”,也不能写得“整本大套,面面俱到”,而应当瞄准那些别开生面的会,把笔墨集中在受众未知的那一点或那几点上。坚持时新性和知新性的统一,会议新闻就不至于多得成了灾,叫人见了就头疼。

在现代化新闻传媒激烈竞争的当今时代,我们一再强调新闻的时效性、传播的及时性,目的正是保证我们传到受众耳目的消息,仍然具有知新性,是它们尚且未知的事理。如果我们的采写和传发晚他人一步,受众认识上原有的不定性已被他人的新闻作品消除,我们传给受众的东西就成了它们已知的事理,原有的信息量也就丧失了。谁都有这样的经验,早晨在广播中听到的新闻,中午读报时便一扫而过,不会细看。强调新闻不要放马后炮,尽力少说别人已经说过的话,正是为了防止新闻“报残”和“报废”,成为一点不定性也不能消除的“多余”品。

对于接受者来说,信息不仅是未知的,具有知新性,而且它还是受众需知又未知的事理,是需知与未知的统一。在采访写作过程中,我们获取和表述的正是这样的有效信息,新闻作品所含的信息量也是这样的有效信息量。有些事理虽然是受众未知的,但因为不符合它们当前的和下一步的需要,就会产生“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不能入耳入脑等现象。传播这样的事理,被受众拒之“门外”,起不到任何消除不定性的作用。

在某一特定的时期内,受众的信息需求是客观的和既定的。群众出于社会实践和自身生活的需要,产生了相应的社会期待,并对急需而未知的事理具有强烈的求知欲望。可惜的是,我们的新闻观念长期受着“官本位”意识的左右,是不是新闻常由“长官意志”来判定,忽视或淡忘了“受众需知”这一根基标准。许多会议新闻为什么让人望而生厌?许多报道为什么外表像新闻,骨子里却如同工作汇报?原因就是远离了受众需知。远离了受众的需知和未知,就是远离了信息,这还能不产生新闻退化吗?吸取教训之后,近些年里新闻界开始重视受众研究,做了多次大规模的受众调查,在新闻写作方面也提出了离读者“近些,再近些”的口号。在新闻改革中,针对受众正在思索又亟待回答的社会问题,采写出大量新闻佳作,产出了少见的社会共鸣和宣传效果。比如《卖一项成果不如唱一支歌》(见1988年8月30日人民日报),这篇不到两千字的通讯,通过对比生活中常见的两件事,集中反映了当前人们议论纷纷的技术贬值、知识廉价、分配不公等问题,不仅提供了广大群众渴望知道的社会实情,还说出了许多人想说而没能说出的话。在过去,这叫“抓问题”,“拨动社会上绷得最紧的那根弦儿”;用现在的话来说,则是“抓热点”,“抓热门话题”。这样的新闻不仅包含信息,而且可读性强,入耳入脑,震撼人心。

为了提高新闻作品的信息含量,促成新闻的优化,在采写和传发新闻的时候,必须对受众的需知和未知心中有数,有针对性地、最大限度地去消除受众认识上亟待消除的不定性。早在1961年,范长江同志总结三年“大跃进”新闻报道严重脱离群众的经验教训时,就提出:“新闻,就是广大群众欲知、应知而未知的重要的事实。”这一定义未必十分精当,比如没有把新闻的时新性概括进去。但这一定义涵容了对于接受者来说的知新性和需知性,与传播过程中信息之定义——“接受者需知而未知的事理”,是相当接近的。现在,这一深刻思想已随同信息概念的引入和普及,融进了当今更为科学的新闻观念,为新闻改革中的新闻优化起着积极作用。

在提高新闻作品的信息含量,促成新闻优化的过程中,既要避免因为新闻事实毫无新意或受众已知,使作品的信息含量等于零,更要防止新闻作品的信息含量产生负值。信息量的负值,归因于新闻失实。失实的新闻,特别是假报道,不但不能通过消除不定性,使受众的认识走向有序,它反而便受众的认识发生混乱,背离客观实际,从原有的不定性走向更为严重的不定性。它提供的不是信息,而是负信息了。这就不仅是新闻的退化,而是新闻的劣化了。我们的追求目标,是在严守信息量不能等于零更不能是负值的前提下,坚持时新性与知新性的统一,坚持受众需知与未知的统一,尽力使每篇新闻作品的信息含量更大一些。我们的许多新闻,不正是这样新起来、活起来、光彩起来的吗?!

(载《新闻爱好者》1989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