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经济改革与发展(1978~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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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1978~1996年:抑制经济过热和遏制通货膨胀

这个阶段宏观经济总量失衡的主要特征是需求膨胀、供给不足。在近20年的时间里,除了少数年份外,大多数年份都面临较为严重的通货膨胀。主要原因是,一方面,从经济体制看,传统计划经济体制效率低下,预算软约束严重,国民经济表现为较为严重的短缺经济。另一方面,从经济发展看,发展水平十分落后,各方面都有强烈的加快发展愿望和投资冲动。这一时期,宏观经济失衡集中表现为经济过热和通货膨胀,先后发生了1985年(CPI上涨9.3%以上)、1988年(CPI上涨18%以上)和1994年(CPI上涨24%以上)三次严重的通货膨胀(见图1),宏观政策主要采取从紧的财政和货币政策,以抑制经济过热和遏制通胀。

图1 1978~1996年GDP、固定资产投资和CPI增速变化

(一)改革开放初期:“十年规划”和经济调整

1976年“文化大革命”结束后,中国长期被压抑的发展热情重新释放,从上到下都憋着一口气,要把被“四人帮”耽误的时间抢回来,把国民经济搞上去,但在指导思想上没有充分考虑经济结构严重扭曲的实际情况,出现了脱离实际、急于求成的倾向,使国民经济逐步走向过热。1977年编制的《十年规划纲要(1976—1985年)》提出,1978~1985年,要新建和续建120个大型项目,包括十大钢铁基地、九大有色金属基地、八大煤炭基地、十大油气田、30个大电站等,比较典型地反映了当时大干快上、急于求成的倾向。

1978年底,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后,党中央决定从1979年到1981年进行3年经济调整。1979年3月成立的国务院财政经济委员会提出“调整、改革、整顿、提高”的八字方针,针对固定资产投资增长过快、物资缺口过大等经济过热带来的问题,采取了压缩固定资产投资和基本建设项目、压缩国防经费和行政管理费用、加强银行信贷管理、冻结企业存款等措施。在这些政策措施的综合作用下,固定资产投资过快增长势头开始降温,并于1983年回落到较为合理的区间。

(二)20世纪80年代中期:第一次经济过热

1982年9月召开的党的十二大明确提出了到20世纪末工农业生产总值“翻两番”的战略目标。1984年9月党的十二届三中全会确立了社会主义商品经济的改革目标,进一步激发了各方面热情。一些地方开始为“翻两番”而大幅增加投资,经济过热的苗头随之显现,货币供应迅速增加。1984年,银行信贷总额比上年增长28.8%,现金(M0)发行比上年增长49.5%。1985年第一季度末现金(M0)、狭义货币(M1)、广义货币(M2)分别比上年同期增长59%、39%和44%。从1985年第二季度开始,物价迅速上扬,全年居民消费价格上涨9.3%。

这一轮经济过热,主要是一些地方为了提前实现“翻两番”,纷纷扩大投资规模造成的。按照原定部署,前10年是打基础,后10年实现腾飞,但一些地方竞相攀比,层层加码。与此同时,信贷和工资奖金发放失控,造成投资和消费需求“双膨胀”。1985年上半年开始,政府实行财政、信贷“双紧”政策,严格控制工资和奖金发放。1985年9月,邓小平在中央一次会议讲话中指出:“速度过高,带来的问题不少,对改革和社会风气也有不利影响,还是稳妥一点好。一定要控制固定资产的投资规模,不要把基本建设的摊子铺大了”邓小平:《在中国共产党全国代表会议上的讲话(1985年9月23日)》,载《邓小平文选》(第三卷),人民出版社,1993,第143页。。到第四季度,经济过热态势才有所缓解。值得指出的是,从1984年末到1985年,经济学界对于经济是否过热、是否要采取紧缩政策有过激烈争论,而1985年9月召开的“宏观经济管理国际讨论会”(又称“巴山轮会议”)参阅吴敬琏《当代中国经济改革》,中信出版社,2017,第468页。形成的意见,对坚定实施“双紧”政策发挥了重要作用。

(三)20世纪80年代后期:第二次经济过热

1986年上半年,“双紧”政策使工业和经济增长出现下滑迹象,一些地方和企业纷纷要求放松信贷控制。经济学界对此也有争论。一些经济学家认为,这种现象只是抑制经济过热时出现的暂时现象,用不着惊慌失措,但也有一些经济学者以经济“滑坡”为由,主张放松信贷。从1986年第二季度开始,中央银行大幅度增加货币信贷投放,加之1984年农业大丰收后部分地区出现“卖粮难”现象,对农业问题产生盲目乐观情绪,导致农业主要是粮食生产三年徘徊,而加工业快速发展又使能源、原材料供给不足的矛盾凸显出来,农产品和能源原料价格开始上涨,1987年通货膨胀再次抬头。在这样的背景下,1988年5月上旬中央又决定在此后5年中实现价格和工资改革“闯关”参阅吴敬琏《当代中国经济改革》,中信出版社,2017,第470页。,通货膨胀预期迅速形成。1988年下半年价格指数迅速攀升,全年居民消费价格指数上涨18.8%,城市普遍出现了商品抢购风潮,进一步使经济问题转化为社会问题。

为了控制爆发性的通货膨胀,1988年9月中央工作会议决定实行“强行着陆”的宏观调控。1988年第三季度开始急剧压缩固定资产投资规模,停止审批基本建设项目;清理整顿公司,控制社会集团购买力;强化物价管理,对重要生产资料实行最高限价;严格控制贷款规模,提高存款准备金并调整利率。随后,1989年到1991年进行了为期三年的“治理整顿”,紧缩财政金融、压缩固定资产投资规模,抑制需求过快增长。一系列强硬的紧缩措施虽然使通货膨胀率迅速回落,但也付出了沉重的代价。1989年第三季度,货币供应量指标下降到谷底,M1和M2年增长率下降到-1%和13%,市场需求疲软、工业生产下滑、企业开工不足,就业压力增大,财政状况恶化,出现了较为严重的经济低迷状况。

(四)20世纪90年代初期:第三次经济过热

1991年底中国经济开始走出低谷。1992年初,邓小平发表“南方谈话”邓小平:《在武昌、深圳、珠海、上海等地的谈话要点(1992年1月18日~2月21日)》,载《邓小平文选》(第三卷),人民出版社,1993,第370~383页。,明确提出社会主义也能搞市场经济,再一次解放了人们的思想。1992年党的十四大确立了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改革目标,全国掀起新一轮改革和发展浪潮。1992年国内生产总值增速由上年的9.1%提高到14.2%,全社会固定资产投资由23.8%提高到44.4%,工业增加值由14.4%提高到21.2%。1993年上半年,投资和消费需求迅速扩大,全社会固定资产投资增长61%,其中国有单位增长70.7%,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增长21.6%。投资和消费“双膨胀”的直接后果是,货币超经济发行,通货膨胀压力明显加大,1992年M1和M2分别增长35.7%和31.3%,生产资料价格同比上涨40%以上,35个大中城市居民生活费用价格指数上升17.4%。

为了制止经济状况的进一步恶化,保持经济发展的好势头,1993年6月下旬,中共中央和国务院印发了《关于当前经济情况和加强宏观调控的意见》(即1993年“中央6号文件”),宣布采取16项措施来稳定经济,包括:(1)严格控制货币发行,稳定金融形势;(2)坚决纠正违章拆借资金;(3)灵活运用利率杠杆,大力增加储蓄存款;(4)坚决制止各种乱集资;(5)严格控制信贷总规模;(6)专业银行要保证对储蓄存款的支付;(7)加快金融改革步伐,强化中央银行的金融宏观调控能力;(8)投资体制改革要与金融体制改革相结合;(9)限期完成国库券发行任务;(10)进一步完善有价证券发行和规范市场管理;(11)改进外汇管理办法,稳定外汇市场价格;(12)加强房地产市场的宏观管理,促进房地产业的健康发展;(13)强化税收征管,堵住减免税漏洞;(14)对在建项目进行审核排队,严格控制新开工项目;(15)积极稳妥地推进物价改革,抑制物价总水平过快上涨;(16)严格控制社会集团购买力的过快增长,加强集团购买力的控购管理工作。这一系列加强和改善宏观调控政策的实施,扭转了经济生活中突出矛盾进一步恶化的趋势,稳定了经济局势。

1993年党的十四届三中全会《关于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若干问题的决定》,明确了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基本框架,随后相继推行了财税、金融、投资、外贸等领域的改革,以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为基础的新的宏观调控框架初步建立,利率、税率、汇率等经济杠杆的调控作用逐步增强,长期制约经济增长的供给数量“瓶颈”逐步消除,从而总体上结束了“短缺”时代,国内市场由卖方市场向买方市场转换。

到1996年,中国经济成功实现了“软着陆”华而诚:《中国经济的软着陆(1992~1997)》,中国财政经济出版社,1997,第229页。,国内生产总值增长9.7%,通货膨胀得到控制,居民消费价格指数从1995年的17.1%回落到1996年的8.3%,到1997年进一步回落至2.8%,外汇市场汇率稳定在1∶8.7,年末国家外汇储备达到1050亿美元,并实现了人民币经常项目可兑换。这次宏观调控的成功实践,对中国在1997年亚洲金融危机爆发后,有效减缓亚洲金融危机的冲击,实现人民币不贬值,起到了重要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