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乾坤凿度》的“四门”“四正”说

八卦是《周易》最为基本的卦，所以又称为“八经卦”，前面我们已经说了八卦是由古代文字而来的。《说卦》专门论述八卦，而《乾坤凿度》也对八卦作了特殊的安排，认为 “乾、坤、巽、艮”四卦为 “四门”，“坎、离、震、兑”四卦为“四正”。

对于乾、坤、巽、艮“四门”，《乾坤凿度》卷上曰：

乾为天门，圣人画乾为天门。万灵朝会众生成，其势高远，重三三而九，九为阳德之数，亦为天德，天德兼坤数之成也，成而后有九。《万形经》曰：天门辟元气，《易》始于乾也。

坤为人门，画坤为人门，万物蠢然，俱受荫育，象以准此坤能，德厚迷远，含和万灵，资育人伦，人之法用，万门起于地利，故曰人门。其德广厚，迷体无首，故名“无疆”。数生而六，六者纯阴，怀刚杀德，配在天，坤形无德，下从其上，故曰“顺承”者也。

巽为风门，亦为地户。圣人曰：乾坤成气，风行天地，运动由风气成也。上阳下阴，顺体入也。能入万物，成万物，扶天地，生散万物，风以性者。圣人居天地之间，性禀阴阳之道，风为性体，因风正圣人性焉。《万形经》曰：二阳一阴，无形道也。风之发泄，由地出处，故曰地户。户者，牖户通天地之元气，天地不通，万物不蕃。

艮为鬼冥门。上圣曰：一阳二阴，物之生于冥眛，气之起于幽蔽，《地形经》曰：山者，艮也，地土之余，积阳成体，石亦通气，万灵所止，起于冥门，言鬼，其归也，众物归于艮。艮者，止也，止宿诸物，大齐而出，出后至于吕申，艮静如冥暗，不显其路，故曰鬼门。

乾为“天门”，因为其象象天，乃天下万物朝会之处。而九为天德，乾为万物之始出，故言之也。坤为“人门”，因为坤有厚德，天下万物俱受其滋育，人伦亦不例外。且能为人效法，万门皆起于此，故为“人门”。“无疆”“顺承”皆《彖传》文。其数为六，六为纯阴，其德以杀为主，因此，坤没有德性，只能与天相配，所以《彖传》说：“至哉坤元，万物资生，乃顺承天。”巽为“风门”，乾坤成气，其行皆由风气成也。风能出入万物，扶持天地。圣人能够居于天地之间，禀持阴阳之道，都是因为风能正圣人之性。意似《论语·颜渊》之 “君子之德风”。又因风从地出，故曰地户。艮为“鬼冥门”，因艮卦卦象为一阳二阴，且初爻为阴，故言“物之生于冥眛，气之起于幽蔽”也。又因艮有止义，能止万物而为万物之归，故又称鬼门。冥言其始而鬼言其归，故曰“鬼冥门”也。

对于坎、离、震、兑“四正”，《乾坤凿度》卷上曰：

月，坎也，水魄，圣人画之，二阴一阳，内刚外弱。坎者水，天地脉，周流无息。坎不平，月水满而圆，水倾而昃（疑为“月圆而昃，水满而倾。”），坎之缺也。月者阙，水道，圣人究得源脉，浰涉沦涟，上下无息，在上曰汉，在下曰脉，潮为浍随，气曰濡，阴阳礴礉为雨也。月，阴精，水为天地信，顺气而潮，潮者，水气来往，“行险而不失其信”者也。

日离，火宫，正中而明，二阳一阴，虚内实外，明天地之目。《万形经》曰：太阳顺四方之气。古圣曰：烛龙行东时肃清，行西时行南时大，行北时严杀。顺太阳实元，煖熯万物。形以鸟离，烛龙四方，万物向明，承惠煦德，实而迟重，圣人则象，月即轻疾，日则凝重，天地之理然也。

雷木震，日月出入门。日出震，月入于震，震为四正德，形鼓万物不息。圣人画之，二阴一阳，不见其体，假自然之气，顺风而行，成势作烈，尽时而息。天气不和，震能飜息，万物不长，震能鼓养。《万形经》曰：雷，天地之性情也。情性之理自然。

泽金水兑，日月往来门，月出泽，日入于泽。四正之体，气正元体，圣人画之，二阳一阴，重上虚下实，万物燥。泽可及天地怒，泽能悦万形恶，泽能美应天顺人。承顺天者，不违拒，应人者，泽滋万业，以帝王法之，故曰：泽润，天地之和气然也。

在《说卦》中，坎既为水，又为月，故《乾坤凿度》以二者释之。其为水，则为天地之脉，流动不息。如果坎象不平，则月、水皆会有相应变化，月圆则昃，水满则倾。圣人究得天地源脉，则能上下不息。水又代表天地之信，故能“行险而不失其信”（《彖传》）。离则为火为日，其卦象为二阳一阴，阴居内故虚，阳处外故实。内虚外实，所以明天地之目也。此处 “烛龙”表示太阳，其所居方位不同，作用也会有所不同。离亦为日，因此也说明了离卦的作用。太阳行在四方，天下万物皆能受其实惠。圣人效法天地之象，亦应知其不同之作用。震卦为“日月出入门”，表示日出月入之处。其体无形，借自然之气而发挥作用。其兴时也猛烈，其尽时也无息。如果天地不和、万物不长，震皆能起到挽救之作用。兑卦为“日月往来门”，表示月出日入之地。其卦象为二阳一阴，一阴居上，二阳居下，故 “上虚下实”。泽卦有容天地之怒、悦万物之恶、应天顺人等三种作用。此亦本于《彖传》:“兑，说也。刚中而柔外，说以‘利贞’，是以顺乎天而应乎人”。

可以看出，所谓“四正”是就《说卦》“帝出乎震”一章的八卦方位而言的。在这种卦位中，坎、离、震、兑四卦分别居于北、南、东、西之正位。因此，它们被称为“四正”。《乾坤凿度》卷上说：“包犧氏画四象，立四隅，以定群物，发生门，而后立四正。”郑玄注曰：“已上四正，八象四正于气也。”所谓“画四象，立四隅”指上面所说的乾、坤、巽、艮四门，因此四卦在后天卦位中皆居于东南、东北、西南、西北四隅。然《乾坤凿度》又说：“四正者：定气一，日月出没二，阴阳交争三，天地德正四。”此盖明“四正”卦之作用也。“定气一”大概是说四正卦能定四方之气；“日月出没”是说四正卦所象与日、月有关，如坎为月，离为日，震为日月出入门，兑为日月往来门；“阴阳交争三”是说四正卦卦象皆由阴阳二爻构成；“天地德正四”大概是说四正卦有正天地之德的作用。

从上面分析可以看出，虽然《易纬》把八卦分为“四门”和“四正”，然皆能在《周易》经传中找到根据。如乾为天、坤德“无疆”、巽为风、艮为止、坎为水、离为火、震为雷、兑为泽等。

《乾坤凿度》的“四门”“四正”思想显然受到《说卦》的影响。其说：

帝出乎震，齐乎巽，相见乎离，致役乎坤，说言乎兑，战乎乾，劳乎坎，成言乎艮。万物出乎震，震东方也。齐乎巽，巽东南也，齐也者，

言万物之絜齐也。离也者，明也，万物皆相见，南方之卦也。圣人南面而听天下，向明而治，盖取诸此也。坤也者，地也，万物皆致养焉，故曰致役乎坤。兑，正秋也，万物之所说也，故曰说言乎兑。战乎乾，乾西北之卦也，言阴阳相薄也。坎者水也，正北方之卦也，劳卦也，万物之所归也，故曰劳乎坎。艮，东北之卦也，万物之所终，而所成始也，故曰成言乎艮。

这里把八卦与方位配合起来，宋儒称之为后天卦位（见图1）：

可以看出，在此方位中，乾、坤、巽、艮四卦分别位于西北、西南、东南、东北四个方位，因此，《乾坤凿度》称它们为“四门”。古人认为天倾西北，地陷东南，如《河图·括地象》说：“天不足西北，地不足东南。西北为天门，东南为地户。天门无上，地户无下。”因此与八卦相对，乾为天门，巽为地户。坎、离、震、兑四卦则分别位于北、南、东、西四个方位，因为它们在居于正位，故为“四正”。“天门”一词可能出于道家。老子说：“天门开阖，能为雌乎？”（十章）庄子说：“入出而无见其形，是谓天门。天门者，无有也。万物出乎无有，有不能以有为有，必出乎无有。”（《庚桑楚》）在道家那里，天门是万物生成的根源。《乾坤凿度》亦有此意，“天门闢元气，《易》始于乾也。”

《乾坤凿度》的“四门”思想与古代的式盘有着密切的关系。北宋杨维德《景祐六壬神定经》说：“造式：天中作斗杓，指天罡；次列十二辰；中列二十八宿，四维局；地列十二辰、八干、五行、三十六禽；天门、地户、人门、鬼路四隅讫。”这是式盘的基本构造，其中提到天门、地户、人门、鬼门等四门的思想。下面的两只铜式（见图2、图3）分别藏于中国历史博物馆与上海博物馆，二者上面均标出天、地、人、鬼四门。

图2大约出于东汉，仅标出天、地、人、鬼四门，未与八卦相联系。图3约在六朝晚期，标出天、地、人、鬼相对应的四卦及其卦象。据学者研究，从文献记载来看，式作为实际存在的工具至少在战国时就已出现。其来源或可推到商代，甚至新石器时代。但式盘与八卦相配，大概在西汉中后期才出现。我们在朝鲜乐浪遗址王盱墓出土的东汉初年的式盘上，就能看到这种配合。这可能受到河内女子逸《易》的影响。有研究者认为，式铭的天、地、人、鬼四“门”，与《周易》天、地、人、鬼四 “谦”有着密切关系。所谓四 “谦”是指谦卦《彖传》：“天道亏盈而益谦，地道变盈而流谦，鬼神害盈而福谦，人道恶盈而好谦。”然四 “谦”仅是说明谦卦的，何以与乾、坤、巽、艮发生关系？因此，天、地、人、鬼四门的思想仍需探讨。

我们在《焦氏易林》中也能看到 “天门”“地户”的思想。如小畜之泰说：“天门开辟，牢户寥廓。桎梏解脱，拘囚纵释。”尚秉和注曰：“乾坤皆为门户，而乾居戌亥，故曰天门。”这是按照后天卦位，乾居西南，故为天门。除了后天卦位外，尚秉和认为焦氏易学中亦有先天卦位（见图2、图3）。所谓先天卦位，是指北宋邵雍根据《说卦》“天地定位”章所作，其方位为乾南、坤北、离东、坎西、兑东南、巽西南、震东北、艮西北。可以看出，在先天卦位中，艮亦为天门，兑亦为地户。其说：“既济之损云：‘天门地户’。按《损》上艮，故曰天门；下兑，故曰地户。《内经》以‘戌、亥为天门，辰、巳为地户’。戌、亥者，西北也。……既济之损云：‘天门地户’。《损》下兑，故曰地户。《内经》以‘辰、巳为地户’。辰、巳者，东南。”可见，天门、地户的看法完全是根据方位来的。焦氏易学中，先天、后天并存，因此，乾、艮皆天门，巽、兑皆地户。《乾坤凿度》的形成在刘歆之后，要晚于焦延寿，因此，其四门的思想可能受到焦氏易学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