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祖父的骨灰

我的祖父是个煤矿工人，为人仗义，擅七节鞭，喜饮酒，大字不识，将自己的名字文在左臂上，以备不测。他下夜班经常路过一片小树林，曾经救过几条寻短见者的性命。祖父最喜欢我。以前，我每年寒假都回老家，跟祖父祖母叔叔婶婶们一起过年。每次返回北京时都有可观的收入——压岁钱。可是，我却没有机会报答他们，尤其是我的祖父。想起这些，心中十分惭愧。

1971年9月，祖父病逝。当时我正在山西插队，亲戚们怕影响我，就没写信告诉我。1972年我回老家，才知道祖父已经不在人世。祖母说，你爷爷挺想你的，还给你留了钱。我把祖父留给我的钱都转送给祖母了。现在想起来，当时真应当留下一张，哪怕是一块钱，作为纪念。

第二天，四叔陪我去殡仪馆骨灰堂瞻仰祖父的骨灰盒。一个多么高大的人，火化后只剩下一小口袋骨灰，没有任何人能够例外。经四叔同意，我从祖父骨灰盒中取了一小块，小心翼翼地带在身边。此后，不管在山西，还是四川，是在乡村，还是在城镇，我都珍藏着。用这种方式，寄托我对祖父的爱。用这种方式，激励自己努力前行，不半途而废。1976年7月28日的大地震，殡仪馆骨灰堂存放的所有骨灰盒荡然无存。我保存的骨灰更显得珍贵。

2001年，在祖父逝世30周年之际，我在老家公墓为祖父祖母购置了一方墓地。将祖父的骨灰和祖母的遗物置于其中，正所谓“入土为安”。每年清明回老家祭扫，全家二三十人聚在一起，追思先辈，延续亲情。

《礼记·曲礼》说，君子抱孙不抱子。此言孙可以为王父尸（主持祭祀）。信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