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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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安煦惨剧

安煦是一个宁静的山村。

它地处天晟国西北边界,靠近石羽国,临着九渊山。

往南八百里,才是嫣兰河北岸的西部军事重地,幽口。

因为被群山环抱,兼之道路险阻,且不具备战略意义,安煦常常被人遗忘。

就连税官都轻易不愿造访。

安煦因此而静谧悠闲,那里的平民过着少有的自在惬意的生活。

安煦的湖水更清,鸟鸣更幽,民风也更淳朴。

十七年前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一个妇人来到了山村。

她穿着一件单薄的麻衣,脸颊冻得通红,步履蹒跚,好几次差点摔倒在大雪里。

大雪茫茫,方向难辨,迷路就意味着死亡。

妇人怀里抱着一件枣红色的襁褓,上面还绣了一个醒目的“凌”字,毫无疑问,那里面是一个婴儿。

或许是因为饥饿和严寒,婴儿虽然醒着,却没有哭泣也没有挣扎,他太虚弱了!

终于,妇人来到一个山㘭的竹林里,用最后的一丝力气敲响了一户人家的房门,旋即扑倒在地,昏厥过去。

然而即便如此,她还是保持着仰姿,为了不让怀里的婴儿受到伤害。

竹林里的这户人家是一对年轻的夫妇,以耕猎为生。

夫妇俩善良温厚,待人热情,即便是对陌生人。

像安煦这样偏僻的山村,陌生人很少见,有时候预示着危险!

因为,没有人会平白无故地出现在任何一个地方,如果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的话,那就是危险的种子。

是种子,迟早都会发芽!

那对年轻的夫妻并没有听见那微弱的敲门声,倒是那襁褓中婴儿的哭声,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昏厥的妇人被男主人抱进了屋,她怀里的孩子则转移到了女主人的怀里。

婴儿运气不错,女主人不久前才诞下一女婴,奶水正充盈。

那个女婴有一双青铜色的眼眸,于是,她的父母包括村里的人都叫她青瞳。

妇人苏醒后,解释说一家人从北方的合都前往幽口,半道上遇见了山贼,全家就只逃出了她母子两人。

男主人虽然心地善良,但不傻,当然不会相信这套轻飘飘的说辞,想追问些细节,那妇人却又恸哭起来。

后来,那对母子就留在了安煦,留在了那片竹林里,和青瞳一家人做了邻居。

日子过得一如既往地平静如水,孩子们也渐渐长大了,青瞳和凌儿成了一对形影不离的玩伴。

粘知了,摸泥鳅,“郎骑竹马,绕床青梅”……

十年前,石羽南下,势如破竹,嫣兰城告急,青瞳的父亲被迫从军,后来就留在了边地。

青瞳的母亲思念丈夫,常常用竹叶吹曲,以寄思念之情,那曲子,哀婉凄切、悱恻缠绵。

这首竹叶曲,是青瞳的母亲自制的,青瞳耳濡目染,自然也就会了,而且青出于蓝。

在开满鲜花的山坡上,在蓝得如同梦幻的湖水之畔,在晨曦苍白的清晨,在晚霞绚烂的黄昏,那个有着一双青铜般颜色眼眸的女孩,总是不知疲倦地吹奏着那首竹叶曲。

那曲子,已经融入到演奏者和倾听者的灵魂深处。

两年前,惨剧发生的那天,村子和平常一样,鸡鸣狗吠,炊烟袅袅,闲适而美好。

凌儿向母亲承诺,今天放羊回来一定带条湖里那种像飘带一样的大鱼回来。

那种鱼的味道美极了,但很难捕捉,得潜到湖底,需要闭气很长的时间。

当然,也需要运气。

那天他的运气就不错,精准地将手指插入了一条足有十斤重彩带鱼的腮部,虽然手背被锋利的鱼鳍划开了道口子。

他将草药嚼烂敷在伤处,拎着活蹦乱跳的战利品,赶着羊群,哼着那首竹叶曲,在夕阳金色光辉的沐浴中,凯旋而归。

他渴望得到母亲还有青瞳的赞誉----这么大条鱼,自然要和邻居分享啦!

然而当他走到竹林外的高地时,却没有看见炊烟,他呼唤了一声,也没有得到青瞳家那条卷毛狗“阿福”热情的迎接。

可当他远远看见篱笆缺了口、房门洞开时,便意识到了不对,加快了脚步。

静,那种静和以往截然不同,就像白皙和苍白的区别,虽然都是白色,但一个是自然健康的肤色,一个却是病态!

因为急着显摆捕捉到的彩带鱼,所以他先回家,再赶羊群回竹林另一头的主人家。

此时,就连平日不时咩咩叫唤的羊群也噤若寒蝉。

他一边呼喊着母亲,一边奔入家门,然而母亲没有回应,四下里也没有她的身影。

他于是来到隔壁的青瞳家,刚进篱笆门,他便看见“阿福”躺在地上。

那不是正常的、活着的躺姿,他唤着狗的名字,蹲下去,双手颤抖地抚摸“阿福”----狗已经冷硬了,就像块石头。

他冲进同样敞开着的房门,令他惊骇的一幕出现在眼前:青瞳的母亲倒在了血泊中,双目惊恐万状地瞪着门的方向!

血液已经凝固,一群绿头苍蝇嗡嗡作响地在尸体上盘旋,有几只落在血上吸食。

他瘫坐在地上,浑身抖动,直到风吹落蜡烛台,发出哐当一响,他才回过神,爬起来,疯了一样呼喊起青瞳。

最后,这个年仅十五岁、叫“凌儿”的孱弱少年,在屋后竹林的空地里发现了他的母亲。

母亲穿着寻常的蓝布裙,手腕上戴着用竹根制作的圆珠手链,左手的小拇指短了一截,他记得那是母亲因为手疾而落下的残疾。

他之所以查验这些母亲身体的细节,是因为母亲的头颅竟然不见了。

早晨不经意的分别,成了最为彻底的诀别……他嚎啕痛哭。

砍下死者的头颅,会是出于怎样的仇恨呢?

他们一直与世无争地活在这个偏僻的山村,怎么会与人结下这样深刻的仇恨呢?

这是少年后来颠沛流离时,时常思索的疑惑。

夜,黑得像墨汁,却出奇地热闹,各种动物发出了兴奋地叫嚣,尤其是狼嚎,彻夜未息。

这是饕餮盛宴的一夜:整个安煦村,一百零七口人,除了少年和失踪不见的青瞳,全都惨死了。

那些村民,有的被切断了喉咙,有的被刺穿了心脏,有的被利箭射穿了头颅,他们大多人仍保持着生前的姿势。

甚至,所有的家畜都没能逃过此劫。

少年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