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兵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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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马储备主任

村里一片喧哗。骑兵们正在备粮,换马。骑兵战士们换掉累得半死的劣马,牵走干活的好马。本无可责备。没有战马,便没有军队嘛。

但是,让农民们认识这点可不容易。农民们纠缠不休地聚集在司令部房子外。

他们牵着靠缰绳撑着的、孱弱无力的瘦马。这些丢了吃饭家伙的庄稼汉们,匹夫之勇奔腾于心,但也知道,这种勇气难以持久,于是,他们便赶忙毫无指望地数落首长、上帝和自己的苦命。

参谋长ЖЖ,该参谋长俄文名字的首字母。全副武装地站在台阶上。他合上肿胀的眼皮,非常仔细地听着庄稼汉发牢骚。但是,他的认真不比出面强多少。他就像任何一位训练有素、疲劳过度的工作人员一样,善于浮生偷闲,彻底停止大脑工作,我们的参谋长在这片刻怡然停摆的瞬间,启动着那部破机器。

这次他和庄稼汉打交道时亦然。

司令员在他们纷乱、绝望的嘈声催眠曲里,从一旁注视着脑子里那柔软和拥塞的一团,正昭示着思维的清晰与活跃。只要他等到合适的机会,就会一把抓住庄稼汉的最后一滴眼泪,官气十足地臭骂一通,就回参谋部工作去了。

但这回连臭骂都不用了。季亚科夫骑着他那匹枣红色的英国阿拉伯宝马,驰骋到台阶前,过去他当过马戏团的杂技演员,现在是军马储备主任——红皮肤,灰胡子,披着黑斗篷,穿着镶有银裤线的红马裤。

“修道院长的祝福送给诚实的混蛋们,”他边喊边勒住马,喊了一声,便从疾驰的马上跳了下来,就在那一瞬间,一匹被哥萨克们错换来的脱了毛的小马,倒在他的马镫上。

“瞧,长官同志,”有个庄稼汉拍着自己的裤子喊了起来,“瞧您的兄弟给了我们兄弟什么玩意儿……瞧见了吧,给了什么?连它都给征来了……”

“征这匹马,”齐亚科夫说道,一字一句有如千钧重,“征这匹马,尊敬的朋友,你绝对有权到战马储备处领一万五千卢布,要是它欢蹦乱跳的话,闹好了,亲爱的朋友,你在战马储备处还能拿两万卢布呢。可是,可惜这匹马趴下了,那就不行啦。要是马摔倒了,还能站起来,它还算匹马,不过话说回来,要是它连站都站不起来,那它就不算马了。对了,我看这匹马还硬朗,准能站起来……”

“噢,主啊,你可是我仁慈的亲娘啊,”一个庄稼汉摆了摆双手,“这没爹妈的怎么站得起来啊……这个没爹没妈的快死啦……”

“你别瞧不起这马,老兄,”季亚科夫深信不疑回答道,“你简直是在亵渎神灵,老兄。”他灵巧地把他那大力士的匀称身体从马鞍上放下来。他像在舞台上一样,伸了伸绑腿一直打到膝盖的漂亮双腿,满身灰尘,步态灵活地朝奄奄一息的牲口走去。它用那一只突兀的眼睛悲戚地盯着季亚科夫,从他那深红色的手掌上舔去了一道看不见的命令,这匹有气无力的小马立即从这位胡子灰白、血气方刚、本事高强的罗密欧身上感到了神奇的力量。这匹劣马伸着脑袋,费力地蹬动四蹄,它感到了肚子下面那难忍和威严的皮鞭,于是,它慢慢地、小心翼翼地站了起来。于是,众人看到,由飘动的袖子里伸出一只纤细的手,揪住它肮脏的鬃毛,皮鞭呼啸着贴上它渗血的肋部。劣马浑身哆嗦,四蹄支撑着身体,一双忠犬般的、胆怯而迷恋的眼睛紧盯着季亚科夫。

“这么说,还算是匹马,”季亚科夫对那庄稼汉道,然后又说了句软话,“你心疼了吧,好朋友……”

军马储备主任把缰绳扔给传令兵,一步跨了四级台阶,戏服般的斗篷向上一抖,便消失在参谋部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