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驼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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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父严母

父亲年轻时,村里上岁数的老人都叫父亲学生。父亲高小毕业在大队打杂,人勤快干净,后来被推荐到公社农行营业所当会计。那时农行和信用社在一起办公,信用社隶属农行管辖。年轻时的父亲,上下班骑一头黑色的小毛驴“嗒嗒”走在乡间公路上。父亲有些洁癖,平时穿戴总是一尘不染。单位记账之前要先洗手。父亲的账本干净整洁,文字独成一体,繁体字多。父亲写阿拉伯数字和标准的阿拉伯数字书写不一样,写到账页上整齐独特。办公室收拾得干干净净,同事在父亲的影响下工作环境也一直保持干净整洁。父亲会计工作做得出色,旗农行经常带新手来学习。

父亲和母亲结婚后,母亲用一双巧手把父亲打扮得体面利落,一身深蓝的人民装穿得一尘不染。后来母亲在人民装的基础上改进,把四个兜做成外兜,脚上配一双新做的千层底黑色灯芯绒三紧鞋。条件好些后,父亲买了一块“上海牌”手表,那个年代戴一块手表,就好比现在戴块劳力士。羡慕的人会赞叹:“这表真好看,全钢的吧!”嫉妒的人会说:“这穷小子瞎显摆!”那时农村人表达自己的情绪很直白,好坏分明,虚伪的人少。父亲在镜子边用铁丝电线弄个挂钩,下班回来摘下手表挂上,我们几个经常趁父亲不在偷偷地戴在手腕上过瘾。父亲后来买了一辆“永久牌”自行车,替代了小毛驴,村里人把自行车叫作“电驴子”。这辆自行车对于年幼的我们有着神奇的魔力,父亲一下班我们就推到街上练自行车,够不着大梁叉腿练,有时还会因争自行车吵架。父亲年轻健壮,穿着一身深蓝色人民装,手腕戴“上海牌”表,骑着自行车飞速地行驶在铺满马尾沙的乡间公路上,在那个年代真的很潇洒,在村里很出风头。母亲每天总是目送父亲上班,然后在家开始一天的劳作。

一个冬日的下午,父亲骑自行车下班回来放好自行车,进院先空咳嗽几声给我们一个动静,然后听到父亲拍打身上的尘土,拍打裤脚挽起,跺两下脚,这是父亲从年轻时就有的习惯。不进屋先在院子里铲鸡粪扫院子——农家的鸡都是散养的。母亲听到咳嗽声就告诉我们:“你爸下班了,赶紧收拾碗筷吃饭。”这时我们雀跃行动起来等待父亲进屋吃饭。

父亲勤俭做事有规律,晚上他会把明天需要办的事一一列在纸上,放在钱夹里随时看。记家里的开销账,收入支出明细,和他在单位记的银行账一样清清楚楚。父亲勤俭持家,母亲辛勤劳作,我们的日子一天一天地在变好。

童年时,我最高兴的事是星期日放假。父亲上班时,我坐在父亲自行车硬邦邦的大梁杆上,一只手紧握自行车的车把,另一只手拨弄车铃“丁零零”。悦耳的铃声,伴着丝丝凉风吹过耳边,父女俩奔驰在乡村公路上,下坡时会喊:“爸爸别刹车。”小小的我,心里充溢着无尽的快乐和幸福。那时我喜欢去父亲的单位,是因为父亲会给我几角钱,手里拿着几角钱感觉自己是个富翁。我拿着钱一溜小跑到附近的供销社买东西。

农村供销社是那时农村孩子的天堂。供销社一排平房,分食品专柜、针织专柜、日用百货专柜、图书专柜,还有土产日杂。到供销社趴在栏柜上看,眼里放着光,嘴里发出啧啧的赞叹:“真好看!”我手里攥着几角钱到日用百货专柜,买几个本子、几支铅笔,还会买一块橡皮用鼻子嗅着。剩下的钱我会买一本画本看,余下的几分钱买几块糖。糖,对童年的我们来说,是世上最美的美味,剥一块放到嘴里,慢慢地含着,甜丝丝的沁人心脾。

临近过年,父亲会到旗里开年终表彰大会,我们盼望父亲快些回来。父亲每次从旗里回来都会满载而归。作为每年的先进工作者,有时奖励的是一只印着“先进工作者”的陶瓷缸子,有时是一块白色手巾,父亲脸上洋溢着快乐的笑容,这些奖励也是对他辛勤工作的肯定。

此外,他还要置办一些过年的东西,比如,为我和母亲买几尺花布做上衣,为哥哥和弟弟买一身布料。父亲给母亲买“友谊牌”雪花膏,“万紫千红牌”香粉,蛤蜊手油,黏糊糊的发油。母亲擦雪花膏和手油,在头发抹点发油,弄得头发油光铮亮,母亲从不敷香粉。对我诱惑最大的就是香粉。金灿灿的小花朵圆粉盒精致可爱,我会偷偷地用粉扑往脸上涂,母亲知道也不说我,看着我的白脸偷偷地笑。一次,父亲对母亲说:“这次我在旗里的三八商店买了几丈,挺贵的,新上柜的,听说特结实,孩子们穿衣服费,做裤子耐磨。”那时化纤的东西刚在市面流行,后来又有了的确良。那时人们以穿涤卡、的确良为时髦。父亲还会买几斤糖果,五颜六色的糖让我们直流口水,父亲给我们几个馋猫分几块,余下的过年吃。我们掐指算着过年的日子,过年意味着有新衣服穿,有好吃的,“穷孩子盼过年”。

父亲老年时曾说过:“你们几个从小到大,我从没打过一巴掌。”幼年时父亲很宠爱我们,真的一巴掌都没有打过我们。但母亲对我们要求严厉,从小让我们做家务。我在七八岁时就自己洗衣服,站在小板凳上捞小米饭。哥哥年长我4岁,母亲出去割草带着他去,也算家里的半个劳动力。弟弟小时候是个出名的淘气包,在外面总惹是生非,一次把水利指挥部的玻璃打碎,人家找到家里,母亲找钱赔偿连忙道歉。人走后,母亲拖过弟弟一顿打,边打边哭:“家里钱这么紧,你在外边还闯祸。”弟弟嘴巴伶俐,会说:“妈,我再也不惹祸了。”过后,他依然在外面惹是生非。

母亲平时对我的言行进行规范,如果不是睡觉时间,我在炕上躺着玩,母亲会说:“一个女孩子没事往炕上一躺成何体统,把衣服压些褶子,头发滚得像乱柴火。”后来我养成习惯,总是规规矩矩地坐着看书。“女孩子坐要有个坐相,站要有个站相。”从小母亲严格要求我们,我们也养成了一些好习惯,受益终身。

母亲和千千万万普通的农村妇女一样,一切荣耀归丈夫,一切付出为孩子。夫唱妇随,对父亲言听计从,教育孩子严厉,对丈夫温柔顺从。我印象最深的是,父亲和母亲早早醒来,你一句、我一句地轻声说着晨话。起来后父亲去院子里干活,母亲做饭。我们成年以后曾对母亲开玩笑:“妈,你什么事自己说了算,不要问我爸?”母亲说:“你爸上班累,惹你爸生气干啥!”说得我们无言,和谐的婚姻就是为对方高兴而默默地付出。

在我们幼年时父母从不吵架,家庭温馨和睦,良好的家庭氛围塑造了我们自信的性格。我认为人的性格来自两个方面——一方面来自遗传;另一方面来自环境。从一个人的性格你会看到他父母的影子,父母的性格直接影响孩子的性格,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说的就是遗传因素。环境影响一个人性格,父母和睦、家庭气氛温馨的家庭环境,孩子的性格也会自信乐观、心地善良。家庭环境恶劣、父母争斗,孩子的性格也会脾气暴躁,缺乏自信,做人自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