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学与全球治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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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全球学的基本范畴与逻辑

1.全球学的基本范畴

一个学科的基本范畴是由该学科的学科内涵和研究对象所决定的。换言之,学科的基本范畴要多层面多角度反映、阐述和揭示该学科的学科内涵和研究对象。唯有如此,这个学科的范畴才有生命力,进而这个学科才能确立。全球学范畴的选择与设定也必须遵循这一原则。

全球学的学科内涵是研究全球化时代出现的全球现象、全球关系、全球价值,揭示世界的整体性联系与本质,探寻人类作为一个类主体的活动影响及其发展前景。这意味着全球学研究涉及三个向度。其一是全球学的指涉对象,即全球现象、全球关系、全球价值。静态的现象、动态的关系,以及与此相关的新的价值与意义,构成全球学的基本研究内容。而最为重要的是,现象、关系和价值都是全球维度的,从而区别于我们所熟悉的个体、国家、民族的维度,因而对人们来说是陌生的。其二是全球学的内在本质,即世界的整体性。全球学的宗旨在于揭示全球化时代的全球性,人类相互依存所形成的整体性,这种整体性同样是与当今的主流观念——国家性、民族性迥然有别的。其三是全球学的指涉主体,即作为类主体的人类。在人类社会生活中,以往人们关注和研究的主体是各种各样的鲜活实体,如个人、家庭、社团、公司、政党、民族、国家,特别是民族与国家,全球学则聚焦于人类。这不仅是主体边界的扩大,更是对主体的实体性理解的超越。

基于上述分析,我们认为全球学包括下列三组十四个范畴。

第一组,全球化、全球问题,这是全球学的时代与学科前提、基础和历史背景。全球化带来了世界性的变革,产生了许多以往不曾遇到的问题、困惑与挑战,而这些问题、困惑与挑战一方面在实践上亟待我们解决,否则就影响到人类的生存与发展;另一方面又要求我们在理论上予以回答,因为以往的知识已难以解释、理解诸多新现象。全球问题以问题的形式展现了全球化进程中的负面性要素与影响。在新的历史条件下,人类要生存、要发展,就绝不可能无视一系列已严重威胁人类生存与发展的全球问题。所以,关注、研究和解决全球问题就成为时代的课题。由此可见,全球化的时代标示意义,全球问题的强烈问题意识与问题指向,在全球学中具有特殊重要的轴心地位。可以说离开了全球化、全球问题,就不要奢谈全球学。这两个范畴将全面地梳理和分析全球化的类型、历史、动力、影响,发展的不平衡性及挑战,以及全球化研究中的争议、流派和反全球化现象;全面地梳理和分析全球问题的表现、分类、历史、影响、产生的原因、解决的途径。

第二组,全球经济、全球政治、全球法律、全球文化、全球体系、全球秩序、全球治理、全球公民社会、全球进程,这是全球学的外在表征与基本内容。全球经济、全球政治、全球法律、全球文化是展现全球化时代新现象、新关系的最基本的领域,也是我们认识全球现象、全球关系的最基本渠道。全球经济、全球政治、全球法律、全球文化的表现、特征、要义,以及它们与国际经济、国际政治、国际法、民族文化(本土文化)的关系,对传统的主权国家职能、地位与作用的影响,是这四个范畴所要诠释的问题。全球体系、全球秩序、全球治理、全球公民社会、全球进程五个范畴则进一步拓展了认识全球现象、全球关系的视野,分析在应对全球化与全球问题的历史进程中,治理的途径与公共政策,参与治理的主体,治理导致的结构性变化与可能的结果,以及伴随全球进程的深入所必然产生的国家政治与全球政治、国家主义与全球主义的博弈与互动。同样,对这五个范畴的梳理与分析,也会涉及范畴的表现、特征、要义、影响,以及与我们所熟悉的主流制度、机制、价值的关系。显而易见,第二组的九个范畴,全面展现了全球化与全球问题所催生的全球现象、全球关系,从而构成全球学的骨架与主干。

第三组,全球利益、全球伦理、全球性。这是全球学的价值追求与内在本质。第一、第二组所涉及的十一个范畴,更多的是对全球化时代的全球现象、全球关系进行归纳与描述,从而使人们能够感性地认识这些新现象与新关系。第三组的三个范畴则要揭示和挖掘全球化与全球问题所导致的全球现象、全球关系的内在本质和价值指向。人类共同利益、普世伦理以及主体、空间、制度和价值的全球性,这些就是遮蔽在全球现象、全球关系背后的全球价值,就是全球化时代的价值转型和走向。所以,全球利益、全球伦理、全球性三个范畴的设置与分析,对于提升全球学的学理性,展现全球学的内核与精髓有非常重要的意义。而在这三个范畴的分析中,它们各自的表现、特征、要义、影响,以及全球利益与国家利益、全球伦理与国家伦理、普世价值与民族(本土)价值的关系同样是最基本的内容和关注点。

2.全球学的内在逻辑

全球学的上述范畴是迄今为止国际学术界在开展全球研究方面所涉及的最基本概念,也是我们对已有研究成果的批判性选择与概括。这些范畴的严谨性尚有待进一步推敲,但其内在逻辑关系是显而易见的。正是这种逻辑关系,体现了作为一个学科的全球学的系统性、逻辑性和学理性。

显而易见,全球化(包括反全球化)与全球问题是全球学的逻辑起点。因为,正是全球化和全球问题导致了人类的深刻转型与变革,带来了一系列新现象、新问题、新挑战、新困惑,从而既要求在实践上予以应对,又需要在理论上予以回答,这就为构建全球学奠定了历史舞台和学科基础。值得注意的是,全球化与全球问题是时代的大背景,许多现实问题的解决和理论问题的探究都离不开对全球化与全球问题的审视。但我们不能因此说全球化与全球问题是当今所有学科的逻辑起点。这是因为历史背景与学科基础并不相同,只有全球学,不仅将自身置于全球化与全球问题的大背景下,而且把全球化与全球问题作为学科的基石,通过梳理、分析全球化与全球问题,引申出全球学所要探究的全球现象、全球关系、全球价值,从而逐步建立起全球学的研究框架,形成具有逻辑关系的范畴体系。由此可见,全球化与全球问题是全球学的内在组成部分,而且可称之为“元要素”“元范畴”。

全球经济、全球政治、全球法律、全球文化,分别从经济、政治、法律与文化四个人类社会生活的基本领域,梳理全球化的表现,分析全球化的影响,并在这一过程中着重阐述经济全球化、政治全球化、法律全球化和文化全球化正在生成的新的经济、政治、法律和文化现象、机制与本质,以及对传统的以国家和国际为中心的现象、规则、机制的冲击与挑战。这四个范畴把全球化与全球问题的表现和影响具体化、深入化,让人们通过最熟悉的经济、政治、法律与文化领域认识人类生活的变化与转型,从而在全球化与全球问题的基础上搭建起全球学的第一级平台。这一平台虽然范围还不够广,力度还不够深,但在展示全球学学科逻辑和研究内容上却起着十分重要的作用。

全球体系、全球秩序、全球治理、全球公民社会、全球进程五个范畴构建了全球学的第二级平台。如果说第一级平台揭示了全球经济、全球政治、全球法律、全球文化的新内涵,呈现出不同于人们所熟悉的以国家为中心的社会基本生活领域的新画面,那么第二级平台则要探究这些被分割的新的经济、政治、法律、文化现象与关系,会导致何种整体性、结构性后果,如何处理这些新的现象与关系所带来的问题,如何应对人类社会的整体性、结构性变迁,如何协调从国家为中心向人类中心的转型。全球体系、全球秩序就是在全球层面逐渐生成着的具有更高层次、更具整合意义的新结构,它们是治理全球化与全球问题的结果,也是新的全球现象、全球关系的客观要求。全球治理是全球化与全球问题的逻辑延伸,是整合新的经济、政治、法律与文化现象、关系的必然选择。治理需要理论的指导,更需要制度的创新。所以,从治理理念到治理的主体、途径以及相应的公共政策都会发生重大变革。全球治理是连接理论、观念、问题、机制的黏合剂,在全球学中举足轻重。全球治理要通过主体实施与推进,其中既包括国家,又包括诸多非国家行为体,于是全球公民社会的作用凸显出来,成为全球学内在逻辑中的一个必要环节。伴随着全球化和全球治理进程的深入,国家中心的体制、观念与人类中心的体制、观念之间的碰撞日益增多,全球进程充满了不平衡性、复杂性,所以协调和控制全球进程就成为实践中十分迫切的需要,也是全球学不能回避的问题。全球进程这一范畴就是要从进程的视角分析全球化时代面临的新挑战。总之,全球学的第二级平台不仅通过五个范畴拓展全球学内涵,而且通过全球治理、全球进程这两个范畴赋予全球学动态感,从而使第一级平台的静态全球学在第二级平台的动态全球学中得以平衡,也更客观、真实地反映了全球化时代的历史进程。同时,全球体系与全球秩序两个范畴也弥补了分领域的全球经济、全球政治、全球法律、全球文化研究所难免造成的分割性,强化了全球学所倡导和力图揭示的人类社会生活的整体性。

全球利益、全球伦理、全球性三个范畴形成了全球学的第三级平台。以全球化和全球问题为逻辑起点的全球学,通过全球经济、全球政治、全球法律、全球文化所构建的第一级平台,和全球体系、全球秩序、全球治理、全球公民社会、全球进程所构成的第二级平台,全面地展示了全球化与全球问题在各个领域、层面所导致的新变化、新问题,从直观的现象层面阐述了全球学的基本内涵和研究内容,并初步分析了这些新现象、新关系的可能后果与影响。但是,全球学的上述范畴远未提升到对全球学进行更系统、更规范、更有针对性的学理分析的程度,以便揭示全球化时代、人类社会转型与变迁的本质与价值指向,阐明全球学倡导的价值追求。第三级平台则要担负起这一重任。全球利益从利益的角度解读全球利益与国家利益、民族利益的关系,指明全球利益的增长趋势;全球伦理对全球化时代的新现象、新关系作了伦理的分析,并从伦理的角度阐述了普世伦理、地球伦理对全球化时代的意义;全球性则对全球学的精髓作了高度概括,强调在全球化时代,全球主体、全球空间、全球制度、全球价值正在日益变为现实。全球化时代从某种意义上讲就是全球性时代,对人类社会的这一走势应有足够的认识。至此,全球学从逻辑的起点走向逻辑的终点。

在理解全球学的内在逻辑时,四个核心范畴最为重要,那就是全球化、全球问题、全球治理、全球性。如前所述,全球化贯穿全球学始终,是全球学赖以产生和发展的前提、基础和支撑。全球问题是全球化的伴生物,两者密不可分,关注、研究和解决全球问题是全球学最显著的特征,最明显的目标。正是在这个意义上,人们常常视全球学为全球问题学。全球化与全球问题是客观的事实与现象,它们所表现出的复杂性、不确定性和不平衡性需要人们理性地认识与治理。于是,全球治理提上人类议事日程,全球治理成为全球学的中心环节。在一定意义上不妨说,全球学是全球治理学,因为展示全球化与全球问题是全球学的起点,而治理全球化与全球问题则是全球学的归宿。这足以标示全球治理在全球学中的重要性。最后要指出的是,全球化、全球问题与全球治理作为当今的显学,已渗透到众多学科,成为政治学、法律学、社会学、经济学、文化学、传播学、管理学等学科关注的对象和研究的分支领域,尚不足以体现全球学的学科本质与内核。因此,还需要找到一个更具本质意义,更有说服力的概念与范畴来标示全球学,这就是全球性。全球性像全球化、全球问题一样在全球学的各个范畴中都有所涉及、体现,因为全球维度、全球视角、全球价值始终是全球学的基本理念与尺度,但集中阐释、分析全球性,概括出全球性的四个向度,即全球主体、全球空间、全球制度、全球价值依然十分必要。唯有如此,才能最终奠定全球学的独有特色,并使全球化、全球问题、全球治理、全球性这四个范畴所编织的理论之网趋于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