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医家小传
一心敬业,成就名医
康良石教授出生于中医世家,自清朝乾隆年间第一代祖雅家公行医以来,传至康老为第九代传人,幼承庭训,早受熏陶,培养了深厚的感情,立志将中医作为祖业继承。学医之时正值南京国民政府试行取缔中医的恶劣环境中,中医界同仁一来起而奋争,二来不免颇感前途渺茫。但是其父明爵公恐祖业失传,愧对列祖列宗,当康老修毕私塾,仍要他继承衣钵学习中医。为专其学医心志,明爵公曾经把平时康老爱看的小说烧毁。
为确保继承祖业,父、祖亲授康老中药饮片的炮制和生药的鉴别,上山认药、采药、炼膏、制丸、升丹、叠细丸等操作均亲力亲为。同时要求康老常年在父、祖案旁侍诊,学习望、闻、问、切和辨证论治,传授经验,解释疑难,从临床实践中秉承家学,熟练掌握了中医“十八般武艺”。此外还聘请王江波、朱木春、林时馨为师,导读《内经》《难经》《伤寒》《神农本草经》《珍珠囊药性赋》《温热经纬》《脉诀》《望诊遵经》《金匮要略》《汤头歌诀》《医方集解》等医学经典。经七年学成之后,康老通过当时南京国民政府中央考试院的考试,从此开始了行医生涯。
悬壶后康老拜厦门市名医陈庆云、高影浦、杨锡熙为师,学习前辈精湛的理论与临床特长,并经常阅读刘河间、吴有性、叶天士、赵献可、王泰林等名家的著作,读百家书,受百家法,铸就了坚实的中医理论基础。
此后康老行医六十余年,一直恪守“痛病人之所痛,乐病人之所乐”的医道古训,看病不分贫富、亲疏,一视同仁;医术上不囿于家传秘旨,虚心吸取诸家精华,终成一代名医。
1954年康老受邀出席福建省人民政府召开的第一届中医代表大会,参与厦门市第一届中医药学术研究委员会的常务工作,加深对国家中医药政策的理解,进一步认识中医药事业是党的事业,消除多年受歧视的心理,奠定了为中医事业奉献终生的信心和决心。1956年,康老奉命筹建厦门市中医院,深感党的培养和信任,经辛勤努力,短短两个月间就建成开诊。
康老家传原精于内、妇、儿科及温病,除日常繁忙的临床诊疗工作外,他先后开展了玉米须、谷壳治疗小儿肾炎,无根藤治疗慢性痢疾,毬兰、荸荠治疗小儿麻疹后肺炎、支气管炎等挖掘开发利用本地中草药的研究,取得了良好的疗效。
新中国成立初期国内肝炎肆虐,由于厦门市及福建省内外就诊的肝病患者日益增加,根据这一客观实际需要,在市卫生局及医院党委的支持下,康老再次不辞辛劳,亲手创建中医肝病病房及门诊,转而全身心投入肝脏疾病的临床研究。经过温习中医经典著作,康老认识到肝炎、肝硬化应归属于中医学黄疸、胁痛、积聚、臌胀、痰饮、血证等病范畴,运用中医学“脏腑辨证”方法,制定辨证、方药、护理等方案,对收治的数以百计患者进行临床观察,取得了满意的疗效。在此期间,康老根据平时的诊疗经验和读书心得,编著了《祖国医学肝炎辨证施治》一书,发表了《传染性肝炎辨证论治的体会》《栀子根治疗黄疸型肝炎》《七藤汤治疗慢性肝炎》《山桔仔根治疗肝硬化腹水》等学术论文,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的珍贵经验奉献给社会。康老又精研朱丹溪、赵献可的“六郁相因”“五行相因”理论,结合临床观察,升华中医治疗肝病理论,总结出了《“六郁相因”“五行相因”学说在病毒性肝炎的临床应用》和《根据“六郁相因”理论治疗肝炎的实践体会》等文,在《中医临床经验选编》及医学杂志上发表。在长期的实践中,康老养成了实践—学习—总结—再实践—再学习—再总结的临证学习方法,并深深地体会到中医之所以能长存,是因为确实能解除患者的病痛,以临床疗效获得群众的信赖。
20世纪60年代末,肝炎病原学研究发展十分迅速,发现了乙型肝炎病毒抗原,形成一系列对肝病的新认识。康老敏锐地把握这一科学发展潮流,为了全面接受现代科学对乙型肝炎病毒致病的新知,他从肝病发病季节、人群传播、传染途径、病情、发病类型及传变规律等方面,认识乙型肝炎发病初起具有温疫的发病规律;又从临床表现、发病概念、病机演变等方面观察,发现急性乙型肝炎向慢性化及肝炎后一些疾病的发展,表现出郁证的相因病机;运用温疫分传、内陷、伏邪不溃与邪留于肝理论和郁证“六郁相因”“五行相因”学说为指导,总结新的理法方药和护理原则,并在前贤方剂的基础上,发掘确有良效的本地药物,经治患者取得良好效果。康老反复总结、提炼,并经过不断验证、增补,使其制定的肝病相关中医诊断标准、疗效判断标准、中医药治疗方案以及护理常规更加系统化、科学化,最终形成厦门市中医院一直沿用至今的“康氏肝病疫郁理论”。在此期间,康老与学术继承人康俊杰、康素琼共同撰写了论著《肝病的诊断与治疗》,并发表了《中医治乙型肝炎》等文,填补了中医中药治疗乙型肝炎的空白。
福建省中医名家俞长荣曾评价:“康良石老中医从事肝病治疗和研究已经四十年,临证有许多鲜明特点,据我粗浅所知,在诊断上重视‘双重’(即中西医)诊断,他临证既根据全国有关学术会议制定的诊断标准,又遵循传统方法辨证,除辨病与辨证相结合外,又注意鉴别诊断;在病因病机认识上,既运用中医传统理论指导临床分析,又能结合现代病因学探索肝病的发生发展规律,提出了‘温疫分传’‘湿热相因’‘六郁相因’和‘五行相因’观点,不落前人窠臼;在治疗上,既分清表里、虚实、缓急,制定基本治则,又分别主证、兼证标本先后,随证施治;遣方用药上,除遵循传统的‘方从法立,以法统方’外,还善于发掘民间验方草药,科学的加以应用,其临证特点达到了‘继承不泥古,发展不离宗’的高度。”
由于在肝病诊治方面的突出成就,康老于1958年受邀出席全国卫生学术交流大会,将临床研究发掘的本地中药紫草珠相关论文、药物标本及制剂在会上展示,得到与会中西医代表的重视,论文《紫珠草治疗肝硬化食道静脉曲张破裂出血》经《中医杂志》《中华内科杂志》发表,轰动国内外,东欧一些国家的患者纷纷通过使馆问医配药。回厦后,康老又与厦门市防疫站实验室协作,进行了紫珠草的动物药理实验,证实紫珠草具有促进凝血作用并明确其收缩血管机制。此药随后被收入《中国药典》,该研究荣获卫生部“发扬祖国医学”奖。
然而,行医之路并非一帆风顺。在康老为肝病工作加倍努力之际,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开始了,中医院被取消。康老离开医院到基层做老年慢性支气管炎(简称老慢支)防治工作。他每年冬春冒着风寒下乡下厂普治,入夏顶着酷暑进行冬病夏治防治。随着工作进展,建立“慢支”九省市协作组厦门防治点,从事中西医结合诊断分型的科学研究,由开始的9人发展到覆盖福建全省17个单位,直至扩展到全国9个省市的大协作。十余年如一日,先后对郊县几十个农村大队和工厂进行流行病学调查,普查出患者两千多人,并在大队设立简易病房,进行辨证和分型研究,对筛选的患者留院观察,进行病理、生化、细菌、免疫、经络、X光、物理诊断和临床机能等11个方面的现代科学技术,设计40多个项目,分析三百多组数据,探索出“慢支”发病是湿、燥、寒、热、痰作用,“其标在肺、其本在脾肾”,即有形之痰与肺脾肾的功能失调互为因果的理论,用来指导临床辨证论治,使“慢支”急性发作的近期控制率由原来的30%提高到97%,获得突破性进展,荣获卫生部、省、市科技成果奖。康老也在工作中有了更多的机会与国内诸医家携手探讨,切磋砥砺,吸取诸家精华,总结发表了《老年慢性支气管炎中西医结合诊断分型》《慢性支气管炎痰实质初探》《慢性支气管炎扶正固本远期随访观察》等文,提高了中医学术水平。
康老回顾这一经历时说道:“人的一生难免会遇到逆境,要在事业上有新成就,必须经得起挫折,在任何环境中,要一心敬业,坚持中医特色,才能为中医事业添砖加瓦,取得更大的成就。”
康老对待中医事业始终兢兢业业,奋进不息;为弘扬中医中药,亦不辞辛苦。他应多省市中医药学会、高等院校之邀,赴全国各地讲学、交流学术经验;20世纪60年代多次进京为诸多中央重要领导同志诊治肝病;数次外派和受邀出访菲律宾、新加坡、印尼、泰国、加拿大等地巡诊,为祖国中医事业争取了莫大荣誉。在东南亚华人华侨中享有“肝病克星”“南康北关”的美誉(泰国《新中原报》1985年10月12日)。改革开放后,为促进中医学对外交流,康老奉命参加筹办国家中医药管理局国际中医药厦门培训交流中心,编写《根据温疫理论筛选病毒性肝炎的高效药物》《按疫毒内陷急黄拟相应措施中西医结合防治重型肝炎》《从癥、积、癖探讨肝炎后肝硬化癌变的证治》《防治肝炎向慢性发展的三大要领》《病毒性肝炎的防治》等讲义,多期多次举办国际肝炎辨治、肝炎防治及疑难疾病等学习班,接受东南亚各国、港澳台地区及国内各地中医师求教,退休后还在厦门全国中西医结合肝病学习班主讲。
多年来康老为中医事业做出了突出贡献,1994年被卫生部、人事部、国家中医药管理局选为全国首批500名老中医,并受聘为全国名老中医药专家学术经验继承工作指导导师、中华中医学会终身理事,享受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被评为省部级劳动模范,获中医事业成就奖。
康老回顾自己学医行医的经历,给我们最深刻体会就是:无论处于何种环境,一心敬业是中医成才之道。
德术兼备,方可言医
康家历代行医皆秉承“为医之道,德行为本”,“德术兼备,方可言医”和“既须通晓中医经典,又须熟练临床诊疗、药物炮制技术”的遗训。康老在传承过程中严守祖训,认为真才实学与精湛的医术是实现医德的条件;广施仁术不分贵贱是医德的基本准则;推己及人、视人犹己是医生的行为要求;言行庄重、不躁不贪是医德的具体表现。
尽管时隔多年,康老还清楚地记得行医之初,厦门天花流行,儿童感染率很高,重者多因病情突变而殒,阖家恸哭,悲声一片,观者为其动容。此病高峰期,痘浆的腥臭味充斥床宅,闻之欲呕,常是患儿家人三更半夜前来叩门延医。此种出诊最为艰苦,也有风险,但康老总是有求必应,知苦而往,用心诊治。如有一张氏小儿,染上出血性天花,奄奄一息,经夜半出诊,断为毒陷营血之证,处以大剂量犀角地黄汤加紫珠草,水煎频频灌服。患儿每有起色,康老则觉心中无限宽慰,真正体会了在病人、家属的快乐里,医者享受到的快乐。
20世纪50年代厦门开元区一位干部患重型肝炎,重度黄疸和臌胀,诸医束手。患者慕名请康老会诊后,虽然已知此病危重,当想到医者应“推己及人、视人犹己”,虽然没有住院,但通过及时辨证论治,果断处方用药,指导其家属细心护理,终将其治愈,并继续工作几十年。
80年代康老接受政府外派,前往菲律宾诊治著名侨领陈先生之父。斯时患者已七十有七,且身患多种疾病,面色晦暗,腹大坚满,舌暗夹紫斑,肝功能重度损害,肾功能也有轻度损害。康老处以治验方臌胀方合田琥散于鸡鸣服第一煎,上午服第二煎,见效之后,随证加减。两个月后,症状全消,遂以扶正固本调理,竟保无虞。消息传出,轰动菲律宾。随访两年,患者康复。类似验案,数不胜数。
康老认为对于肝炎患者,因为易于传变,缠绵难愈,忧郁难当,多被消磨了意志。此时需要医者心平气和,充满自信地与患者交谈,帮助患者树立起战胜疾病的信心。每有好转,康老总是鼓励病人再接再厉,配合治疗。多年的行医生涯使康老深深体会到:医者的微笑,已经成为治愈患者疾病不可或缺的部分。
治疗肝病用药,素以昂贵令许多患者望而生畏,如用干扰素等治疗,动辄数以万计,即使中药治疗,虫草、牛黄也价值不菲。多年来,康老总是锲而不舍地寻找价廉有效的民间草药来代替昂贵药物,如栀子根、地耳草、玉米须、猫须草、菜豆壳、凤凰衣、鬼针草、积雪草等。经康老细心精当辨证、对证准确用药,其效甚佳。在治疗费用高涨的肝病领域,让一般平民看得起病、吃得起药,始终是康老的最大心愿。
康老在中医院门诊长期出诊,常常是早上一坐下来,四五个小时连续诊治,水也顾不上喝一口,直到看完最后一个病人,往往已是下午一两点了。康老从不觉累,认为这是临床实践的难得机会,由此给肝病学说的形成积累了丰富的资料。无论在门诊还是病房,康老每当看到身患沉疴的病人,一脸愁容、痛苦万分而来,经过一段治疗,身体康复、兴高采烈而归,内心便感到万分高兴和自豪。
康老认为,中医专病专科的选择,只要与人们和社会的需要相一致,并一心敬业、发挥特长,古道热肠为患者解忧析难,将整个身心倾注于专科专病的科学研究、技术提高及业务建设中,肯定能够获得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