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会说话的羊
第一章会说话的羊
有天早晨，你最好的朋友打来电话，向你求救，你会怎么做？
胡杨骑着父亲的老摩托穿梭在拥挤的环路上，他技术娴熟地超过一辆又一辆车，今天是他上班的第一天，本来早早起床想提前到单位报到的。胡杨皱了皱眉，加快速度，不是为了赶去上班，而是他的最好的朋友的求救电话。
“喂！小杨你快来救我，千千酒吧…”胡杨回想刚才朋友的话，心里的担忧挥之不去。他从未听过他如此焦急地说过话，印象中的他一直是很稳重的。
他们从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胡杨有记忆以来，第一次见到的不是父母，不是院长，不是照顾他们的阿姨，而是“大海”，他仅有的好兄弟。大海比他小几个月，可看起来更加成熟些，比他更早踏入社会，没读大学，有些日子没怎么联系，没想到刚一联系，就是这么紧急的状况。
胡杨把车停稳，摘下头盔，一边擦汗，一路小跑进酒吧里，空调吹出的冷气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子，大早上酒吧是不开业的，没有灯光显得灰暗暗的，他闭上眼睛尽量快速地适应酒吧里的光线，这样才能快速找到要找的人。
好在别人没有让他难找，二楼的台子上站出来一个人：“从这里上来。”
胡杨没有多余的思考时间，快步走了上去。可是台子上找不到大海的身影，倒是见到了一个老熟人。
“来了！坐，都是一个街里长大的嘛。”一个身材魁伟的男人坐在台子上的小桌旁，一边儿说话，一边儿切着牛排，对面坐着一个年轻秀气的姑娘。他的面貌和善，待人彬彬有礼，穿着白色西装，显得具有活力与成熟，但对面的姑娘却有些局促不安，看向他的眼神好像有些害怕。
“吃啊！这牛排可是专门为你做的，来，小杨，坐这儿。”男子和女孩说，又招呼胡杨，像一个热心肠的老好人。
“不用了，大能哥，您见到大海了吗？他让我来这儿的。”胡杨隐隐约约觉得事情也许比想象中的，更加糟糕。只因为他了解大能，他是街上著名的恶霸、混混，也是他们两人小时候的噩梦。坐在大能哥对面的女孩子低下头去，没有回应。
大能哥听到“大海”这个名字，眉毛一挑，淡淡说道：“见到了，其实让你来的人不是他，是我。大海他拿了不该拿的东西！”
胡杨心里越发不安，他不敢猜测大能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陪着笑脸：“哪能啊！大海最老实了，您一句话他还敢拿什么？”
“人是会长大的嘛，长大了就觉得自己了不得了，有了能对抗别人的铁翼，开始不懂得规矩了。”大能哥阴恻恻地说，眼神充满着嘲讽，仿佛尊贵的王者看着受迫劳作的奴隶。
“嗨！他在哪？我替您教育教育他。”胡杨决定先见着大海再想下一步怎么做，他最担心的就是他的安全问题，所以找了个幌子先确定大海的安全情况。
大能哥不是很在意，眼神指示旁边的人带他去，胡杨跟着一个精瘦的年轻人下了台，转进放下大幕的舞台。黑漆漆的，他什么也看不见。突然，大幕拨开，炽热的明亮的聚光灯射向同一个地方。
胡杨看见一个物体悬挂在半空，即使灯光照射在他的脸上，胡杨也无法在一瞬间分辨出那是谁。只有直觉对他说:那是你的好朋友，陪你一起受院长责罚，一起被流氓欺负的最好的朋友。
不知不觉，眼睛一直发酸，只是眼泪倔强不肯掉下去。大海被放了下来，两个混混像拖着牲口似的把他拖到大能哥的面前，胡杨跟着他们一步一步走上台阶，每一步都是上了发条，才能抬起来。大海本来丰满宽阔的脸庞，线条硬朗，黝黑的肤色增添了他的阳刚之气，可如今他的硬汉面孔被打得千疮百孔，左脸和额头像是用锄头刨了一个坑似的凹了下去，不仅嘴角和不成型的鼻子在流血，耳朵和眼角也在流。电视里出现的“七窍流血”远没有现场观察的来得恐怖，尤其是这个人是你的朋友时。
“大海，你的朋友来了，我想现在你应该明白我是什么人了吧！我的手下让你记起来我是谁了吗？”大能哥从位置上站起来，白色西装下是充满力量感的肌肉，线条匀称，没有人怀疑这幅身体具备的力量，当他站起来的那一刻，整个酒吧的人仿佛矮了一截，胡杨觉得他在面对一个巨人，一个不可战胜的恶魔。
“我从没忘记，你是街里最狠的恶霸，是我们这些孤儿最害怕的人，甚至成为了我们的梦魇。”大海出乎胡杨的意料，即使他的发音因为受伤不够准确，但在场的众人仍然听得够清楚的了。
“那好，我们是老相识，老街坊，我也不难为你！五万块，然后你离开薇薇，这事儿就算了。”大能哥对他过去的事丝毫不觉得惭愧，倒有点洋洋得意的意思。
胡杨一点一点挪到大海身旁扶起他，大海看了他一眼，他发誓从来没见过这种眼神，他不太理解那眼神背后的含义。
“不可能，我不会离开薇薇。”大海回答。胡杨对他的回答感到钦佩，他们这些孤儿院的孩子谁也不敢反抗大能，他为自己的软弱感到羞耻，同时也知道这回答必定会触怒大能，想到后果不经打了个冷颤！
“很好，大海，我欣赏你。”大能哥居然没有生气，也没有恼羞成怒的模样，他甚至在笑，而且让人感觉很真诚。可是胡杨和大海明白，这不是好事。
“那好吧，我也不要你钱了，留下你的双手双脚，就可以走了。”大能哥微笑着说，语气平静，听不出一点波澜，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砍人手足无非就是像起床上厕所一般的小事，不值得动摇。
“不，不要，我……我们分手吧！阿海。”这时，一旁沉默多时的女子开口了，她眼里没有泪水，可声音中的决绝与悲痛，胡杨听得出来，当然，大海也听出来了。
被打得不成人样的汉子流下了眼泪，即使伤痛与流血也不曾让他落泪，但此时他哭了。不是因为女友的背叛，而是自己的弱小无能才让女友不得不这么做！他知道她是爱他的，所以这份屈辱像灼热的烙铁焊在胸口，使他发出野兽般的嚎叫。
事情演变到这种地步，胡杨也大概猜出来龙去脉了。这个女孩是大海的女朋友，却偏偏被大能看上了，对于大能这种地痞流氓来说，看上的人不论用什么手段都要得到，即使他穿着名贵的西服，仍然是一个十足的禽兽！
“我答应你，大能哥。只要你放了阿海。”薇薇的表情根本看不到，连声音也几不可闻。
“嗨，早这样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嘛！”大能哥终于露出心满意足的神情，笑声里不再冷酷，而是充满了胜利的喜悦，好像远征归来，受万民景仰的大将军一样，他像揽住缴获的胜利品似的拦腰抱住薇薇，像小孩子炫耀自己有趣的玩具一样，眼神戏谑地看向大海。胡杨心里一阵刺痛，自从大海被带出来以后，他一个字也不敢说，他对大能哥的恐惧达到顶点，以至于不敢为自己的朋友做些什么，哪怕说一句话，现在的他被自己的懦弱深深刺痛。
就在他陷入自责的情绪不可自拔时，大海行动了，他猛地扑向大能，像一只噬人的野兽，张着大嘴向大能的脖子咬去，当他看见大能揽着薇薇的腰时，什么理智，统统见鬼去吧！他真的想带着大能一起下地狱。可惜他身上的伤不允许他这么做，他冲到大能面前时，只能用头撞了他一下，便无力地倒了下去。
大能哥吃惊了一下，旋即回复正常，面容像黑锅底一样，他感觉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这是莫大的羞辱，他的愤怒失控了。“刚才的协议作废，给我把他的双脚剁下来。”
两个混混答应一声就要动手，薇薇又向他求情，但他挥手给了她一耳光，怒气冲冲地说：“记住你现在的身份。”
胡杨看着大海的脚被分开，一个混混拿着一把大斧头走过来，他知道他必须行动，可双腿偏偏不听使唤。他下意识看了大海一眼，只这一眼就让他看到了过去发生的种种：他是个被遗弃的孤儿，照顾他的阿姨说他未满月时就被送到了孤儿院，他有记忆以来，记住的第一个人就是大海。他还记得，他们小时候偷偷出去捡垃圾，换些钱为孤儿院做补贴，院长发现后没有奖励他们，而是大大的骂了一通，说只要他还是这里的院长，就不容许他的孩子出去讨生活，他告诉他们：你们好好的活着，活出个人样儿来，就是对院里最大的回报。从那以后，他们没再偷偷去过，哪怕罚站，心里都是喜滋滋的。他还记得，小时候被大能那些流氓混混殴打的时候，大海都在他身边，甚至有意识地用身体为他挡下那些拳头，明明他要比大海大一些！他还记得，他的养父母来孤儿院带他走的时候，其他的同伴都为他高兴，只有大海为他哭泣，哭的稀里哗啦，那副糗样一辈子都忘不了。
“等一下，大能哥。我这里带了两千块钱现金，我还有两张卡，一共攒了一万七千七百块，我把它都交给你，求你放过大海吧。”胡杨近乎哀求的说。
“哈哈哈，小杨，你们俩的感情还是一样好啊，可是谁也保不住他，他的腿我要定了，我说的。”大能彻底撕下了他的面具。
那个混混已经举起了大斧，胡杨来不及再考虑后果了，他快速的冲过去用身体撞开了那个混混，这些年他也锻炼了身体，一撞之下竟把那个人从台上撞飞下去，压坏了酒吧的桌台，倒在地上呻吟。胡杨一愣，迅速判断跑是最佳选择，他还没扶起大海，眼角就挨了一拳，是大能的拳头，如果说胡杨的拳头是沙包的话，那大能的拳头就是铁秤砣。
胡杨直接栽倒在地，随之而来的，是暴风骤雨般的攻击，十几个混混从四面八方围过来拳打脚踢，胡杨奋力护住大海的身体，以前你为我挡，现在轮到我了。
他腾不出手护住自己的头，被踢了几脚，几乎快失去意识了。大能站在一旁叫道：“别把他们打死，留着一口气，我要好好教训教训他们。”
“真是不像话儿，我的宿主怎么会是你这种废物？”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声音，胡杨听得很清楚，哪怕他已经不太清醒。而实际上，在场的所有人都听见了，这声音像一口大钟在耳边震响，震得人头皮发麻，心跳加速而不能自制。那些混混不约而同的停了手。
“这些渣滓都把你打成这样，真是看不下去了！”那个声音再次响起。
胡杨站了起来，只不过不是他自己控制的，他好像成了一个提线木偶，背后不知道是谁在操纵着他。大能看见他站起来，二话没说拿着一个啤酒瓶就冲了上来，他拿着啤酒瓶刚一出手，下巴就被打了一拳，他晃了两下，没弄清是从哪里打过来的，事实上也没人看清胡杨是怎么出手的。拳头的力量不是特别大，否则大能的下巴已经碎了。不过这一下却把他打醒了，心想自己干嘛亲身犯险，手底下那么多喽啰，正是用他们的时候了。
他命令那十几个混混上前围殴胡杨，可这次所有的混混都失败了，他们拿着板凳、钢棍、酒瓶等武器，却连胡杨的衣角都没碰到，一个个就像喝醉酒的醉汉一样倒了下去，捂着不同的位置呻吟不止，这一幕像极了电影里被主角打败的反派人物倒在地上，遍地都是。
大能站在一边观察了很久，大能不是只会站在小弟身后耀武扬威的蹩脚角色，多年来他从未间断过锻炼身体，不论刮风下雨，还是生意繁忙，总会抽出时间练练身体。不让自己的身体生锈，这是个好习惯，不为人知的是，他如此执着于锻炼的原因，是他很久以前就拜了师父，习武已有二十八个春秋。
在他这样的内行人眼里，都没办法看出胡杨的出招路数，找不到相应的应对之法，这使他有些恐惧。那种对所有事物的掌控感正在消失，他感觉事情如今已不在他的控制范围之内了。心下竟有些虚了！
“不管了，不能放过你们，要不然在这块地皮上就混不下去了！”大能从地上捡起一根钢棍，他熟练的是拳脚功夫，可目前的情况一根钢棍能给他带来安全感。人在无助时，总觉得抓住点什么东西更可靠些。
大能挥舞棍子一步一步向胡杨推移过去，像是庞大的压路机似的碾压而来，棍影组成密不透风的墙，大能心想这就不会被莫名其妙地攻击到了吧。心下稍安，胡杨没有任何犹豫，径直闯入了重重棍影当中，满天沙尘似的棍子扑面而来，他都能感受到火辣辣的刺痛，可奇怪的他没有任何恐惧，从小对大能的恐惧仿佛潮汐退了潮一般。
弥漫的棍影一点都碰不到他，他从未感觉如此游刃有余，无论在工作中，还是学业上都只是勉勉强强，像这样掌控全局的感觉还是第一次。左手肘击准确地击中了大能的手腕，大能吃痛丢了钢棍，在他没反应过来时，胡杨右手一个肘击打中他的太阳穴，这一击的力量肉眼可见，大能脸上的血色褪去，左眼被血充满了，变成鲜红的血色，像一坨烂泥样的倒下去。
胡杨的身体充满了力量，更可怕的是，他的心里被暴戾、憎恶牢牢困住，只剩下一个念头:杀了他，杀光他们！
胡杨不受控制地拿起钢棍，一棍一棍的抡在大能的身上，大能手下的那些平时凶残无比的爪牙喽啰们被老大身上飙出的血溅到，一个个目瞪口呆，不敢上前阻止，甚至连动弹一下都没有勇气。哪怕他们都认为现在的胡杨是个怪物，大能已经看不出是一个人了，浑像一只被车撞死的猪，稀稀烂烂的。胆寒的混混尖叫了起来，像十几个看见蟑螂的娘们儿似的，一哄而散，回头看他们的恩主一眼都不敢。
薇薇被吓傻在一旁，大海躺在地上，难以置信。
“你杀人了，快住手！！”大海怒吼。
胡杨抬起头，慢慢走过来，举起手中的棍子，向大海的头上挥去，大海闭目等死。但棍子硬生生地停了。
“你不想那个渣滓死掉？”胡杨说，声音像三天没喝一滴水的样子，沙哑的，不是人类的声音。
“不管怎样，你都不能杀人，你没权利。”大海理智地说。人人都有情绪失控的时候，但回过神来，却比周围任何人都还要理智冷静。
“权利？有实力不就行了吗？”胡杨手中的棍子释放出柔和的白光，照耀在大海伤痕累累的身上，薇薇看见大海的伤正在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愈合，若不是亲眼所见，她永远不会相信，哪怕现在亲眼所见后，依然认为这不可能。
事实就是事实，不会因人的主观意识而改变，即使再怎么不可思议，大海的确好了，站起来，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发生了什么。他像看怪物一样的盯着胡杨，转身拉着薇薇的手跑出了酒吧。警察要来了，他不想卷入杀人案件中。
酒吧里的胡杨泪流满面，他杀人了，他看见大能血肉模糊的躺在地上，呼吸断了多时，本来是小声抽泣，慢慢开始嚎啕大哭，毕竟杀人对于普通人来说，太过刺激了。
“够了，没种的混蛋，杀个人罢了！”之前的声音再次出现。
“不，我没杀人，我控制不了。”胡杨语无伦次。
“我借力量给你，你杀了他，还有什么值得怀疑的。”这声音依然冷漠。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害我？”
胡杨问他，然后他就看见一只山羊出现在眼前，他没看见羊是从哪里来的，好像它本来就在那儿。
“害你？是你呼唤我的。”山羊开口说话。胡杨张着嘴巴，他确实听见了羊在说话，每个字都很清楚。
“我什么时候呼唤你了？”尽管难以解释，但胡杨看见山羊后，总有一股亲切感，与它交流，仿佛与生俱来，就是这般。
“你渴望杀了他，我只是给你力量而已。”
胡杨回想之前的情景，的确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心里突然燃烧起一股恨意，想拖着大能一起死，心头凉意乍起。
“我现在不想他死了，我真不该…可如今还能怎样！”胡杨懊恼。
“简单！”山羊回答，接着向大能的“尸体”吐了口气，稀烂的身体逐渐恢复。
活死人，肉白骨。亲眼所见，其中震撼，不可描绘。
“我看你，还有刚才跑的那小子身体都有点小问题，一块儿帮你们处理了。年纪轻轻，肝胆结石，肾结石，慢性胃炎，真是垃圾！”山羊嫌弃地说，“好在你召唤了我，我的能力恰好是医疗，都给你解决了。”
“没事儿了吧，我就先回了，别再叫我了，你这种怂包宿主，真不想再碰到了。”山羊鄙夷地看着胡杨说。
山羊悄无声息地离开。
胡杨被今天发生的事颠覆了一切，他隐隐感到麻烦会接踵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