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飞云寨的决定
月儿圆。
白日里人声鼎沸的场景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却是一种说不出的凝重，本是团圆的时刻，飞云寨中众人却是满面愁容，说不清那种凝固时间的情感，他们心爱的人正身处困境，随之而来的很有可能就是死亡。
族老们聚集在一起商议接下来的处置，女人们带着孩子们坐在屋檐下、篝火旁互相安慰着，祈祷山神佑护出门在外的丈夫、父亲。年纪尚小的孩子们嬉笑打闹惯了的，此时好像预感到了什么，不再活泼好动，安安静静地待在母亲的身边，他们正是母亲心中不灭的明灯，给予她们神奇却不可湮灭的力量，泪水亦在眼眶中徘徊，始终不肯落下。
未进入龙场的少年少女静静地待在一旁，等待着族老们的决定。
“二爷爷，关闭缺口吧！为了族中大局与族人的安危。”一个看去颇有威信的正值盛年的男人说道。
二爷爷摸着白白的胡须，眼露痛苦之色，道：“你们认为呢？”
族老们沉默，没人回答，这个决定将是众人心中的梦魇，也会给族里带来难以磨灭的伤害与打击。
胡杨躺在如水月光之下，月亮女神温柔地抚摸着他因醉酒微烫的额头，轻轻一吻将之唤醒。胡杨揉捏着太阳穴，肚里除了酒水，什么也没有，刚想站起就是一阵恶心眩晕，差点呕吐出来。蹲在地上缓了好一会儿才好受些，定睛一看，这是飞云寨白日里举行祭祀的祭坛，威猛的山神在月光下显得神威凛凛，好似活的一般看着胡杨，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山神在和他说话，向他传递着什么。
这是醉酒的缘故吗？胡杨心里嘀咕，暗自唤醒烟火，结果他还是没有出现，没有烟火在身旁，竟生出一丝寂寞之感，摇头叹息了一声。
“你醒了，需要吃点什么吗？”耳边传来温柔如风的声音。
回头一看，是飞云寨中一个稚气未脱的小孩，童声就像是春天里冰川融化而来的天上之水，荡涤着心灵的浮躁尘埃，令人意想不到地进入空灵之境，难怪人说最好的修真岁月是孩童时期，那时的他们全是赤子之心、婴儿之躯，最为完满而珍贵。
小男孩胖嘟嘟的，脸上像是有两个小包子似的肉肉，让人忍不住想上前去掐一把，胡杨说道：“想吃点东西。”他好像很久没吃东西了，进入寨子本想大快朵颐的，结果立马就被灌翻了。
小男孩偷偷从兜里取出一只鸡腿，脸带不舍的表情递给他。
胡杨看着既好笑，又有些感动，这里的人们实在是太淳朴了，可以为了朋友奉献自己的所有。
胡杨接过鸡腿像是八辈子没见过肉似的狼吞虎咽，小男孩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嘴里不自觉流出哈喇子。
忽然一个惶恐的声音传来，是男孩的母亲，声音中不知发生了什么竟带着难言的痛苦。丝丝哽咽击打在心头。
胡杨心中一凛，也是鬼使神差似的跟了上去，寨里族人全都迁徙到了山峰之巅，那里搭着一个足够所有人居住的大棚，男女老少尽皆往上奔去，族里的确发生不得了的大事。
胡杨紧随众人之后，于空地上人群外围听见族老们的声音。
“孩子们，族里发生了大不幸！此次前往龙场的勇士们恐怕已经回归山神的怀抱，我们商议之后一致决定，关闭龙场的缺口，为了避免发生未知的重大灾害，我们将居住在山顶一段时间。”
二爷爷拖着疲惫的身子，说道：“这次的事情责任全在我，我到祖宗面前领责，辞去族长之任！”
众族人议论纷纷。
“他们才进去不到半日时间，怎么会死？”上了年纪的老母亲留着眼泪说道。
“我不信，你相信吗？”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眼睛红润地望着身边的闺蜜，另一个女孩也是眼泛泪光。
“是老祖宗推算的大吉大凶之兆，上次出现这样的征兆就是那次~~”身穿虎皮，头缠鸟羽的少年不敢继续说下去，屠狼猎虎的无畏少年也露出恐惧之色，他了解什么。
胡杨凑近问道：“阿伽呢？”他听见众人的议论，隐隐间感觉到不妙。
“阿伽第一个去了龙场。”少年回道。
胡杨心里一震，连忙问道：“所谓的龙场是什么？”
“龙场就是龙族众神埋骨之地。”
“有什么讲究吗？”
“数不尽的天材地宝，甚至是一步登仙的机缘都在其中。”
少年回过身来认出这是新来的客人。
胡杨神色巨变，族老要关闭缺口不就意味着即使有人活着也没有回头之路了。
阿伽，你在哪儿？
六位族老分站六星之位，开启了封印之阵，通天盘已经没用了，族老要引动星辰之力彻底摧毁古老通道，过去的悲剧不应该再度发生了。
胡杨风一般闯进大阵，大声说道：“请住手，龙场里定有幸存者，我们不能断了他们的生路。”
族人们惊讶地看着外来的客人，起先建议封闭缺口的那位中年男人说道：“客人，这是我们族内之事，请你不要插手。”
挥手示意年轻人将胡杨带下，仪式继续。
六芒星阵生出可怕的毁灭气息，大山都在颤栗不止，似乎被这股可怕的气息震慑。
胡杨挣脱二人的手臂，冲到二爷爷面前跪下，喊道：“二爷爷请您阻止他们，阿伽他们不应该这样死去。”
二爷爷面露痛苦之色，难为着说道：“小胡，你不了解山寨的事，这是万不得已的。”说完长长一声叹息。
“仙儿姐姐还没回来，我还等着她回来熬糖给我吃呢！娘亲，仙儿姐姐什么时候回来？”稚气无邪的童声让在场众人都侧目，胡杨看见就是那个给他鸡腿的小男孩，他的娘亲含着眼泪捂住他的嘴巴，不忍心欺骗他，更不忍告诉他真相。
胡杨说道：“他们的亲人都在等着他们，难道就要放弃营救吗？”质问的语气声中带着一丝愤怒。
“够了，我的孩子就在里面，你以为我愿意吗？”那个严厉的中年人怒道。
二爷爷一摆手制止了他，对胡杨道：“孩子，你不知道不关闭缺口的后果，你听说这里有几个寨子了吗？”
“十山九寨！”
“没错，你觉得为什么十座山却只有九座山寨呢？”
“不知。”
“因为有一座山寨被抹去了！”二爷爷眼里不再是族里众人，仿佛回到了过去的某一天，那一天晴空万里。
祭灵时选中了那个山寨，他们进行了占卜，卦象忽吉忽凶，族老们一时沉吟不决，族长却力排众议强行将族内所有的青壮年们统统送进龙场。
九天之后，晴空无限，太阳高悬在天边，真是一个美好的早晨，男人去往密林深处狩猎，为孩子们夺得后天修炼的造化，女人们上山沿着梯田农作，为家庭奉献不知多少青春与心血。
人们都在感谢山神的恩赐，祈祷美好生活的降临，可惜降临的不是幸运，而是灭顶之灾。晴空万里如洗，忽然黑云压城，浓墨的云彩压迫着人们不能抬头，十山十寨的人都感受到了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却无力改变。
无上的龙威从太阳中奔流而下，化作看不见的飞龙之雨，龙啸。
自那一声龙啸之后，整座山寨无一活物，鸡犬不留。山林依然还是那片山林，山峰依然耸立在云端，山寨还是那般宁静祥和，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但是其余九寨都明白最可怕的事已经发生了。
年轻的二爷爷被选派作为侦察兵进入已经消亡的第十寨，在那里他看见了不可思议的东西。
所有的一切都完好如初，桌椅板凳、锅碗瓢盆、柴米油盐、道路栅栏，一切的一切都还在，一如当初模样，但是人却一个都没了，所有有关山寨的活物都消失了，像是一团水汽被阳光蒸发了似的，从未存在任何痕迹，他还发现山寨的事物也变得奇异。
无人打扫的家具房屋竟然沾染不上一粒灰尘，雨滴也不能打湿屋檐，人的暴力行动也损坏不了任何一件寨子里的东西，一切都变得如此诡异。
仿佛冥冥之中一只大手操纵着一切，命运的可怕獠牙伸向了众人。回寨报告之后，九寨共议，将第十寨尘封于历史之中，也变成了各族的禁忌。第十寨没有任何一个传人留下，这一支血脉彻底断绝。
二爷爷尽量不带任何感情的诉说，依然震撼了在场所有族人，那是怎样的诅咒，竟一丝生机也不留。
胡杨看出二爷爷心里的剧烈波动，他的手在抖。
胡杨高声说道：“给我时间，我把他们带回来，再封印通道也不迟。”
“不行，我们不能拿所有族人的性命做赌注。”二爷爷沉声说道，他已下定决心，哪怕背负千古骂名，也绝不让惨事发生在眼前。
胡杨忽然出手，一手钳制住二爷爷的脖子，一脚逼退了前来救援的两个年轻人，迅速移到二爷爷身后，手拿住老人脉门，令其施展不出真元力。
“二爷爷得罪。迫不得已只得出此下策，只希望你答应我的请求。”
“不可能。”二爷爷不松口。
胡杨也不敢乱来，威胁人这种事他还是太嫩。
胡杨心眼一转，对着正在施法的六位族老说道：“停手，立刻打开龙场通道，让我进去！”
六族老异口同声道：“不可能。”
胡杨头上黑线密布，这下可玩大了，他又不能真的伤害二爷爷来达到目的，眼下这局面确是骑虎难下。
心中正自着急，久违的声音终于来了。
“没了我，你果然什么都不行，威胁人还是我来吧！”
烟火从虚空中冒了出来，于众人眼中显圣，此时的他与之前好像有些不同。
之前的他是一只没有肉的瘦羊，现在真成了肥羊。壮硕的身体，尖而高耸的犄角，足足有两人高的身形充满了震慑力。
“各位好，我是来自遥远世界之外的异兽，最喜欢吃人了，尤其是修为精深的老人。”说完一口衔住二爷爷的头，半个身子一下就被吞入口中。
众人，包括胡杨都是心惊不已，连忙大喊：“住手，不对，住口！”
六族老真的慌了，野兽不比人类，他们对人的感觉究竟是信任的，但是面对野兽始终有着些许芥蒂，尤其是他们都曾是最好的猎人。
“畜牲，你要怎样？”那个威严的中年人说道，他在族中管理事物多年，威信极高，连族老都不会当面反驳他。
烟火眼中怒气一现，哼了一声，道：“小子，你老子在我嘴里，你还敢对我不敬！”说完，示威般嚼了两下，众人听到几声骨裂的声音。
烟火到来时已经察觉到众人的血脉，这是他新的异能，中年人是二爷爷的亲子瞒不过他的眼。
中年人立刻双腿一软，差点跌倒，忙道：“住口，您高抬贵口，放了老父吧！要什么牺牲祭品都可以。”
烟火见他态度放软，知道时机成熟，道：“我听说这里有龙场，打开龙场的入口，本大爷要进去饱餐一顿。”
中年人面色难看，道：“这~这！”
“什么这啊哪啊的，不给是吧！”烟火威胁，作势要将二爷爷彻底吞食。
中年人大叫：“好！”示意六族老打开缺口。
六族老无计可施之下，只得听从。通天盘再度取出，月光打通了那个亘古就已存在的古通道。
烟火道：“由于你们的怠慢，我就算放过了老家伙，也得受点儿利息。”说罢，一口吞下胡杨，跃入通道的同时，将二爷爷吐了出来。
众人忙去问询伤势，二爷爷毫发无损。
中年人松了口气，道：“咱们继续封印缺口吧！”
“且慢！”二爷爷突然说道。
“爹，你还要····”
“我们的客人被怪物带进了通道，我们不能害他。”二爷爷道，烟火是突然出现，众人不知道他和胡杨之间的关系。
“那小子伤害了您，不是我们的朋友。”
“他伤了我哪儿了？”二爷爷反问道。
众人一时语塞，他们都看得出那年轻人并没有伤人之意，所以才对他的威胁视而不见。
“他被怪物带走，算他倒霉，怪不着咱们。”
二爷爷变脸厉声道：“你说什么？”
中年人平日的威严再不见踪影，像是小时候犯了错惶惶不安的表情，站立一旁不敢多言。
“我从小怎么教育你的，对待需要帮助的人即使再困难也要救人之急，对待客人和朋友要尊重真诚，当朋友需要我们帮助时绝不能含糊，堕了绿林好汉的名头。”
“那二哥的意思？”一位族老急忙打圆场。
二爷爷道：“暂缓封闭缺口，等那个孩子出来。”
“但要是那孩子死在里面，或者迟迟不出现，咱们岂不是大难临头？”一些族老不情愿。
二爷爷踱步道：“三天，若是三天他不能闯出通道，咱们就关闭。”
六族老同声说道：“不可。”
双方争执不下，一方以族中安危大局为倚重，一方以族中传统德操为理由，都有坚持下去的立据。
“既然如此，请老祖宗再卜一卦，测此子前途吉凶。”中年人提出一个双方都能接受，也不得不接受的提议。
年迈的行动不便的老祖爷爷再次被请了出来。点燃紫荆木，升起圣火，口念古老岁月传承的咒语，为胡杨占卜前途命运。
突然年寿已高的老祖眼前一黑，一头栽在地上。族人慌慌乱乱的扶起，老祖昏昏沉沉，只口中呢喃道：“不可测……不可测！”
二爷爷心惊胆战，深怕自己的决定害了大家。
他的儿子，那个中年男人看向老父，意味深长。
忽然老祖似乎清醒了过来，口中说道：“天下地上，否极泰来！”口齿伶俐，一点磕绊都没有。
言罢，闭目！一缕天魂归天，一缕地魂入地。族人大恸，悲声震天。
二爷爷哭罢，收声道：“青骢何在？”
那个身穿虎皮的少年模样的人站了出来：“青骢在！”
“老弟，祖爷爷归天，先知之重任就得由你担当起来了。”二爷爷说道。
没想到这青骢人虽年少，辈分却是极高，和族老同辈，村里年轻的人都得叫他“爷爷”！
二爷爷随即询问老祖爷爷仙逝之时，所说话语之意。
青骢说道：“祖爷爷的意思是坏的事情正在向好的方向发展，最终变成好事！”
二爷爷又问道：“依你看，咱们是否需要立刻关上缺口？”
众人齐刷刷转头看向青骢，如今他一言就能决定众人的命运，无论是龙场里面的勇士，还是在场的族人。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答案，只希望青骢所说的就是自己的答案。
“我认为可以等上一段时间。”
二爷爷暗自舒了口气，六族老心有不甘，却不敢反驳。因为青骢现在所代表的不是个人，而是族中的先知，能沟通神灵传达神意，为族人消灾解难的先知的话，任何族人不可违抗。
青骢不自禁望着消失的通道方向。
通道之中，胡杨在烟火体内问道：“你妹的，你怎么把我吃了？”
“还说呢！你都多久没洗澡了，浑身酸臭！”烟火不满道。
二人打闹一番，心下均有一抹暖意。
“你没真伤到二爷爷吧！”
“你以为我真喜欢吃人啊！我动都没动他，再说那老头哪有你想象那样弱！”
谈话声中，闯过了一道无形的界壁，转入一片荒无人烟的新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