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绝境
第四章绝境
既来之，则安之。
胡杨带着行李望军校指示的方向去了。一路上入眼的尽是一片荒凉，房屋零零散散，稻田七零八落，人，一个影子都不见。偌大的城市却是只有他一个活着的生命了。
这里只有一条路，夜晚灯一直亮着，没有一点儿声音。胡杨一直走，其实这种情况更好的做法是立刻掉头，讨回自己的舒适的世界里，那样即使世界很小，也会让人产生不可比较的安全感，像只蜗牛一样。可他隐隐约约地知道他不能回头，一旦那样做就会失去很多很多，他也不清楚会怎样，只是这么觉得。
漆黑的夜空闪亮着无数的星星，只有月光不似昨夜那般如水，朦朦胧胧。终于看到一块儿招牌：军事学院。
这个没有闪光的地方却似乎闪耀着某种魔力，燃起了胡杨心中深埋的渴望，他想去，他一直梦寐以求的地方。
保卫处的灯开着，走近一看有两个人影，只是没有交谈的话语声。但是微微的人影就足以让胡杨欣喜若狂了，此时此刻，他太需要与陌生人交流，否则焦虑的狂浪就要将他卷入万里沧澜之中，成为一座飘零的孤岛，无人烟，无人迹，无生机。
胡杨带着喜悦的笑声，这是发自肺腑的笑意，说道：“大叔，这里就是军校吗？我是新来的，请问我要到哪里报到？怎么没见到其他学员的人影啊？”一连串的疑问，代表着胡杨内心的空虚，恨不能再多找找话题与他们谈论。
“这里就是军校，没人会来，欢迎你。”保卫室传出的声音没有任何感情，或者说你感觉不到任何属于人的情绪波动。因为他们也不是人。
胡杨听到这般没血没肉的说话，就预感到大事不妙。果然，校门打开，他惊悚地看见走出来的仍然是两具没有生命的机器，比起车站的那个，这两具更加仿真，若不凑近看，你会认为他们就是活生生的人，穿着保安的制服，眼珠滴溜溜打转，他们在打量着这个可怜的倒霉蛋，好像胡杨身上的霉气冲天，好运还未降临到他的头上。
机器人道：“这是你的钥匙，进门右转直走，看见一幢大楼就是宿舍了。”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递给胡杨后，便头也不回地转进保卫室了，没有任何多余的话语。这就是他们的天职，只要履行就行了。
胡杨不想再问，也没什么勇气去问这两个怪异的机器人，他也猜到不会有他想要的答案的。
迈进校门的第一步，当他的脚刚刚踏入这一方寸土时，整个校园响起了洪亮的广播声：“欢迎胡杨学员进入绝境军校。”
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提起行李，不由自主地小声说道：“烟火，烟火，你在哪儿？”
那个冷漠且蔑视的身影现在简直成了他的救命稻草，虽然这几天他遇到全是怪事儿，唯有烟火是能够让他信赖的了。
“别说话，我们可以心灵交流。”烟火不好听的声音此时也如天籁一般。
烟火说道：“这里处处透着诡异，天上不会平白无故掉馅饼下来，肯定有人打你的主意，暂且按兵不动，静待对方下一步的行动，见招拆招。”
孤独的一个人，和有着同伴的人是不一样的，多一个声音和自言自语是云壤之别。
烟火这头羊的话出奇地有效，胡杨渐渐镇定下来，至少他知道了自己还不是一个人，人总会想到办法的。
校园道路修得宽阔，简直够两辆大卡车对向行驶而过，路旁是一排整齐如队列的梧桐树，风呼啸而过，树影婆娑摇曳，沙沙的声音是唯一能听见的熟悉的东西。
所有的东西都是陌生的，这张空空无也的床，桌子，窗户，就连悬挂天边的群星都显得那么不真切。胡杨坐在床边，一仰头倒在木板上，不管三七二十一，人倒霉来瞌睡多。
他知道明天一定会有许多事的，期待的操练作训，想想还有些小期待!
但是没有，世间之事难以预料，即使它本来应该是那样。
胡杨期待的训练并没有如约而至，相反一切都像是静止了。
没有人来通知他应该去哪儿，或者是做些什么，根本就没人管他，那两个机器人也不知所踪，烟火说既然如此，让他早点儿跑，留在这座死城危机四伏。
胡杨仔细考虑了一下，情况的确诡异，但现在不是打退堂鼓的时候，要是对方另有企图，他相信绝不会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让他离开。
他决定留下，这是他改变人生的转折点。
每天食堂都会有饭菜，只是没有人，他也能找到日常生活所需的用品，只是没有人，整个学校既不见有老师，也没什么学生，周围稀稀拉拉的大厦高楼也无人居住，一入夜，炎热的空气逼人烦躁，但这个侠城却没人来感受。
时间一直这么流走，他已经记不得来到此地多久了，只记得当时吹的是南风，而现在是北风，胡杨快被逼疯了，起初的八天即使心里焦虑，他也强忍住，每一天和烟火没话找话，可是第九天烟火也失去了影踪，没有生物能陪着他了，这个鬼地方他想找一只小鸟、一只蚂蚁、一只叽叽喳喳的鸣蝉都做不到。除了他之外，一样活物都没有。
胡杨跑了，来时的火车不见，公路上从来不见有车驶过，指示路牌只有一个——欢迎来到侠城。
他开始和云说话，和梧桐，和细雨，和顽石，和床铺，和影子说话，时而低声细语，时而大声咒骂，时而频频哀求，时而放声大哭。在外人看来，这人就是个疯子。只有自己清楚地知道没疯，甚至是完完全全的清醒，比过去任何时候都还要清醒。
“孤独”两个字，过去仅仅是认识而已，直到现在才知道它的意义，因为胡杨深刻体会过了，吃过辣椒的人，才明白辣并不是味道，而是一种痛觉。
知道什么是孤独吗？胡杨会回答:知道，孤独就是数星星。
胡杨已经不再说话了，他只是数星星。天气很冷，但也不能阻止他数星星，若是问人这片天空有多少颗星星，别人会说数不尽的繁星，或者是无数颗，因为宇宙是浩瀚无垠的。但胡杨知道，就他现在映入眼帘的星空一共有十二万九千八百颗，昨天还多一颗，今天就看不见了，可能是爆炸了吧！
数星星成了他活着的唯一寄托，只有这样，好像才能让他知道自己的存在。
等到夏天，繁星开始变多了，他每一夜都很忙碌，这让他有些欣喜，这份工作使他获得异样的存在感。
他已经很久没说话。大概是无话可说了。
星空也不会言语，只是默默陪着他，像是围着他转似的。有些星星忽明忽暗，胡杨尤其喜爱这些星星，感觉它们就是和他玩耍嬉闹的小孩子。能够使孤独稍稍退却的事物都会让他觉得可爱而亲切。
胡杨心底默数着:“一亿三千零七颗……”他数的兴致勃勃。
一颗红色流星从天幕上直坠下来，带着巨大的压迫力，周围的土地都开裂来，建筑物上的窗户都震爆了，胡杨被压在地面上无还手之力，好在一层白光覆盖在他的身上，四分五裂的身体在白光下神速复合。这般痛楚不是普通人能忍耐的，胡杨的意识还未丧失，脑袋里只想说:靠，这也能落到我头上。
红星坠落，无人烟的死城变成了废墟，军校也不复存在，瓦砾玻璃覆盖下胡杨艰难地爬出来，他的身体充满了力量。
自烟火现身以来，胡杨就明白自己体内潜藏一股特殊的能量，仿佛有一团火焰炙烤着他，他的血液都在沸腾。而刚才肉体都将分裂的情况下，这种感觉愈发强烈，让胡杨确信自己确实发生了异常的变化。
举起挡住去路的千斤巨石，终于逃脱了废墟的重压，映入眼帘的却是刺眼的白光，明明刚才还是深夜，如今就像是极地的极昼一般，这光线比起太阳更加灼眼。
错愕了一下，光熄灭了。胡杨才反应过来是陨石摩擦生热而爆发的白光。现在陨石坠落大地，光也随之湮灭。繁星依旧，只是不远处传来了久违的杂音。
“混蛋，你还想逃到哪里去！”一声大喝如洪钟一震，两个黑衣人穿梭在废墟城市中，他们的动作就像是豹子追着飞鹰，吼叫的男子很快，但前面的那个人永远离他一步之遥，但却是一道难以逾越的天堑。
“都说了我不认识你，你追着我干啥？你这个变态大叔。”前面跑着的人话出口，带着疑惑和无奈。
后一个黑衣人气呼呼地道：“还装蒜，等大爷抓到你，非让你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正说着踏前一步，右拳攻出，胡杨看见一个气团轰的炸开，几块儿巨石都被一击打穿，这简直就是炮弹啊！不，炮弹都会炸开，但仔细观察的话，那些巨石并没有炸裂，甚至没有一丝多余的裂纹，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在了一点，所以巨石就只有一个拳头的洞穿痕迹。胡杨想到这一拳打在人身上，就不是骨折内出血那么简单，绝对是一个拳头的洞从前面穿到后面。
前面的黑衣人险之又险的避过了这一拳，不知不觉间已来到胡杨面前，追赶而来的人看见胡杨，立马摆出戒备的架势。
“原来你还有同伴在这儿，你是故意引我到这儿来的。”
黑衣人挨着胡杨说道：“那倒不是，只是想跑到这儿来，这个人我也不认识。”
“少废话，来多少我都不怕，反正都是一碟小菜。”黑衣人上前抢攻，刚挨着胡杨的那人脚底一抹油跑了，胡杨迎面来的就是沙包一样大的拳头，一拳能把人打穿的那种。
烟火突然现身，迎头而去，拳头和羊角碰撞在一起，黑衣人倒退五步，烟火却被打飞了，胡杨也被震开。
黑衣人惊讶了一下，“哎呀，有两下子，能硬接我拳头的人近来是越来越少，好久没碰到过了。”
胡杨见黑衣人一脸较量一场的神色，决定三十六计走为上，刚抬腿要走，黑衣人已经欺身上来，胡杨还没有过什么战斗经验，挨打的经验倒是丰富，双手抱头，蜷缩起身子护住要害之处，正准备吃痛。
但意想中的那一拳迟迟没来，抬眼一看，竟是刚才逃走的那个黑衣人折返，挡住了那个能杀人的拳头。
“虽然你很厉害，但他是无辜牵连的，要跑还是一起吧！”。他说道。
“两个都跑不了。”
两人你来我往，这一个拳来带煞风，刚猛无俦，他的体格也要比那个黑衣人大上一些，小一点的黑衣人没有和他硬拼，那也拼不过。辗转腾挪，身法如灵猴，从不尝试和猛兽比试力量。
“喝。”大黑衣人全身发出青光，只见青光像流动的水一样聚集在他的右拳，这一拳已经看不见它的来路，一拳打飞了一个人。
正在他拳势去尽，新力未发之时，小黑衣人迅猛地点了他身上九处穴位，大黑衣人一痛，栽倒下去。原来刚才被打飞的是胡杨，他在一旁观战，不自觉跟上了他们的节奏，知道那一拳威力不小，要是小黑衣人被打倒，下一个死的就是他，为了两人的活路，只得赌上一把。
小黑衣人捞起胡杨，扛到肩上就跑，一边问道：“喂，没死吧！”
“嗯嗯！。”胡杨想说话，但是由于太久没说过，声带好像出了点问题，只能发出嗯嗯的声音。拳的威力虽然极大，但胡杨先发而至，在他蓄力未全之时挡住了它，然后又顺着他的力量飞了出去，卸掉了大部分的力。虽然打架不在行，但挨打这一方面他已经是专家级别的人物了。
“没看出你还有点能耐。”说话的是烟火，之前一直认为胡杨是个差劲儿到爆表的废材，现在才看到这小子也不是一无是处。
“你就不怕我没抓住机会？”小黑衣人问。
胡杨只能“嗯嗯”两声表示回应，他也没再追问，其实胡杨只是赌一把，赌小黑衣人能赢。
小黑衣人没注意，接着说道：“要是我得手后之后扔下你跑了呢？”
胡杨：“嗯~~”。心想你要是想跑，刚才何必回来找死！
小黑衣人笑了笑，说：“原来是个哑巴！”转头来看，胡杨这才看见这是一个年轻的俊少年，大概比他都要小上一些。白皙的面庞带着迷人的微笑，就是经常被拿来说教比对的别人家的孩子的模样。
“那个变态大叔可厉害，他要是追上来，分头跑。”
话音刚落，废墟土地上突然冒出一只手来，一直带着血的腐烂的手，小黑衣人反应迅速，一个旋转越过。在准备逃跑时，发现周围全都是冒出来的死尸。
胡杨心里奇怪，这里不是没有人吗，怎么会出现这许多死尸？此时的他不再想到为什么死尸会行动，因为他开始接受身边发生的一切诡异的事，会说话的有特殊能力的羊、莫名奇妙而卷进的军校和这场与他无关的战斗。胡杨开始接受。
“难道是以前这城市的人都死了？”胡杨想到了一个解释，以前城市的居民全都死了，不知什么原因再也没有其他的人来过，所以现在才会出现诸多奇怪，他甚至怀疑，学校的机器人都是这些死灵所为，搞不好学校都是虚拟出来的，只是他不能看清而已。
大黑衣人站在高高的废墟之上，影子变得无比巨大，像是笼罩天地万物的噩梦。
“你们真是不应该，不应该把我拖回到这种情况，我早就不想这么做，可你们还是这么做了。”他恶狠狠地说，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宣泄着某种莫名的愤怒。
“我可是巫山大觋！”黑衣男子大声说道。
随着黑衣男的话语，死尸大军开始大举突进，小黑衣人踢飞两个，跟着放下胡杨，说道：“朋友，我也算仁至义尽了，自求多福吧，分头跑！”
胡杨惊愕的几秒钟时间里，小黑衣人踢倒了十几个死尸，跑得快没影儿了，胡杨忍不住想骂人：“不讲义气的混账。”
烟火说：“还不快跑，愣个球啊！”在一眨眼儿的功夫，死尸们已经围了上来，烟火冲出一条路来，胡杨紧跟着它冲出去。
黑衣男子：“可别放走了，两个人都是我的猎物，我的宝贝儿去把他们给我叼回来！”
只见他从怀里掏出一件物事，像是一个肉球，表面上疙疙瘩瘩的，和腐烂后的肉一模一样，丢在地上，突然这块儿烂肉像是受了电击，蠕动起来，像是重新活了过来，不到一分钟，这块儿烂肉就变成了一头猎狗，唯一不同的是它的爪子是骨爪，肉掌彻底烂掉消失了。眼睛是绿色的，散发着阴森森的绿色鬼火的眸子，盯上它的人都会感觉到彻骨的寒气。
这头死狗向黑衣男摇了摇尾巴，低头在地上嗅了嗅，随即向某个方向急奔而去，沿途挡路的死尸都被撞飞一旁，连一点儿阻碍的时间都没给。胡杨后背一凉，正巧看见这双绿幽幽的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