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木偶军官
过了不知道多久，一朵墨云从天际突兀出现，在相当短的时间内席卷半个天空，浩荡从天边压来。天空上雷光滚动闪电纵横，在那个区域中大颗雨滴砸落在海面上。
一片一片的高大浪花随着狂风生成，在整个近海掀起狂涛，古怪的是，巨浪和雷电打到天空放晴的地方就恢复了正常，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以乌云为界线，整个世界仿佛被隔为两块。
整个记忆世界的速度重新放缓，显然是尼尔大主教认为这里就是诡渊行踪的起点。克雷尔没有表情听着水手长哈利.库鲁兹关于异常天气的报告，缓缓闭上了眼。
这是铁达尼号的处女试航，如果仅仅因为突变的天气就返程，克雷尔会受到帝国舆论的指责，而身上的污点会成为政敌们抨击突破的关键。
那些受到雇佣，恨不得从克雷尔家墙角挖出秘密的记者们肯定会像闻到蜜的苍蝇一般聚集过来，第二天的报纸头条就会是海军大将克雷尔因为与女下属亲近导致无敌舰队发生意外，被迫返航。
对于他们来说，从自己的芝麻粒大小的脑子中拼凑出事件真相已经熟练地好像是种本能，在克雷尔的印象里，这些记者总是会编出一些莫须有桃色新闻，用来吸引读者的视线。
克雷尔睁开棕色眼眸看着哈利，身体在制服下轻轻颤抖。如果当时自己能够放弃那些可笑的骄傲与尊严，无敌舰队就可能是另一种结局。
然而，他只能看向天边，紧抿嘴唇用不含任何情绪的声音重复曾经说过的话语。
“帝国无敌舰队从不后退！听我命令，前进！”
“是！”哈利猛然立正，郑重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这个和克雷尔同样年龄的年轻人脸上还带着孩子般稚嫩的气息，通过扩音话筒向每一名水手忠实传达着舰长的命令。
甲板上，穿着正义军装的克雷尔看着曾经一同作战的属下，原本平缓的呼吸渐渐沉重。从远方卷来的海风像巴掌一样打在脸上，生生的疼。
在他亲自编纂的海军手册里，首页第一条守则是，帝国海军从不会放弃任何一位兄弟。海军只有战死的战士，没有怯懦的逃兵。
十年时间，不知多少海军水手将领为了这一句话奉献出自己生命。他们可能和克雷尔同样的年纪，还有很长的时间享受美好。又或者是孩子的父亲，肩负着整个家庭的责任。
在帝都托雷多的上层阶级聚会时，有不知道多少边线士兵在英勇战斗。克雷尔想起另一个世界的话语，从来不曾有过岁月静好，不过是有人替你负重前行。
克雷尔能做的，就是监督政府下达的抚恤金能够真正发到亲属手中。他曾经慰问过某位殉职的海军将领，他的孩子还只有五岁，怯怯缩在妈妈的后面不肯探出头。
到最后时，她睁着无辜的大眼睛满怀希望地问了克雷尔一个问题，他张开嘴无法回答。克雷尔最终做到的，就是给她一个足够安全，稳定的生活。
她问，“叔叔，爸爸会回来吗？”
克雷尔贪婪看着眼前的一切，想把每个人的神情重新牢记在心底。这是珍贵的记忆，可能现在只有他才能记起这些人的名字，证明他们曾经存在过。
远方的乌云遮蔽天空，海潮渐涨升腾打在铁达尼号，却被厚实的铁甲牢牢挡住，水手们甚至没有感觉到颠簸。
这是整个诺夫德罗尖端科技的结晶，在帝国科学家的预算中能够抵御住东北信风带来的风暴，国王诺曼五世的期望是能够凭借它度过死亡海的风雷海啸。
副手舰普鲁克号，瓦尔密号还有其余十艘护卫舰船听从命令，呈现大雁往南方迁徙时的阵型，默默跟随着主舰铁达尼一同扎进前方的乌云里。
下一刻，整个世界陷入黑色昏暗的寂静，人们只能看到彼此模糊的轮廓。克雷尔伸出手，看不清自己还有几根手指。
水手们经历短暂的惊慌后，在二副柯克罗.芬迪带头点亮船上早已准备好的火炬，其余水手听到命令渐渐平静下来，展现出训练的素质，在黑暗中一道道光芒迅速亮起。
有铁达尼号做榜样，其余舰船上火光依次点亮，整个黑暗世界只有十二艘铁甲舰上有耀眼的亮光。
克雷尔皱起眉头，吩咐水手浇上鲸油让它变得更亮，燃烧时间更长。铁达尼号上光芒零星点缀着可以看清人脸，让水手们原本紧张的情绪稍稍缓和下来。
远处的雷声越来越近，空气中传来浓厚咸腥味，经验丰富的克雷尔已经隐约听到雨水打在海面上的声音。
他努力寻找脱离困境的方法，却无助发现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哪怕是第二次面临这种困境，克雷尔左右大脑共同如马达般转动也想不出办法。
诡乱之渊，是四个诡秘之地中最诡异的诡地。它代表了未知，象征着迷雾与混乱，关于它的记载只存在于各大教会最高等级的隐秘卷宗里。
因为，所有进入甚至看见过它的人都全部失踪，在克雷尔接触的文献中，他可能是诡渊唯一的幸存者。
“起雾了！”突然，不知道哪个军官喊了一声。前方，看不到尽头的灰白雾气从天边滚动，水手们努力睁大眼却什么也看不清，只能听到雷光与海浪的咆哮声越来越近。
浪，更大了，哪怕以铁达尼号的吃水量与吨位也开始明显感觉到摇晃，似乎底部有巨大漩涡在不断拉扯整个铁甲舰。在这种情况下舰队各只舰船不能相互靠的太近，否则撞到一起必然会共同沉没。
但是这样也导致不能直接喊话。在进入黑暗世界的那个瞬间克雷尔做了最正确的反应，他吩咐水手长哈利通知其他舰船远离这朵古怪的墨云，但传话筒已经失去了它的作用。
现在的他们，就像没有任何武器进入孤岛的普通人，没有人知道岛上究竟有什么危险。
“后面也是雾气！指南针失灵了！”负责指路的水手开始惊慌，颤抖着声音通知其他人。众人扭头看去，后面同样的灰白雾气升腾翻滚，哪怕是站在桅杆上的水手也只能勉强看到其余舰船亮起的光芒。
所有水手和军官开始有些恐慌，明白自己已经涉入在异常的危险环境中，每个水手都没有听过类似的传说。
在广袤的海洋里，全新的未知意味着恐怖的风险，因为不知道马上要面临的会到来什么，又怎样做才能有效规避危险。
“最后面的贝瑟号……不，是波特号上的火炬光芒不见了！”负责在桅杆上观察的水手手中望远镜哆嗦，声音出现明显的颤抖向克雷尔汇报，“还有科鲁兹号！”
甲板上传来一阵骚乱，即便是训练有素的海军也陷入恐惧，水手们开始吵闹，要求现在整只无敌舰队现在掉头返回费利克托港，军官们努力克制自身的恐惧，安抚水手的情绪。
“克雷尔舰长，现在该怎么办？”哈利来到克雷尔面前，问出所有水手的心声。这个坚强的大男孩努力挺直身板，显然在同样在克制着自己的恐慌，不让这种情绪传递给其他人。
克雷尔没有回答，转头看向舱口。一位穿着红色教袍的中年男子从船舱中走出，面色凝重看向远方的雾气。
他面容有着柔和的棱角，下巴稍往前伸，绿色卷曲头发很短。他大概有一米八，比克雷尔要高少许。身上教袍后面，红色的点缀组成了黑夜教派的会徽。
对于帝国第一只铁甲舰队的试航，国王诺曼五世相当重视，恳请黑夜教会出动了红衣主教级别的强者护送。
这是真实的高等序列的强者，又或是可以称他们为半人半神。因为在某种特定场合中，这种存在已经有了接近神灵般的力量。
“您觉得我们该怎么做，格里芬阁下？”克雷尔皱起眉头沉吟，对着红衣主教微微躬身行礼，“从现在开始，由您接管整个无敌舰队。”
哈利跟随克雷尔的目光看向红衣主教，尽管他不明白为什么舰长会选择在这种时候让出指挥权，但哈利还是本能相信自己的舰长。
在过去的很多场合，这位帝国历史上最年轻的海军大将克雷尔.奥古斯都都证明了自己卓越的见识与能力。
黑衣教会红衣大主教格里芬.威尔斯沉吟了一下，严肃道，“先了解那两艘没有火光的舰船伤发生了什么。”
“是。”克雷尔与哈利都单手抚胸行礼。哈利向大副乔本.约翰逊，二副柯克罗.芬迪和三副爱迪德文.爱迪生转达了命令。
四位经验丰富的海军军官很快安抚了手下水手的情绪，铁达尼号缓缓掉头往舰队后面开进。
在沿途的瓦尔密，希佩尔两艘舰船上，克雷尔看到上面所有水手和军官都僵硬在原地，身影在火炬光芒下延伸很长。
他们脸上没有丝毫表情，水手军官们的动作完全一致，如同一群最精致的木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