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情操论:亚当·斯密、孔多塞与启蒙运动(修订版)(思想会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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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世纪90年代的苏格兰

从倾向于激发公众意见的法律角度来看,到1792年,斯密的新原则几乎被视为煽动性的。苏格兰的革命本身已是一触即发,而斯密的观点被认为是启发了热门讨论、反战和对英国政府的不满。像休谟那样,在苏格兰人们已经认为斯密受到法国怀疑论的影响。博斯韦尔(Boswell)曾谴责约翰逊“将休谟和斯密的头脑匆忙拼凑起来,其结果就是徒劳无功且倍加荒谬”。Letter of June 1777,in James Boswell,Life of Johnson(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80),p.810.与休谟一样,斯密被认为英文写作水平低下。沃尔特·贝芝浩(Walter Bagehot)在他不寻常的文章《作为一个人的亚当·斯密》中再现了18世纪晚期英国-苏格兰的支配优势的总督论调:“据说曼斯菲尔德勋爵(Lord Mansfield)已告诉博斯韦尔,当他读休谟或亚当·斯密的著作时,他一点都不觉得他是在读英文著作;还告诉他这很自然,它本应是这样。英语不是休谟与斯密的母语……休谟经常带有方言,但是他的方言(用法)常常是错误的;为此,他的最好的文章中许多都是尤为令人烦躁而困惑的;你感觉他的说话方式非常像一个英国人的说话方式,但是,毕竟由于这样或那样的原因,你会发现他永远不会是一个英国人说的那样……斯密遵循着他在其他人的作品中发现的厚重的‘书本’英语,并确信他可以凭自己来重复做出来。”Walter Bagehot,Biographical Studies(London:Longmans,Green,1889),pp.272-273.按照一位身居领导地位的保守的牧师亚历山大·卡莱尔(Alexander Carlyle)的说法,《国富论》是“冗长烦闷并充满重复内容的”,“他关于政治对象的观点并不是非常合理的”,他曾向约翰·威尔克斯(John Wilkes)喝彩,而且他“偏向于赞成法国的悲剧”。Alexander Carlyle,Autobiography of the Rev.Dr.Alexander Carlyle(Edinburgh:William Blackwood and Sons,1860),pp.281,283,430-431.卡莱尔的自传涵盖了1770年的这段时间,并于1800~1805年写成。卡莱尔强烈反对斯密在《国富论》的第5篇中的对国民自卫队和国家的军队精神的怀疑论点。Alexander Carlyle,Autobiography of the Rev.Dr.Alexander Carlyle(Edinburgh:William Blackwood and Sons,1860),p.283;以及参见R.B.Sher,Church and University in the Scottish Enlightenment(Edinburgh:Edinburgh University Press,1985),pp.236-239。卡莱尔后来描绘了一个恶意的小幻象,在其中休谟和斯密“退缩到一个坚果壳中”作为“对他们造成世界现在的状态”的惩罚:“一个是尽他的力量来逐渐削弱基督教,另一个是通过引入既传播思想又流通商品的自由而普遍的贸易。”Carlyle,Autobiography,p.547.

1789年以后,苏格兰的思想分化急剧增加。科伯恩勋爵(Lord Cockburn)在写到他的保守家庭中发生的关于法国大革命的对话时说过,“他们是多么热情地赞赏着(大革命)啊!”“每件事,不是这件事或那件事而是精确的每一件事,都渗透进这一事件中。”斯密是“爱丁堡青年自由派”的英雄。Lord Cockburn,Memorials of His Time(Edinburgh:Adam and Charles Black,1856),pp.46,80.也参见Bianca Maria Fontana,Rethinking the Politics of Commercial Society:The Edinburgh Review,1802-1832(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85)。但是对于包括从前的崇拜者在内的许多其他人而言,斯密是深度猜忌的对象。杜格尔德·斯图尔特在1810年回顾道:“自由贸易学说本身被视为一种革命趋势;那些以前得益于与斯密有密切关系的人们,以及那些以热情传播他的自由体系而自豪的人们,都开始质疑哲学家们辩论的权宜之计、国家政策的奥秘以及封建时代难以理解的智慧。”Stewart,“Account,” p.339.在1793年的苏格兰,被潘恩称赞而又由孔多塞来翻译是一件可怕的事情。科伯恩勋爵写过,“苏格兰几乎是处于政治退化的最低点”;他描绘出一个“在一个小而贫穷的国家中绝对权力……得到运用”的场面,可以将其比做“奥地利或俄国的一个省”。“当时我们没有任何民意基础,没有改革过的自治城市,没有有战斗力的国家教会的竞争对手”,没有新闻自由,没有公共集会,在民事诉讼中根本没有陪审团参加审判;将苏格兰从对奥地利或俄国的省的屈从中挽救出来的只有几个维新党的律师的“坚定”。Lord Cockburn,An Examination of the Trials for Sedition Which Have Hitherto Occurred in Scotland(Edinburgh:David Douglas,1888),1:76-77.

著名的苏格兰煽动叛乱言行的审判早在1793年就开始了,与斯密的思想接近的言论都被涉及。宣传最多的审判——是针对托马斯·缪尔(Thomas Muir)的,他是一位律师,在1793年8月被判刑流放14年——是关于“散播对政府的不满”的罪行。在起诉中有这样的话:“他说,如果民意得到了平等的表达,则他们的赋税会更少;他还说,他们不会像法国人那么便宜地把商品从法国繁荣的城邦中带到市场。还有比这更有可能煽动叛乱的言行吗?”法官的概述坦陈:“我从不是一名法国的赞赏者,但是现在我只能将他们看作人性的怪物。”A Complete Collection of State Trials,ed.T.B.Howell and T.J.Howell(London:T.C.Hansard,1817),23:117,182,231-238(hereafter State Trials);Cockburn,Examination,1:159,176;“Trial of Mr Muir,” Scots Magazine,55(1793),417-424,484-490.针对缪尔的起诉书中写道,他开始“将这个国家的政府说成暴虐专横的,将国家的法律主体说成腐败且贪污受贿”,他“在履行政府功能所必需的花费的方面”比较了法国和英国,他将君主政体说成是“无用的、迟缓无效率的”(col.118)。

在另外一个审判中,教士托马斯·帕尔默(Thomas Palmer)由于在谈论与法国的战争时说了“战争使商业受到严重限制,几近被毁”的话而被控告。帕尔默关于新闻自由的建议与斯密和休谟的观点有关系。对于被告而言,最重要的事是最贫困的国民也有讨论改革的自由,“衣衫褴褛的乞丐有权利对我们最重要的公共事务发表他的意见”。帕尔默也被流放了7年,虽然休谟、斯密和米尔顿(Milton)几乎没有发挥作用。State Trials,23:346,348,351;Cockburn,Examination,1:188.一位名叫威廉·斯基文(William Skirving)的农民援引斯密关于公共信贷负担的观点,结果被流放了14年。莫里斯·玛格罗特(Maurice Margarot)在法庭上谈论法国与英国之间的贸易条约,并像斯密曾批判过的那样说道,“在思想上,它们是天生的敌人,应该在任何一个普通的场合开战”,最后他也被流放了14年。State Trials,23:573,721.

杜格尔德·斯图尔特也被迫在他的《人类思想的哲学》(Philosophy of the Human Mind)中对所援引的孔多塞的论述进行了不寻常的删节。两名苏格兰上议院法官在1794年一封寄给斯图尔特的信中炮制了一个经典的迫害文本。他们预计“你会以公开而又大器的方式抓住最早的机会来撤销,你曾怀有的每一种情感和你曾说过的每一句话,它们都支持了那些产生极大损害的学说”。斯图尔特的回答相当有尊严。他否认任何一种“在大众中间鼓励政治讨论的意愿”,声称支持的是“经济学家”而不是“法国的哲学家”,并宣布他仅在政治上“热情”地反对奴隶贸易(“它一成为普遍讨论的话题,我就会在讲座中略去这些词语”);他也补充道,“我曾尊敬地提到过孔多塞的名字,这却使我的一些作品蒙羞,我将为此永远遗憾”。1794年2月克雷格勋爵与斯图尔特之间的信件,见Stewart,Works,10:lxx-lxxv。韦奇评论道:“在这里出现的一封信件的背面,有斯图尔特夫人的笔迹,写着:——‘1794年在苏格兰。来自本周至少三个晚上在我们家中度过的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