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本书既不是辩护词,也不是公诉状;既不是出于讽刺,也不是为了歌颂。它讲述了凯瑟琳·德·美第奇所处时代的历史。这些历史是客观真实的,与当时的社会背景和政治环境息息相关。
凯瑟琳·德·美第奇的父亲是佛罗伦萨人,母亲是法兰西人。十四岁前,她一直生活在意大利。后来,她嫁给了弗朗索瓦一世的儿子亨利二世,之后定居在法兰西。因此,她拥有双重国籍,受到了两种文化的熏陶。一方面,凯瑟琳·德·美第奇是可爱、温顺且谦逊的妻子;另一方面,她又是非常强势的太后,她曾经以弗朗索瓦二世、查理九世、亨利三世母亲的名义独自把持朝政长达二十五年。凯瑟琳·德·美第奇执政之初,新教和天主教之间的斗争已经开始。宗教狂热、政治利益、个人野心等因素引发了阶级冲突,阶级冲突又挑起了各省的矛盾,而矛盾最终演变成了战争。其间,凯瑟琳·德·美第奇一直手握大权,直至薨逝。
完成这部作品的困难,不仅在于其范围的广泛和内容的庞杂,而且在于它本身必须体现的公正性。圣巴塞洛缪大屠杀令人发指,屠杀的始作俑者——凯瑟琳·德·美第奇也不可避免地要受到牵连。大屠杀引发的愤怒让她声名狼藉。而持相反意见的极端者却认为她可以被原谅。出于本能,他们希望凯瑟琳·德·美第奇的罪行被宽恕,并试图证明她在很多方面都是无辜的。不过,我们虽然反感这种旨在翻案的悖论,但依然有权叩问这种出于野心和恐惧的犯罪是否是源于人性的邪恶。大多数历史学家将这种罪行解释为凯瑟琳·德·美第奇的虚假、奸诈、残忍及她对人性善恶的冷漠,总之,她就是天生的罪犯。但他们似乎忘记了,人们曾一度认为凯瑟琳·德·美第奇是柔弱的、温和的。执政之初,她也曾展现出自己良好的意图和杰出的才能。我搜集了那些对凯瑟琳·德·美第奇严厉斥责的原因,并在本书中予以阐释。我想,我发现了一个与历史传闻中那个玩弄权谋的女人不完全相同的凯瑟琳·德·美第奇。她既不是那么阴暗,也不是那么强大。也许我错了,但老实说,我希望人们读到最后会相信,如果我错了,那也是情有可原的。
凯瑟琳·德·美第奇的信件出版前,我没有办法也没有想法写这本书。在亲人面前,人是最真实的,不会隐藏自己的想法,所以这些信件,特别是家书,体现了凯瑟琳·德·美第奇的真实想法和观点。大多数信件都存放在公共或私人档案馆里,少数分散出现在各种作品中。赫克托·德·拉弗里埃伯爵在世时及去世之后,巴格诺·德·普晒斯伯爵用十分严谨的方法收集了未出版和未印刷的资料,并整理成一本合集。这本合集包括十卷未曾发表的关于法兰西王国历史的文件汇编,引用价值很高。此外,合集中还包含亨利四世的公文信函,这是一部在法兰西王国文化发展史上地位至关重要的作品。即使最早的两位编辑为了使这部合集的序言更令人警醒、更生动,而把它裁剪成报告、对话录和大使急件这些令人感到陌生的形式,即使他们在没完没了的工作中遇到某些日期推定的错误,加上这部合集形式上有些花哨、内容上还有待完善,甚至出现了某些显而易见的错误,但我们都不应忘记他们做出的重要贡献。
如果没有这些信件,我们怎么能准确了解凯瑟琳·德·美第奇的性格、品位、感情、计划、幻想及她有别于正史的种种表现呢?虽然这些信件无法让我们了解凯瑟琳·德·美第奇在意大利时所受的教育,却使我们欣赏到在法兰西王国生活时,她的智慧形成,思想变化及她作为书简作家、外交官、演说家和政客所拥有的特质。这些信件解释了初期,她的野心、矛盾和自满:她与丈夫及丈夫的情妇戴安娜·德·普瓦捷间的爱恨情仇、母爱的温柔和对权力的忌妒、宗教宽容和灭绝性的战争、与天主教和新教结盟、与西班牙作战及向联盟投降。通过连续深入地反复阅读,逐一完善、整理和校对,我们从各种人物的态度中揣测这位女性国家领导者。当然,这些研究并不总是有利于凯瑟琳·德·美第奇的,反而常常是对她不利的。尽管凯瑟琳·德·美第奇的信件中充斥着种种脱身之计、虚假、狡诈和谎言,但对此我们是无可厚非的。这些信件的主要优点是在不知不觉中,将凯瑟琳·德·美第奇好的、坏的方面都自然而然地呈现出来。
同时,这本书也是我最好的见证。人们将会记得,我写的是凯瑟琳·德·美第奇的传记,而不是她那个时代的历史。所以我详细讲述了她发挥作用的事件,而对于其他部分,我仅仅给出一个框架,来解释她的行为及说明具体情况。更多关于这一时期的管理、政策和战争的内容只需参见欧内斯特·拉维斯《法国通史》第六卷的第一部分。鉴于此,我可以将这段漫长、丰富的历史浓缩在一千多页的篇幅中。无论是凯瑟琳·德·美第奇的童年时期,还是她在意大利的少女时期;无论是她与法兰西王子的婚姻生活,还是她做太子妃和王后的生活;或是在她儿子们的统治期间她所拥有的政治权力,这些都是凯瑟琳·德·美第奇牵涉其中的历史。
我的研究主题既具体又特别,所以基本不需要重新研究档案。要研究这个生活在法兰西王国的美第奇家族女性的心理,不必阅读其他文献,只需阅读她的信件。我相信,即使将难度降低到此,这也是一部有价值的作品。如果不是有像我一样的冒失鬼勇敢而友善地去触碰这些信件,它们有可能就像许多古迹印刷品一样,一直沉睡在收藏着那些未出版资料的图书馆里。这篇序言的内容十分丰富,或许可以为对这段历史略感兴趣的人起到指导作用。在一些已被编辑的书籍中,工作人员做出了巨大的努力。他们的发现、收集和批判工作推动了我们了解历史真相的进程。虽然这已很不错,但还远远不够。在浩瀚书海中,最好能选出有利于帮助读者对过去的人和事形成个人观点的书籍。因此,在本书中,我引用了凯瑟琳·德·美第奇的信件原文,并将它们标注出来放在最合适的地方。如果可能,我会让凯瑟琳·德·美第奇亲自“陈述”。但有时凯瑟琳·德·美第奇无法自述童年,有时她也有难以启齿的事,这时我必须参与进来,并借助其他证据,还原她的生活。
我不想让读者在阅读16世纪的文字时感到费力。当时的信件不仅书写与现在不同,而且结构松散,因为统一标准还没有形成,所以我们无法谈论所谓的对错。是印刷工人们逐渐确立了统一的标准,但这一标准只影响到了一些作者和编辑,剩下的人几乎都是根据自己所见所闻的模糊记忆随性而写,有时在同一页甚至同一句中,相同的文字会出现两三种形式。另外,我们这个时代要求出版物更加严谨,我的任务也就更艰巨了。当时的人们为了追求花哨的形式,常常违背原稿。几年甚至一个世纪后,流传下来的只是一些歪曲原著的复制品。我曾想,首先得纠正这些文本,并选择一种常见的形式。但选择什么形式只能由我自己决定了。因为在16世纪,根本没有一种大众普遍接受的形式。我不是语法学家,也没有勇气承担创造新形式的责任。于是,我用我认为最好的形式再现了文本内容。至于凯瑟琳·德·美第奇的书写方式,她有时会用纯粹的拼音,为了理解某些段落,我不得不大声朗读,而不是浏览。由于混合使用了拼音和意大利语单词,她的书写内容看起来很奇怪。为了使文意明晰,我会直述那些不知所云的话。在一些较长的引文中,当晦涩词语太多时,我甚至负责重现原作并予以说明——重现这个词可能有点儿过了,说成翻译或许更合适。
在叙述时,我也许犯了一些日期或史实方面的错误,印刷错误更是在所难免。但最重要的是,我认为影响我研究结果的错误是不存在的。当然,最好是各种细微之处都准确无误,但这真的很难。有时还必须在无法准确判断的情况下选择不同历史时期的引文,在长时间的努力中,作者不可避免地会出现失误。只要事件的顺序没有颠倒,至少结果和原因没有颠倒,这类错误就不是大错误。我希望这些小错误可以被原谅,特别是得到那些乐于寻找错误的人的原谅。
最后,我要为未能给这篇传记附上完整的参考文献而道歉。这本书需要16世纪四分之三的书做参考。我只在页面底部的注释中列举了一些我常用到的书籍和信件的来源。其余大部分内容,我参考的是欧内斯特·拉维斯的《法国通史》第六卷第一部分和第七卷第五部分的第二章。大家能在这两卷的目录中找到我叙述一般史实时所参考的作品。这些作品本无须花功夫重提,但每次只要涉及纠正错误或查证历史真相,以及谈到凯瑟琳·德·美第奇的作用和行使的权力时,我不仅会提,还会不断重复地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