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某，男，3岁，1987年夏。

患儿因食饮不慎，上吐下泻，当地乡医曾按急性肠胃炎打针输液并服中药，证情未减，乃邀余往诊。刻诊：吐泻十余日，手足搐动无力，唇青面色 白，喉间时有痰鸣，低热不退，腹胀足冷，昏睡露睛，气微息冷，唇干齿燥，涕泪皆无，口味秽浊，舌淡嫩，苔腐拭之可去，脉沉细微弱。证属慢惊风，乃夏月恣食瓜果冷饮，脾阳受损，中气逆乱，吐泻不止，乡医以夏月脾胃伏热治之，使脾阳益虚，吐泻更甚，遂致脾阳暴脱，津液骤伤，筋脉失濡，内风旋动，因成斯证。治当急进温肾燠脾养肝柔筋之剂，拟加味附子理中汤：

白人参12g（另炖兑服）、白术9g、炮姜6g、炙甘草6g、炮附片6g、山萸肉12g、炒枣仁9g、山药12g、白芍12g、补骨脂9g、伏龙肝200g（煎汤代水熬药）。一剂，共煎两次，将头、二煎混合后，去滓再煎，共300ml许，频频温服，嘱一昼夜服完。

患儿呕吐止，大便次数减少，精神稍有恢复，手足搐动减轻，腹胀亦好转。既效，说明药证合拍，拟上方继进一剂，服如前法，以候消息。

大便昼夜3次，小便亦增多，哭之有泪，鼻涕始见，说明津液有来复之象，应属佳兆。患儿清醒，痰鸣消失，热退肢温，欲索食，但见舌尖红。仍以一诊法，但药趋平补，恐矫枉过正，并佐清心之品：

太子参15g、山药12g、莲子12g、芡实18g、补骨脂10g、炒杜仲12g、山萸肉12g、白芍12g、干姜6g、黄连3g、鲜芦根50g（煎汤代水熬药）。二剂，一日一剂，煎服如前法。

饮食只限以小米稀粥，并以煮熟鸡蛋黄一枚，用勺子捣化，掺在小米稀粥内少量多次与服之，勿令食饱，以防食复。

能在床上短时间玩耍，胃脘常饥，大便一日一行，手足未见搐动，诸症大瘥。唯自汗出，短气乏力。拟三诊方加桂枝6g、陈皮6g。三剂，每剂煎两遍混合，共500ml，分两天服完。

精神好，自汗止，可在院子与小孩子玩耍，纳寐正常。鉴于证情基本向愈，嘱糜粥自养，停药观察。

《景岳全书》：“治慢惊之法，旦当速培元气，即有风痰之类，皆非实邪，不得妄行消散，再伤阳气，则必致不救。”本证已脾虚极而火尽，土衰竭而木乘，气立孤危，乃属危证，若不急固元真，恐促命于旦夕。治分两端：在加味附子理中汤未服时，念其吐泻伤津太过，阴不恋阳，则先以：燕根50g、枸杞果30g、玳瑁2g、冰糖少许，用小瓷砂罐加水，文火慢煨，不拘时频频灌服。以防阴液暴脱，更可濡筋而缓肢体搐动。待加味附子理中汤煎成温服，则温肾燠土、养肝柔筋以逆流挽舟。考燕根，吴仪洛称燕窝脚，色红紫，名血燕，为调理虚损劳瘵之圣药；枸杞果，“甘平而润，性滋而补，能补肾润肺，生精益气，所谓精不足者补之以味也”（李时诊语）；玳瑁入心肝经，镇心平肝，张山雷云：“玳瑁亦介类，其色深青而紫，故直入肾肝，滋阴益血……凡真阴不摄，虚火升腾，变生诸幻者，以之吸引于下，涵阴潜阳，最为必需之品。”冰糖味甘入脾，醇厚滋液；四味浓煎频服，甘缓柔润，养阴濡筋。关键是加味附子理中汤，熟附片回阳救逆，理中汤温中健脾，二者同施皆尽四逆、参附、术附之能，为全方中之砥柱。山萸肉酸敛耗散之元气而补肝益肾，补骨脂辛温补肾壮阳而燠火生土。山药甘平多汁，滋养脾胃之阴；白芍味酸入肝，柔肝养血和营。炒枣仁补肝宁心，而安神；伏龙肝健脾和胃，以止呕。两剂甫后，吐泻止而津液来复，但复见舌尖红，说明温补稍过，致心火浮动。所以，当前应予平补为宜，故弃术附而用芡实、莲子，伍黄连、芦根清心而养阴。同时以干姜、黄连辛开苦降，启枢机，斡旋中焦之冲和之气，使因吐泄而紊乱的气机恢复升降之常。四诊中，投桂枝以偕白芍，调和营卫而自汗可愈；加陈皮以制壅补，疏通中满而气短即瘥。对于饮食，只限以小米稀粥，并以煮熟鸡蛋黄一枚，用勺子捣化，掺在小米稀粥内少量多次与服之，勿令食饱。此法思路受《医学衷中参西录》张锡纯先生“薯蓣鸡子黄粥”之启发，每以小米稀粥与煮熟鸡蛋黄一枚（用勺子捣化），掺和均匀，少量多次与服之，勿令食饱。考鸡子黄，既富含营养，又固涩大肠。吴鞠通在《温病条辨》中谓鸡子黄“有地球之象，为血肉有情，生生不已，乃奠安中焦之圣品，有甘草之功能，而灵于甘草；其正中有孔，故能上通心气，下达肾气，居中以达两头，有莲子之妙用；其味甘咸，故下补肾……镇定中焦，通上彻下。”所以，在腹泻严重或极度虚弱之患儿，小米鸡子黄粥余恒用之，其效不菲。

斯证临床每有所见，但有几个问题值得反思：

（1）虽曰“惊风”，但万不可因“风”而投以祛风止痉之品。

（2）小儿稚阴稚阳，投药须始终顾及稚嫩之正气，用药有制，以平为期，尽少戕伐生机。

（3）病始于中土之伤，所以消积、导滞、健脾、和胃、升脾、降胃、燥脾、濡胃都应慎重考虑，严谨用药；在坚守中土的同时，有效的顾及肾、肝两脏，使土害有制，土生有源，始终发挥脾胃在五脏六腑中的枢机作用。从而保持脾、肾、肝三者的冲和协调机制。

（4）若能顺其自然，崇尚食疗，更为上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