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也要吃好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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粟,北方称小米,我们这里指水稻。

春天时种下的一粒粟,到了初夏,扬起了稻花。稻花的香,细碎、清淡、幽远、芬芳,远播在风中。

三十年以后,故乡的那一穗稻花,连同故乡的那一抹天光、水色和那一座古朴的石桥,走进了我的梦里。

桥曰“步云桥”,一听名字,就觉得仿佛有个女孩子,走啊走,走在云朵里。

桥上有两句桥联:水通千亩荡蟹肥鱼美之处,地接三家村鸡鸣狗吠相闻。

我家的水田,就在千亩荡畔的金字圩上。金字圩这个名字,只有年纪大的人晓得。一说起金字圩,老人眯缝着眼睛,仿佛看见了汹涌的稻浪。

我爸说:“真稀奇,你怎么晓得金字圩?”

“怎么不晓得?”

我爸不知,离开故乡这么多年,许多故乡的人、故乡的事、故乡的地名,我都牢牢地记在心里。

譬如匠人浜、河泥漕、百花庄、古窦泾、野猫巷桥、苜蓿湾……

那些名字,适宜用乡音念出来,显得特别余韵悠长。

念书时,周末坐公交车回家。暮色中,远远地看到一片金色的田野,闻到一阵稻花香,一颗心不由得放松下来。

售票员一站站播报地名,人们陆续下了车,到了金字圩站,我也下了车。我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牛仔包,走在乡间的小路上。脚底下的土地,是那样亲切、熟稔。温柔的风,吹拂过我的脸颊。一种温暖、宁静、平和、安详的气息包裹了我。

每一幢房子里,每一盏昏黄的灯下,必有一位慈母,守候着儿女归来。古朴的八仙桌上,淡绿色纱罩底下摆了土豆、薹心菜、白米饭。饥肠辘辘的我揭开罩子,狼吞虎咽起来。一粒米,挂在风尘仆仆的脸上,犹如一颗莹白的珍珠。

母亲把热毛巾递给我擦脸,父亲在灯下算账,那真是一笔糊涂账,怎么也算不清。我接过父亲的账本,三下五除二,很快就算出一个数。父亲冲我笑了,到底咱闺女厉害。

吃过饭,我从牛仔包里掏出一个相机,摆弄来摆弄去。父亲甚觉稀奇,探头看了几回。

“这匣子,可以照出人来?”

我点点头,冲父亲按下快门。父亲似不相信,凑过来,眯缝着眼睛看那匣子,可惜什么名堂也没看出来。

周日离家,父亲在布袋里装了一袋米,送我到金字圩的站台上。父亲说,下次回来就可以吃新米饭了。

一辆汽车驶过来,我接过布袋上了车,从牛仔包里掏出相机。车窗外,父亲的身影疾速往后退去,渐渐变成了一个小黑点。

父亲的背影,定格在二十世纪九十年代末那一帧黑白旧照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