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二、在山林中徒步苦寻救助人的家
2014年8月22日,第二批甄别行动小组凯旋。又一个离家十年的湖南怀化市会同县的小伙子,找到了自己的家。这位流浪受助人员患有小儿麻痹症,但思维如同常人。
每当我去管理科巡查,总会看见一个身材不高,有点络腮胡,浓眉大眼右手残疾的小伙子。只要问他,家在哪里?他会不加思索地告诉你,家在湖南怀化。时间一长,我就经常听他说,他的家乡是湖南怀化。
管理科沈玉科长告诉我,查过好几次。一开始,根据他说的地址,打电话了解,有一位村长还接电话,说是有这样一个人。但再仔细询问,对方却说,不对,不是一个人。于是,在他住在站里两年多时间里,管理科一直没有放弃对他的寻亲。经常与他核对地名、村名等,帮助他查寻家乡的准确地址。
2014年,在成立救助甄别科以后,我决定把全站类似这样情况复杂的流浪受助人员都归纳起来,简而言之就是把甄别中的“疑难杂症”,由救助甄别科按照名单集中梳理、排查、研究,统一进行重点甄别。对有相对把握的线索,实行上门甄别,或者陪同流浪受助人员一起,到当地实地开展甄别查找。通过流浪受助人员对当地环境与人物的回忆,唤起点滴记忆,寻找最大可能出现的线索。
2014年8月17日,再一次组成的甄别行动小组带着张江北(这名流浪受助人员自己提供的名字)出发了。
湖南省怀化市会同县,地处湘西,属丘陵地带。
甄别行动小组抵达会同后,被当地浓重的湘西话难住了。但是,这里却是张江北提到最多,相对熟悉的地方。根据张江北之前说他老家是在石板村的线索,行动小组决定直插“石板村”。他们趁中午吃饭时间,来到路边一家小饭店门外坐下。忽然,旁边一个桌上的当地湖南老乡看着张江北向同桌的人说:“这个人我很多年前见过”。
这话让正想打听“石板村”去向的梁习武听见了。于是,两人就对上了话。那人听说行动小组的来意后,说:“他不是石板村的,好像是‘酿溪村’的。”
梁习武闻听,立即把张江北拉过去:“你见过他吗?”他指着那位正吃着饭的人。
张江北摇了摇头。“我见过他,前几年他经常在这一带捡塑料瓶,帮人家推板车。”那人说。但是,张江北一听说“酿溪村”,一下子反应过来,连忙对梁习武他们说:“我家不在石板村,他说得对,是酿溪村。”梁习武再三问张江北,他依然十分确定:“就是酿溪村,我以前搞错了”。这下,行动小组才弄明白,张江北之前的确把自己老家地址给搞错了。
昨晚行动小组开会制定的行动方案,也随着刚获得的新地址不得不改变。但是,酿溪村在大山里面,没有公共交通,怎么办?走进去!
那人说:“到了汽车开不到的地方再走进去还要个把小时,你们从这里就走,天黑也不一定到。”
梁习武听后想,不能只进不出呀。这时,有人建议找车,否则没有选择,除非你们是“孙悟空”。跨省寻亲任务在身,别无他法。行动小组好不容易找到一名愿意带他们进山寻找的当地“黑车”司机,就是因为听说行动小组是从上海专门来为了帮助流浪人员寻找亲人的,受到感动而决定随行。
行动小组带头人梁习武一看司机的面包车说:“师傅,你这是新车,不方便吧?”
司机回答:“没有不方便,走吧!”
车辆一路驶出城里,进入山区,泥泞的道路,坑坑洼洼。路很窄,只能驶过一辆面包车,而且车辆摇摆的厉害。但是,同行人员没有一个表示埋怨。再往山上走,终于车辆不宜进去了。于是,一行人下车,问清路线,带着张江北继续朝山里走去。这是一条刚通行也就一年多的山路,就是石头铺设的一条可以行人的简易通道。跟行动小组一起找家的流浪受助人员张江北并不熟悉这条小路。人们艰难地向上爬着。
司机师傅朝着张江北说:“苦不苦想想红军两万五,累不累想想革命老前辈啊!”大家听了都笑了起来。此时,有人说:“这条路如果不是帮助张江北甄别找家,也许一辈子都不会来的,太危险。”
张江北说:“我也不记得有这条路。”
梁习武问道:“那你认识自己的家吗?”
“认识!”张江北肯定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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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省甄别小组行进在山中的石子路上
半路,司机师傅提醒大家:“你们可以找一根树枝拿着,以防万一,如果遇到蛇时还好打一打。”
话音刚落,“蛇……”旁边的蔡蔡和司春鹃不禁尖叫了起来。
“我是说,万一遇上。”司机慌忙补充说。
行走队伍里有人说:“没关系,蛇出来,我们就抓住改善生活。”
大家话是这样说着,却都到路边上折了几根树枝。业务科长李建峰说:“拿着当拐杖也好。”转眼,人手一根,路越走越窄,路边上的草却越来越高,几乎与人的肩膀同高。
就在行动小组丝毫没有感到希望时,希望出现了。
张江北似乎看到了什么,行走速度明显加快。“就是这里,这里就是我的家。”张江北激动得自言自语,回过头来告诉梁习武:“那边,那边就是我的家,我爸爸他们就在里面。”
一下子,同行的几位都为之高兴起来。
司机说:“太好了!终于没有白跑,快走,你带路。”他着急地抢话说道。大家你一句,我一句,跟着张江北穿过草丛。梁习武似乎有点担心地跟在张江北身后,张江北很快闪进一个木板房。梁习武和陈夏耕在后面喊道:“不要急,不要急。看清楚,是不是你的家?”当梁习武他们跟着走进张江北所说的老家后,面前的景象让几位随行人员目瞪口呆。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家?屋顶,墙壁,当然还有屋门都是木板制作的,但是,木板透着大大的缝。床上积累了厚厚的灰尘,一张桌子的一条腿还是垫着的,里面没有一个人。
梁习武问:“你爸爸呢?这里真是你的家吗?”张江北四下张望了一下,他失望了,行动小组的同志们失望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冒着蛇出洞的危险,大家找到张江北的家却是“无人应答”。
大家一时间,都没有了声音。
张江北一会蹲着,一会又站着。显然,心里非常焦虑,非常不安。突然,他向着梁习武说:“我不回上海了,我要靠自己,不回去了!”
梁习武问:“你不回去,怎么生活呢?”
“不要紧,我靠我自己,一定可以。我要去办身份证。”
这几年,张江北的流浪乞讨生活让他饱尝了,没有身份证,说不清身份的苦衷。所以,尽管老家父亲弟弟都不知去向。但是,他深深地感觉,自己做主的生活一定能活下去。
待大家缓过气来,梁习武他们才听张江北说,对面山坳里住着他奶奶一家人。行动小组跟着张江北绕过山道,走到对面小山坡,到了张江北奶奶家。
经过当地人那位司机师傅的介绍,张江北的奶奶才认出张江北。但是老人被突然找回家的张江北惊吓住了:“我都不认得他了。”话音刚落,她就晕倒了。旁边操着一口湖南会同话的司机吓了一大跳,被眼前突如其来的情景感动的眼泪夺眶而出,忙不迭上前扶住“奶奶”。
正等着验证亲属关系的梁习武也被奶奶的晕厥惊呆了,来不及再说下去,夺步向前扶住将要倒下去的张江北的奶奶。
肖力和业务科长李建峰紧紧攥住张江北的手,唯恐也发生眩晕。好在,一会儿工夫相见的局面缓和下来,气氛也随着热烈起来。张江北告诉奶奶:“他们都是上海人,全部都是好人。”
“你走了有十年了吧?”奶奶问:“我们想死你了。”
“我也是,我给你们打过电话,可是没有接通。”张江北说。
一个为寻找被酗酒的父亲暴打被迫离家的母亲出门流浪了五六年,又在救助管理站生活了近好几年的张江北,最后,在上海市救助管理二站跨省甄别寻亲行动小组的帮助下找到了家。
张江北,其真实姓名叫“宋贤臣”。他在南下的列车上告诉同行人员:“没有马站长,我这辈子也别想回家了,也许我死也死在站里了。马站长是好人。你们都是好人。”说着忍不住掉下了感激的眼泪。
宋贤臣是个性格开朗的小伙子,他见大家如此贴心地为了他不惜千里与他一起搭乘火车,一路辛劳,还给他泡方便面,问饥问暖,不由得使他联想起许多在救助站的往事。他说:“真没有想到,出来这么多年,竟然连自己的名字都搞忘了。现在我的名字也只能是个大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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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省甄别行动小组在湖南会同为张江北寻亲成功后的留影
找到家的张江北,就要和几天来一起吃住、跋山涉水的跨省甄别行动小组分别了。远远的山上,他和大伯站在田埂上向行动小组成员挥手再见,久久没有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