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玉娘仙儿
冬去春来,北方转眼已是二月,正是柳丝吐苞飘絮、冰消洲暖天气。
然而北风依旧阴冷,几曲黄河湾湾,河面上时不时能见着冰凌混合着浑浊泥沙,把孟津渡的浅水滩包裹的严严实实。
偶尔三、两只野雁孤零零的在岸边芦苇荡里找寻觅食物,不远处宽阔的河面上也零零散散穿梭着几艘客船。
约莫日上三竿时刻,离孟津渡口不远的一家叫“思蜀客栈”的酒楼却异常热闹起来,只见南来北往的茶商、马帮、驼队、盐贩、旅客从客栈进进出出,偶尔还能看见些江湖人士的身影。
酒肆里,只听的吆喝声、碰盏声、划拳声、吵嚷声、欢笑声等嗡嗡喳喳交织在一起,空气里也混合着各种酸臭的味道。
店里众人正喝得尽兴,却突然传来一声闷响!
“砰!”
店里的众人只听的二楼梁柱一声震响,一瘦削汉子从上面摔落下来,直挺挺砸在了店门口处的柜台子上,那贴着“女儿红”的酒坛子顺势哗啦啦落地摔烂,酒水也淌了一地,把柜台后边正算账的伙计吓得一头缩进了柜台下面!
那躺在柜台上痛苦哼叫的人衣服上赫然印着一硕大的“镖”字!
“哪个挨千刀的鬼儿子!敢砸了你老娘的女儿红!”
一位头缠着青丝帕、穿着大红素衣、美妇人模样的女子正左手叉着腰、右手里攥着一条红丝帕,听得酒坛摔地破碎之声,连忙停下和门外客人之间的寒暄、嬉笑,扭捏着屁股跑进过堂里,绷着个脸,急火火快步上了二楼!
楼下的粗糙汉子们只管喝酒、啃肉,也不理会老板娘的叫骂。
在孟津渡口上,这样的情景他们早习以为常了:平日里,有些喝酒醉透了的汉子都爱寻衅滋事,就连江湖人士一言不合过招、打架、斗殴也是常有的事。
在墙角窗口的一位老者和一坐在轮车的年轻俊美男子见那重摔在柜台上的年轻人只顾疼痛难忍,而周围的众人只顾喝酒划拳,竟没一个人理睬那汉子是死是活,也只得是连连苦笑摇头。
“哎哟喂,我的达官贵人耶,恁般大的火气干啥子先!我罗玉娘替那位不识眼的主向你道个歉,先消消火,来嘛,我玉娘和你喝个交杯酒如何?”
只听到有汉子不住哈哈笑着说“好,好!”
那叫罗玉娘的老板娘此刻正贴着身,坐在一位脸上布着一道斜疤痕、穿着一身将军装的壮汉大腿上,不住的举杯给他劝酒。
那将军眼珠子则色咪咪盯着罗玉娘红素衣里看那凸起,肥大的手则不住的揉捏她的屁股,罗玉娘也不介意,娇滴滴的只顾哄着那将军喝酒。
旁边的十几个亲兵见状恣意大笑起来,满嘴的唾沫星子横飞,也一个劲劝他们头儿喝罗玉娘敬的酒!
那将军咧咧着大嘴正要喝,只见空中飞来一红烧猪蹄,正“啪”的打在了那将军嘴里,几颗门牙混着血水从嘴角流了出来。
那罗玉娘借着刚递酒的一瞬间柔软的滑到了地上,不忘叫了声“哎哟!”
那将军感觉到疼,欲扯开嗓子怒骂,刚起身只觉脚下重心不稳,一屁股蹲在了地上,原来他身后的凳子早被谁抽走了去。
这将军或许酒劲上头,涨红着脸又想要抽腰间带的军刀,哪知他手掌又被一根突来的筷子直直插进了一截,瞬间是疼得是龇牙咧嘴,脸上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子在烫红的脸上冒出来。
旁边的那些个醉醺醺的兵士都以为他们的头儿和那妇人在喝交杯酒玩乐,都没在意那将军此刻痛苦难受之态。
“哐!”
那将军怒了,直接一脚踢翻了兵士们趴着的酒桌,那十几名亲兵这才清醒,瞅见将军那般模样,纷纷慌乱的找自己随身携带的武器。
“嘿,一群饭桶!在这里呢!”
只见西北雅间里一美少女凤目圆睁,撇撇嘴,手里捏着一根鸡腿,指了指地上。
“要命的家伙什,都敢这般随意丢弃?”
众士兵酒也惊醒一半,才知腰部的朴刀早被谁卸了去,三三两两散落在三尺之外的木板地面上!
“小女子好无礼!看招!”
那将军怎受的如此奇耻大辱?也不顾嘴上、手上疼痛,一脚踢开地上的板凳,大踏步奔将到西北雅间的女子的位置,顺手虎拳双握就重重砸了出去!
与那美少女在的雅间里还坐着三人,两位中年汉子分东西首位坐着,一位女婢挨着正跳脚蹲在长凳上的嬉笑着的美少女坐着。
那两中年汉子也不理睬,埋头只是在酒桌上夹菜吃酒,似乎根本不把眼前来的那将军放在眼里,相互谈笑风生。
女婢见那刀疤脸将军凶恶的冲着自家小姐而来,怕她有个闪失,一脸焦怯的喊道:
“小姐,小心!”
“哼!”
那美目少女嘴角轻哼,眉梢轻扬,心下已然胸有成竹:姑奶奶我正手痒,要不是这两伯父一路管束,这一路上难得尽兴,今日这厮枉为一副将军皮囊,待我耍弄他一番也好,也聊以为趣!
当下思付已定,美目少女也不避疾速而至的猛烈拳风,把手里啃了一半的鸡腿朝着那刀疤将军的脚下扔去,接着把八仙桌上的一碟罗汉蚕豆迎着那双巨拳拋了上去!
那刀疤脸将军也是个练家子,不然也不会轻易踢人下楼!见着那美目少女扔来的鸡腿,他变右手握拳改为挥拳,欲用军袍格挡开,谁知那鸡腿像是一把锋利的匕首,齐刷刷的把那蟒虎银麟袍割开,那刀疤脸将军的黑毛茬布满的右臂膀裸露了出来,接着那盘罗汉蚕豆像天女散花,也齐刷刷迎拳而至。
刀疤脸将军见那美目少女嘲笑他,很是暴怒,所以全力集中在双拳之上,欲要教训教训那无知少女,在挡开那少女的鸡腿后,见着那不起眼的一碟蚕豆还以为没什么厉害,平常坊间泼皮无赖打架斗殴也会随着一时性起,抓沙砾泥土互扔,想必那少女也是如此。
岂料那罗汉蚕豆却如星玉棋子落盘,好多股气流被压缩般疾风骤雨而来。
刀疤脸将军意识到不对劲,想收拳已不可能,索性前出的左拳划掌,配合赤膊右臂,他手中已多出一块金黄的金丝软甲。
铛、铛、铛!
几声金属碰撞的清脆声音响起,接着便传来一阵凄厉杀猪般叫声,而那金丝软甲上只留下几颗罗汉蚕豆撞碎的齑粉印记。
不是那刀疤脸将军又是谁?
刀疤脸将军已不是刚才满脸暴怒之色,圆睁着双眼,却是痛苦不堪面露惊恐之色,他奔将向前的双膝似被扎了钉子一般,直直跪在了雅间的门槛上。
原来有几枚未格挡住的罗汉蚕豆像肉瘤般嵌入在那将军脸上、嘴里,只见皮开肉绽、血流不止,那将军哀嚎的嘴里也流血不止,剩余的几颗门牙也没见了;那跪着的双膝却被一双竹筷分别插在了关节上!
那将军的士兵个个都吓傻了,有几个看着情形不对,也顾不得那刀疤脸将军死活,暗暗挪开步朝楼下跑去,边跑边慌乱的大喊:
“杀人啦!杀人啦!”
楼下的众人听到闹出了人命,有几个爱看热闹的伙夫汉子挨着上楼的护栏垫着脚眼巴巴瞅着上面。
“思蜀客栈”本是个很亮堂简约又不失豪华大气的酒楼,尤其是二楼,陈设古朴典雅,既是“思蜀”,那这里就是专门招待南来北往的达官显贵、富贾名流、江湖豪杰之类的人,自然这里更是鱼龙混杂。
那刀疤脸将军刚才率着众亲兵来到二楼,那二楼居佳的中央位置被“镇远”镖局占了去,恰巧“镇远”镖局的分舵主带着两名护卫去了孟津渡口询问官船出发时间,并未在酒楼,其他护卫则在此吃酒等候。
那刀疤脸将军可能是此酒楼的常客,进来就要抢那“镇远”镖局的位子,这“镇远”镖局是河间道上名气颇大的西北第一镖局。
按理,那幅斗大的“镇远”镖局招牌旗子就搁在中央酒桌上,这刀疤脸将军应该能识得分量,岂知他竟目中无人,大咧咧吆喝着让众兵士轰走这些赶先歇脚的“镇远”镖局的押镖护卫们,那些正吃喝的押镖护卫被这突如其来的挑衅激得火气大发,为首的一押镖护卫就要上前和那刀疤脸将军算账,不料却被那将军一脚踢中胸膛翻滚下二楼,就有了刚才老板罗玉娘骂骂咧咧的情景。
俗话说:打脸还要看狗主人!
虽说乱世,士农工商地位再怎么低贱如斯,这“镇远”镖局好歹也是西北很有威名的一个大镖局,镖局掌门人尹天正也是威名赫赫的江湖人士,这刀疤脸将军就是再怎样仗着官府势力强大,也要忌惮三分。
而现在这刀疤脸将军哪管这些规矩之事?他似是嚣张跋扈惯了,也无先来后到之理,上来就要霸占他人座位,然后霸占了那中央居佳的酒桌,和他的那些众兵士划拳喝令起来。
是可忍,孰不可忍,那美目少女早已按耐不住心中怒火,正想教训教训这一伙人,正巧店老板娘罗玉娘上楼来娇滴滴赔罪,一番不堪入目的画面直叫她一阵脸臊红的慌!
刚惩罚完那刀疤脸将军,美目少女就咯咯笑的花枝乱颤,一脚夸在凳子上,手腕处一阵晃动,一缕丝线朝着刀疤脸跪着的地上前方那块金丝软甲触去,不一下,那金丝软甲就被美目少女拿在手上,当着身边的不知所措婢女就是一阵把玩、安抚,她却不自知自己已经闯了大祸。
东首一直背坐在那的中年汉子看到那跪立在雅间门槛上疼得叫不出声的将军,不住的一阵眉头紧蹙。
“仙儿不可胡闹!惹出乱子回家看你爹爹怎么收拾你!”
“二伯,怕个甚!如此将不将、兵不兵之流,不仅调戏良家妇女,还在众目睽睽之下行强取豪夺之事,真是为唐国抹黑,唐国国君昏聩如此,竟致下边也如此胡作非为,怎何谈保护天下黎民?”
那美目少女义愤填膺,慷慨激昂道!
“还不住嘴!你越来越不像话了!怎可妄议天下大事?”那西首坐着的中年汉子听那女子如此说,忙不迭大声呵斥。
“三伯你不是常教导我吗?虽女儿身,要我巾帼不让须眉,今天怎这般怯懦谨慎?枉您是兵…!”
“放肆,真真愈加没礼貌了!怎可如此对你三伯说话,还不快快向三伯陪罪!”
那东首中年汉子急忙打断那美目少女的话,“小青你还不赶紧和小姐去房间收拾下出发的行李?愣着干什?”
那叫小青的婢女赶紧缩缩脖子,对着那美目少女吐吐舌头,便用手轻拉着她的衣襟让赶紧走。
“好一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说的好!说的妙!哈哈!”此时东边的一雅间传来一阵爽朗的老人笑声。
那美目少女听得堂内有人附和褒奖自己,脸上不禁一阵暗喜,旋即停下脚步,循着声朝外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