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陕西地域黄土文学论》序

刘炜评

中国西北地区东部至晋陕峡谷两岸，有一片雄浑神奇的黄土地。这片历史文化积淀深厚的热土，孕育出了博大雄健的黄土文化和“黄土精神”。

以“黄土”命名、表征这种文化与当代地域艺术创作的紧密关系，积极开掘、展示和弘扬其文化精神的艺术创作和理论研究，首先诞生于西安美术学院。

20世纪下半叶，西安美院以刘文西教授为代表的一批画家，传承长安画派的优秀传统，深入黄土地观察体验生活，长期以陕北黄土高原风土人情尤其以现实人物为关注对象，创造出了一大批不同凡响的优秀作品，在当代中国画坛独树一帜、广受瞩目。在此艺术实践的基础上，出于对黄土文化精神的自觉追求，21世纪初，刘文西院长倡导成立了西安美院的“黄土画派研究会”。自觉自为的创作实践活动、丰富多彩的创作成果、持续引发的社会影响等，使这一命名诞生不久，便获得了社会的认可并产生了广泛影响。

“名者，实之宾也。”黄土画派其名虽晚，其实则由来已久。它是在毛泽东《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文艺为工农兵服务”思想指导下，由一批“吾道一以贯之”的艺术家共同造就的艺术流派。创始人刘文西积极践行毛泽东文艺思想，走文艺与人民群众相结合的道路，深入陕北人民群众的生活场景之中，以真挚、昂扬的画笔描绘生活在黄土地苍生的艺术群象，尤其倾力描绘他们的劳动创造，展示他们朴素善良的心灵世界。其自成面目的系列作品，更新了中国人物画种类、艺术表现形态和方法。以刘门弟子为骨干的一大批刘文西绘画艺术追随者，各自驱驰才笔，对接当代生活进行时，不断赓续、拓新着这一流派的创造力。

倘若将观察和研究的视域再扩大一些，则可以看到，在黄土画派之外，还存在着另一个同根而分枝的艺术流派——“黄土文学流派”，其代表人物是杰出的作家柳青。作为延安文艺指导思想的积极践行者，柳青数十载虔诚地深入生活，精细地体验生活，严肃地以现实主义手法再现战争年代和和平建设时期黄土地上波澜壮阔的生活面貌，措笔尤其关注黄土地人的生活方式、性格特征、地域风情和理想诉求。柳青也如刘文西一般，开启了一个地域的一代文学新风。“文学陕军”的代表人物路遥、陈忠实等，大多是柳青文学精神向度和艺术追求的传承者和“升级换代”者，他们的代表作在一定意义上成为当代中国现实主义文学一个时期创作高度的标志。

刘文西开创的“黄土画派”绘画成果和柳青奠基的“黄土文学流派”文学成就，堪称当代陕西文艺的两大“拳头产品”。两派诸家的艺术劳动，虽涉体不同、操翰有别，但相同的地域环境、历史文化、时代背景、文艺指导思想等对他们的创作道路、文艺观念、艺术风格等方面具有“共力”的哺育和导引，因此两派的艺术成果也就有着诸多的“公约数”。通过比较读解可以看出：坚持现实主义创作原则和“两为”方针，扎根人民中间，在生活的厚土中挖掘艺术资源，获得艺术灵感，如负重老牛般辛勤耕耘，为时代进程写真，以作品给力社会进步，是他们共同的责任感、使命感；作品生活气息浓厚，现实主义质地突出，地域文化特色鲜明，主题严肃正大，风格豪迈雄健等，是两派相近的艺术风貌。当然毋庸讳言，20世纪一个时期“文艺为政治服务”导向的某些偏颇，也曾不可避免地局限过两派艺术家才情更为充沛的释放。

相对而言，刘文西自觉的理论认知和艺术风格追求，使黄土画派卓立于当代中国画坛，相关的研究亦颇为可观。而对于由柳青开创、路遥和陈忠实传承的黄土文学流派的缘起和衍进、创作与地域文化的多维联系、诸家共性中的个性等等的梳理、察析、评骘等，还亟待学人倾注心力为之。

西安美术学院基础部文学教授武凤珍女士在多年致力于研究黄土画派理论和实践的基础上，率先提出“黄土文学流派”这一概念，首次将柳青、路遥、陈忠实三位陕西著名作家列入“黄土文学流派”之列，以课题方式进行综合交叉研究，窃以为意义重大。因为“黄土文学流派”的作家们把展现黄土地的地理环境、人文历史、时代变迁作为艺术创造的出发点和终极目标，用心血甚至生命浇筑出了多部（篇）佳作杰构。宏微览察他们的生活道路和创作实践，不难发现在创作题材、艺术风格、审美追求、表现方法等方面，其作为有着太多的相同或相似。对该流派的史料进行系统、细致地搜集和整理，探究黄土地域文化对该流派形成和嬗变的影响，比较该流派作家的艺术思想、艺术追求、审美趣味等的异同，对该流派代表作品的艺术成就、文学地位、社会价值等做出科学评价，公允其艺术经验和历史局限性等，不仅十分必要，亦正当其时。

多年以来，基于对文学艺术的热爱和对黄土地的深情，武凤珍教授在繁重的教学之余，潜心研究“黄土画派”和“黄土文学流派”，先后撰著了一系列相关论文，如《论黄土文学流派》《也论黄土画派》《黄土文化蕴育下的共性思考》《黄土文化背景下的共同追求》《我国新农村建设的历史必然性及基本原则——以柳青〈创业史〉、路遥〈平凡的世界〉、陈忠实〈初夏〉、贾平凹〈秦腔〉为例》《柳青和刘文西艺术风格之比较》《“柳青现象”的再认识》《〈讲话〉精神的践行者——刘文西》《在继承与发展中构建自己的艺术世界》《论黄土画派的艺术特色——〈人民·人民—黄土画派作品展〉所感》《黄土画派群体性频繁采风写生现象的深层思考》《论黄土画派的艺术风格》《为黄土立碑，为人民立言》等，出版了专著《刘文西与黄土画派》。她的深入思考和辛勤劳作，既出于个人学术兴趣，亦自有文化责任感在焉。据我所知，目前几所高校的教师课题立项和研究生论文写作，对于武凤珍教授的研究有着积极的响应和拓展，足见她的“黄土文学流派”这一学术命题，至少在学院派的研究中已经产生了一定的反响。相信会有更多的同道与武教授声气相应，共同将相关研究推向新的深度广度。

近40万字的《陕西地域黄土文学论》是武凤珍教授的新作，我衷心祝贺它的付梓，更衷心祝愿“黄土画派”和“黄土文学流派”继往开来、再谱华章！

2019年4月

作者简介：刘炜评，本名刘卫平，字允之，号半通斋主，陕西商洛人。现为西北大学期刊管理中心主任、《西北大学学报》编审、西北大学文学院教授、西北大学中国西部作家研究中心主任，兼任陕西省文艺评论家协会副主席、陕西省诗词学会副会长、陕西省散文学会副会长、陕西省中国现代文学学会副会长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