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当思其久而远者
“嘤嘤嘤……”鹿蜀第一个蹦跶到九婴身旁，用脑袋不停蹭着她的胳膊，九婴一把搂住它的长脖子，把脸贴在它的额头，开心地说：“阿蜀，我好想你。”
“小四，你没事吧？”云羡疾步走到面前，焦急地问。
“我没事，大哥。”
“参见殿下。”云羡这才意识到九婴身旁站着的是无涯。
见九婴突然出现，坐在篝火旁的众人都起身朝这边走来，并恭敬地向无涯行了礼。神君澜玄站在人群之中，无涯见了他暗暗吃惊，并行了礼。
澜玄见九婴的精神还好，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见无涯跟她一起，心中有些惊讶，但也不便过问，于是点点头，由着他们述说遭遇，自己坐回一旁的青石上。
“我好饿，有东西吃吗？”九婴见了熟悉的众人，在幻境中的紧张、焦虑、恐惧、不安等情绪一扫而光，心情放松下来后，便开始觉得有些饥肠辘辘，想着无涯把糕点都给自己吃了，肯定更饿，连忙要找吃的。
众人围着篝火坐了下来，羯兰给了他们一人一只烤熟的山鸡和一些水果，笑着说：“早上起来发现你不见了，我们都急坏了，分头把正南极走了个遍，逸云和云羡还取到了雒棠树的树汁。云羡有心，沿途还打了好多只山鸡，说是怕你回来想吃。”
九婴囫囵吞下块鸡肉，方才开口道：“还是大哥最懂我心意，谢谢大哥。我已经离开一天了？看天是黑的，以为才消失几个小时呢。”
“你失踪一天一夜了，我们一直找到太阳落山，也是不久前才回来碰头，你瞧，这些鸡才熟呢。”羯兰指了指篝火，九婴这才注意到篝火上架着一排烤鸡，原来她和无涯反而是最先吃上东西的。她很不好意思，连忙起身将烤好的山鸡从架子上取下来，逐一分给众人。
众人一边吃，一边听九婴绘声绘色讲起失踪的经历，得知刚才从眼前消失的帝女桑有着如此凄美悱恻的爱情故事，纷纷扼腕叹息。但对于无涯为何突然凭空出现，九婴却没有解释，她觉得无涯不顾危险来救自己，要是告诉别人他有偷窥癖，于他的威名有损，做人不能忘恩负义，所以打定心意只告诉澜玄和云羡。众人虽然心中满是疑虑，但天宫太子不开口，便都识趣按下不提。
吃完饭，云羡、逸云在帝女桑曾经生长过的那块土地上，挖了一个坑，帮着九婴将秋晚尸体掩埋，又找了块木头，将其劈成一半，写上“九令山洪泽晚秋长眠于此”11个字。
与此同时，羯兰将人王归桑引荐给无涯，无涯得知归桑两次与众人偶遇，觉得有些过于巧合，但面上不动声色同他交谈起来。归桑向无涯讲述魔界为祸人间的种种恶事，并感激天宫多次派出弟子降妖灭魔，表达臣服于天宫的忠心，希望天帝今后能一如既往照拂人界。无涯见他面对众人侃侃而谈、不卑不亢，心想不愧是人之中王。
一切妥当后，无涯同逸云一行相互交流了各自的寻访情况，逸云一直犹豫是否将犼首亮乌枪之事如实相告，他下意识地转头望了望云羡。云羡这段时日跟他相处甚熟，当下会意，主动接过话头：“此番寻访，不仅完成使命，还在锦湖意外找到了祁连山失传已久的犼首亮乌枪，此乃得天宫庇佑。”说完，云羡从腰间拿出已缩成小拇指大小的枪，念起神君澜玄教他的仙诀，将枪恢复原状后呈给无涯。
无涯低头把玩手里的枪，借着夜色想掩饰住内心的焦虑。他自幼便师承天帝的肱骨之臣姜久，姜久于他名为君臣、实为师徒。他听姜久讲过犼首亮乌枪，这是女娲当年为了制衡嚣张的龙族，特意寻了不那山的千年玄铁打造而成。天宫一向对祁连山不放心，所以才让龙女轻嫣嫁到熊族，方便监视着祁连山。祁连山狐族跟龙族一向实力相当，如今寻回犼首亮乌枪，必然实力有所增强。
“不愧是娘娘亲自打造，果真是好枪，好好保存吧。”说完，便要将枪递给云羡。
云羡正要接过枪，在不远处吃果子的鹿蜀突然跑了过来，冲着枪上的犼首“嘤嘤”吼叫。
“阿蜀，快过来。”九婴试图把它拉走，但它反而趁机狠狠一口咬向犼首。犼首是巨犼的灵气之源，之前被云羡刺了一剑导致仙气外泄，本就浑身疼痛难忍，此刻突然痛上加痛，忍不住化枪为兽，露出本来面目。
“这是……”无涯内心十分震惊，据他所知，天下只有天帝的方天画戟可化为青龙、琅琊剑可化为麒麟，想不到女娲留下的枪竟也可化为犼！无涯内心不禁冷笑，原来云羡有意说一半留一半，将枪呈给他看，表明祁连山已经向天宫禀告过了，若是自己没能发现这枪可化为巨犼，将来问罪起来也只能怪自己失察，毕竟祁连山曾经可是把枪送到了自己手上；其他人明知可化为兽却不拆穿，可见是不想琅琊山卷进天宫和祁连山、不，是天宫和女娲的纠纷之中，哼，琅琊始终是天宫的臣属，仗着如今势力强大、弟子遍布天下以图中立，真是不自量力！
见无涯神色阴晴未定，云羡恐累及旁人，便圆场道：“此物在湖中与我等激战，险胜其分毫才擒住，随即化为乌枪。多半是受三万年来极地锦湖之气的滋润，有了灵性。但此物兽性凶狠，又负伤在身，恐伤了殿下，是故未唤它现身。待回祁连山后，我必请父君修书向天帝奏报此事。”
“不用如此麻烦，此枪我收了，到时直接亲呈天帝。”无涯淡淡说道。
“殿下，此枪是祁连山遗失多年之物，三万年来，历代族人深以为憾，若此番能由我带回去，真乃狐族幸事！”云羡之前不敢言明，就是料到无涯会将枪带走，只好故意说成是自己想把枪拿回去，为狐族立一大功，暗示自己想为将来登上狐君之位加些筹码。
无涯是自幼看着父帝如何杀死亲兄囚禁亲弟而登上帝位的，父帝以此告诫他身为帝王要勘破真伪、警惕捧杀的道理。是故，云羡这番说辞，无涯一眼便知是托辞，于是说道：“你说的不无道理。只不过，这巨犼看上去受伤颇重、神情萎靡，若是现在送回祁连山，反而会让人觉得你办事不力、照顾不周，于你的声名有损。当下之急是先为它疗伤，天宫有众多灵丹妙药，必然有助于它尽早康复。”
九婴此刻恼怒地看着鹿蜀，见它躲在一旁，害怕地趴在地上低着头，心里又气又不忍。突然见，她灵光一现，揪着鹿蜀的耳朵将它提溜起来，带到无涯面前。此刻的巨犼记恨鹿蜀刚才咬它，于是冲着鹿蜀张牙舞爪地“嗷嗷”叫，吓得它躲进九婴怀里。
“殿下，这是我在沼泽地收服的鹿蜀，特别温顺听话，我给她取名叫阿蜀。巨犼野性难驯，根本不让我们靠近。幸亏有鹿蜀做榜样，一直与我们亲近，它见同类无恙，才略消敌对之意，肯让我们靠近。若是直接将它带去天宫，只怕不服管教，闹腾起来容易招来流言蜚语。不如让我们将它先带去琅琊山，一来有开明在，万一它野性大发，能治得住；二来有阿蜀在，平日也可以陪着它玩乐，岂不两全其美？”九婴觉得自己越发机灵了，不禁暗暗得意。
无涯见九婴使出这么幼稚的小心机，心里觉得好笑：“这鹿蜀是挺温顺的，不妨一同借我带到天宫，好好养段日子。”
九婴委屈巴巴地望着无涯，觉得怎么跟幻境中亲切的他判若两人呢！
“殿下”澜玄不动声色接过话，“灵药也需仰圣手，祁连山对此犼的习性最为熟悉，治疗和驯服更为便利。方天画戟的青龙、琅琊剑的麒麟自幼得仙界滋养，均有十多万年的灵力，这巨犼不过只有区区三万年蛮荒野地里练就的修为，暂养在琅琊想来无妨。”
无涯自幼得父帝亲自教诲，处处以未来天帝继承人的标准来严格要求，所以说话办事雷厉风行，一旦有所决定，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此时，见神君澜玄开口，无涯不得不给他面子，道：“神君所言甚是，等它在琅琊山养好了伤，我再带回天宫亲禀天帝。”
九婴心中失落，待众人睡下，她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于是一个人沿着湖岸线散步，湖水有节奏一波接着一波拍打着岸边的礁石，一会儿想起晚秋虐恋的一生，感叹她的痴傻；一会儿想到天宫的霸道，哀叹镇山之宝得而复失。不知不觉间，澜玄出现在她身旁，吓了她一跳：“神君，您从哪里冒出来的？”
“一直在你身后。”
九婴心里一暖，泛起阵阵涟漪。
“你在琅琊也待了很久，有没有见过琅琊剑化为的麒麟？”澜玄问。
“不曾听闻此事。”九婴八卦心顿起，“都说世间再无麒麟，没想到尚有此剑可化麒麟，但它也无法繁衍，终究是遗憾。不晓得这麒麟和巨犼哪个更厉害。”
“世间沧海桑田，有生自有灭，没有什么是永生的。”澜玄接着说：“据我所知，世间目前只有方天画戟、琅琊剑和刚发现的乌枪可以化为巨兽，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九婴思索片刻，说：“武器化兽需要上万年的时间，而且要吸取日月之精华、得天地之灵气，很多武器的材质因为年久早已破损不能用了，所以无法化身。神君，是不是这样啊？”
“不错，这是原因之一。”澜玄顿了顿，说：“不过，根本在于只有经世间修为数一数二的人用仙气滋养，而且必须一代接着一代滋养，历经万余年，武器才能化形。这对武器的拥有者提出了极难的要求，就算拥有者是仙资深厚之人，也无法保证其继承者必然如他一样的仙力卓绝。万万年来，唯有天帝和琅琊掌门的继任者才能做到，所以才有了方天画戟和琅琊剑的化形。”
“乌枪三万年来流落荒地，无人用仙气滋养，为什么它可以化为巨犼呢？”
“娘娘善制活物。她捏土造人，吹一口仙气便能让泥人变活，此枪炼制之时被她注入了很多灵力，成活是迟早的事，看来她之所以将乌枪打造成犼首，是知道它迟早会化为巨犼，替她守护着祁连山”，澜玄低声叹道：“你呀，是不是早就预料到自己将会万劫不复，所以提早便谋划好了一切。”
“娘娘真是用心良苦！”九婴心中感激，“可惜，此枪将为天宫所有，辜负了她的期愿。”
“为什么不直接制成活犼，而要通过打造成乌枪让它自行演化，这道理，你想过吗？”
“神君，这是为何？”
“器化物后，必认其主，纵隔千里，分秒必到。不论是方天画戟的青龙还是琅琊剑的麒麟，对其主人是绝对忠心，无论何时、何地，只要主人用意念呼唤，它都可以刹那间出现在主人身边，天下间的监牢或者铁链可以封印武器，但无法束缚幻化出的灵兽。”
九婴沉吟许久，方才开口说道：“若是直接做只活犼，恐怕就如今天一样，天宫会开口将其要走，或者迟早死于非命。但如果由枪化犼，虽然耗时万年，但灵犼无人能禁锢，可以随时出现在主人身旁，娘娘是想让它终身守护祁连山。但是，神君，怎么样才能让它尽快认主呢？”
“真心相待。”澜玄心中暗自叹息，女娲啊女娲，你是不是早就预知万年以后，天界迟早容不下祁连山，走下这步棋以护他们周全？抑或是你将归复三界，届时需要凭借此犼继续抗衡天宫？无论如何，既然是你所想，我便尽力助祁连山收复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