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阳而生:柱子哥的抗癌指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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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如何拆解具体问题,分别应对和规划?

如果说大病可能把一个人甚至一个家庭拖入泥潭,那么我想做的不仅是让别人对怎么在泥潭里扑腾呼救形成经验,更重要的是逃出泥潭的思路。

毕竟,承受变故能做的最多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而把变故当成机遇才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在拆解具体问题的过程中,首先要把解决刚性部分的问题列上日程,什么是刚性问题呢?首先就是工作、钱、治病、比较紧迫的婚姻关系和生育权问题。

对于我的工作,我当时最担心的就是因为突然生病失去工作,失去工作意味着我再带病求职会因为背景调查而被剥夺机会、失去基本的“五险一金”和预期收入,等等。所以我的思路是,尽一切可能优先保住当前工作。

(1)做一个负责的人,不因为生病而不管不顾地躺倒,做好工作交接,帮助后面的人尽快适应,给所有相关方留个好印象;

(2)将处境告知直系领导,小范围相关同事,先挣一分同情分,制作工作交接计划表(尽可能详尽),不给别人增加不必要的麻烦和沟通成本;

(3)为了以后和谐的同部门关系,不给人留烂摊子,尽可能指导接手同事,表示感激;

(4)从大处着想,服从公司安排,了解医疗期和大病安排,取得领导的支持。

虽然后续的职场关系维系不可能一时半刻做好,但是一开始要有个对公司、对领导、对同事相对“柔和”的态度,纵使生病离岗天经地义,但总归是给他人造成了麻烦,职场人的边界感不会因为自身境遇变化凭空消失。

关于财务方面,我在确诊之初确定的总体目标是“做好财务准备,不被财务毒性拖垮”,具体而言,要先算眼前的账,再筹未来的钱:

(1)争取外部财务支持:先了解医疗期收入计算方式,假如我休病假半年,我预期多少收入,每个月能覆盖多少固定支出;可以申请获得的补贴/补偿/报销情况如何;有没有外部的债权可以收回。

(2)制定中长期(1~2年)财务规划:如果说大病治疗需要1年以上,那么有必要做更长期的规划,好在我一直有记账的习惯,根据既往记账情况,匡算必需/刚需的日常月度预算和年度现金流需求。对于整个医疗期的治疗费用支出,我是单独记账的,在了解其他病友在同地区、同病种的医疗费用后,我梳理一线治疗方案全疗程的自费成本和可能应用二线治疗方案的成本,要做出决策是低配治疗还是高配治疗。除此之外,不要不在乎小钱,实现一点小的现金回流可以加强流动性,比如出清不常穿的衣服和东西,在“闲鱼”上转卖;考虑兼职方式等。

治病方面,对于当时已经出现B组症状(有发热,胸腔、腹腔、盆腔积液)的我来说,及时就医很重要。就诊时间紧急,同时在没有像其他病友一样到处看名医的情况下,我就一个态度,如果不能全抓在手里,那么优选重要的事情:及时、相信眼前的。不能亲力亲为跑那么多医院、看那么多专家门诊,那么“兼听则明”,研究医院、医生、常规治疗方案,进入病友社区了解实际情况,把碎片化的信息整合成结论和有指导意义的参照,选取对自己有用的做参考;既然已经入院,就相信自己的医生,不去质疑他或者将他与其他专家作对比。于我来说,信任的成本远低于不信任的成本,我的主治医生是要为我负责的,我不相信他于我没有任何好处,降低彼此信任的话,受害的还是自己。

刚性部分的最后一个问题就是“我们是命运共同体”,核心的亲密关系、一起承受当前变故的人要知晓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情,那我作为队长才可能更好地安排和调配。

我需要做以下几件事:

(1)做好关系管理,是否离婚、是否冻卵:虽然我和老公推心置腹交换过意见,但是我很清楚这是一件长期动态变化的事情。医生找老公谈话提及“冻卵”和“卵巢保护针”的问题,但是老公跟我转述的时候疏忽了“卵巢保护针”的事项,造成了我后来完整健康保留生育权的隐忧和不必要的困扰。

(2)录小视频告知父母情况,避重就轻,承诺保证他们的生活:解决父母最核心的担忧,减少不必要的影响,在后文会继续讲如何调整和父母的关系。

(3)如实告知公婆情况和可能影响的方面:我当时和公婆生活在一个屋檐下,虽然有一定感情基础,但是毕竟在一些事情上,立场还是不同的,比如经济责任的分担、生育期待,甚至是遗产分割,我们之间存在潜在的利益冲突点,还是说清楚比较好。我很坦诚地把治疗涉及的风险、对他们可能造成的影响一五一十地列出,我公公没有任何抱怨,表示“要先好好治疗”,后来他一直是这个态度,在上海为我烧饭照顾我生活,他觉得我一年来一直积极乐观、没有哭天抢地放弃生命、没有让家里鸡飞狗跳是很好的事情,他为此付出也觉得是有成就感的。我婆婆虽然当即表达了对不能生育的不满,后面也表露了很多次,但我没有因此跟她有任何冲突。道理很简单,站在他们的立场上做到这份上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不能像期待父母一般期待他们完全从我的角度出发,所以我对公婆也全是感激。

刚性问题是显而易见的迫切和重要的问题,但是外壳再硬,也会有一部分柔软被呵护其中,不能忽略。我就像个雨天缓慢爬过草丛的蜗牛,我知道柔软的身体可以躲到壳里去,但还是要露出柔软的身体和触角向前走和进食。看似柔软的部分,其实是最坚硬、支撑住人的核心。

如果人生不发生什么大的变故,我和很多人一样,就是用A面的自己来过人生,如同靠着惯性在溜冰场里滑冰,背着手倾着身子,在固定的单曲循环里循环自己。虽然我也曾察觉其实有个与精干的A面完全相反的B面躲在阴影里,那部分自己非常渴望爱和安全感,但是这部分自己被压缩、隐藏、克制得太好了,以至于如果这次大病不把我击倒我是看不到它、感受不到它的。

在我开始规划这一切的瞬间,我知道,疾病变故对人的打击在心理层面可能重于身体层面,不能再忽视这部分。我当时也很清楚地知道我长期的稳定情绪是建立在“控制感”之上的,很多习惯和惯性就是对生活的掌控和维稳,那个B面的自己其实有“脆弱内核”,也要警惕情绪处理不当成为一个抱着炸弹让自己和他人都处在危险中的人。

那么这柔性部分的问题就分为以下3点:

(1)在失控生活里逐步重新建立规律、控制感,心态维稳:我希望自己保留部分本来生活的习惯和规律,不要完全自暴自弃失去节奏,比如继续每个月固定时间的美甲美睫、每周订花;建立新的目标和计划,尝试一些新的事物,好好利用自己病假时间;收入缩减和花费增加的时候更要精细化记账(尤其是医疗费用要单独记账);在家工作没有固定的生物钟和高效的自律性,难免散漫,可以用“番茄时间法”管理任务、提高注意力集中度。

(2)获取家人、同事、朋友的帮助,安慰好脆弱内核:不好的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不去追责是谁/什么导致了自己生病,也不自怨自艾;对亲近的朋友、同学礼尚往来,不过分传递崩溃情绪,保留寻求帮助的通道,在我看来,这是成年人的基本边界感。

(3)不制造多余的担心,不给别人添更多的麻烦,安抚家人朋友,管理自己的情绪:在病假期体力尚可的情况下不要全职养病,有事做,找事做,不过分放大身体感受,不追究人情冷暖,不把既往人情往来的缺席当作义务和道德亏欠去追究;科学了解治疗副作用和身体反应,有准备地应对和适应。最后,我希望自己始终记得这两句心理暗示,“虽然我生病了,但不是所有人该围着我转”和“虽然我很痛苦难过,但是医生说这是正常的,会好的”。

短期治疗,比如半年到一年的周期里,对于年轻病人提前享受下散漫的退休般的休养时间没什么。可是如果长期来看,还是要有中长期可持续的规划,因为哪怕不想承认,对于很多年轻癌症病人而言,“生病”就是一件会终生影响很多方面的事件、事实、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