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心摇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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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年关难过更受辱 枪声忽响有通途

戚科夫差一点怀疑自己的二姐已经疯了!

“天,天快亮……快亮了……”

木秀反复念叨着。两度遭受非人的折磨,身体与心理很久也没能恢复,要不是这句话让她还能硬撑着下地、做些零散的家务,她只怕早就疯了!

看不见的泥淖!看不见的滚水!看不见的火!这一年是那样的漫长,戚科夫几乎觉得每一天的日子都是与村民一起在挣扎、在煎熬、在燔炙!天热时,他四处寻着能给家人吃的东西。汗湿透了补丁都遮不住破洞的旧衣,可偏偏他感觉到极冷!骨头里透出的寒意,让他想打哆嗦。天冷了,他要跑到离村很远的荒野、山岙中去捡柴,不然地主老爷们说捡的都是他们家的东西。他的衣衫单薄、破絮薄得透风,偏偏腹中却热如火烧,大口大口的冷水喝下去,也压不过那泛上来的燎灼!

戚科夫家的旧屋越来越破败,就算他想办法往上加铺了稻草,又用破板遮住破了洞的地方,可照样漏雨透风。破败的老屋在风雨中颤抖着衰老的躯体!雨天,家中几乎没有干的地方。冬天,冷湿难过,更是填满了一屋子的凄冷。

看着皮包骨头、身长烂疮的田花,瘦弱胆小且天天喊着肚子饿的槐壮和李氏长满愁苦与唉声叹气的面容,戚科夫也会跟着木秀不停地喃喃念着:“天快亮了!快亮了!”绝望中掺着点迷茫的妄想。

不然,还有什么能让这绝境中的一家人撑起活下去的念头呢?

年关难过时,村里不断有村民饿死,几乎个个是破席包裹,随意埋了。他们的家人连哭都是没有力气的。小孩子夭折了不少,不但生了女孩子的人家想将孩子送人,就算是多了男孩子,也是想寻个好人家送出去好争个活路,可有多少人家还愿意收养孩童呢?又有不少老人为将一点点生路留给子孙或是自杀或是离家讨饭去了……哪里有穷人的活路呢?

腊月中,村里人家极少见到喜气,除了几户地主老爷家还雇了短工,榨油、打糕、杀鸡宰鹅、买鱼炖肉、准备大份小份的礼品、准备宴客……村民不要说是办些年货、装点门墙,连吃顿细粮饱饭,也是奢望。

这一年,直到大年夜,泉珠方回到村中。纺织厂给的工钱不够,她又去大户人家帮了半个多月的工,悄悄与厨娘商量,每日少吃一顿,好省些陈粮带回给弟妹们。

戚科夫又长了个子,去年由碎布拼的衣裳现在已经是吊在腰间不能再穿了,就给了泉珠。泉珠与李氏又用带回的碎布给他与槐壮、田花各做了一件,余下的拼拼凑凑,做了几件粗衣与鞋垫以极低的价拿去又换了个南瓜与一点发霉的糠谷,勉强算让一家人可以过年。

田花在艰难的日子中渐渐懂事,不再吵着要吃的东西。年幼的槐壮要长身体,虚弱的肠胃受不了这些吃食,三天两头喊着肚子痛,偏偏肚中又极是饥饿。

李氏又是心痛又是心烦,打了槐壮又抱着孩子痛哭。泉珠、木秀愁得没有办法,只得跟了科夫去雪地里捕些衰弱的念想!用尽办法,好歹总算用霉谷捕了些鸟雀,想着回去可以煮点汤。

可是,没想到汪地主的小孙子看见了,也想要那些鸟雀:活的可以玩耍,死的用来烤着吃,便拦住戚家姐弟,要他们将捕来的鸟雀全部交给他。戚家姐弟怎肯答应,不等他伸手来抢,拎了鸟雀就要跑。

冯家孙子见状,告诉他们,可以拿家中好的谷粮来换。戚家姐弟将信将疑,跟到冯家门前,看着他拎了那些鸟雀进门,可是等了半晌,却再不见人出来,更不要说谷粮了。

戚科夫不顾泉珠阻拦,不平的愤怒的手掌用力地拍打着冯家露着獠牙的森严的大门。

“去,去,哪来的野崽子!”却被冯家佣人连推带掇地推到远处。

戚科夫更加气愤,在冯家门外大喊起来,说是不应当骗他们穷人家的东西。喊了半天,有村民围来,冯老爷的儿子出来,只说戚家姐弟是在冯老爷家田间捉的鸟雀,那些鸟雀本就是冯家的,又说冯家田多业大,哪里会贪占一户出了典妻人家的东西。

戚科夫还要再争,不料曹六禄老爷闲步过来,咳嗽一声,劝道:“传裕大囡,不要带了你弟妹胡闹。我知道你们戚家,家底都空了。你从上海回来,兴许是听了那里赤匪的话,想要以下犯上,贪占些我们大户人家的东西。可也不想想你家穷到继母典身,你二妹被夫家休了回来,又自己去了山里,做了不光彩的事,再带弟妹胡闹,只怕你们几个将来嫁娶都是难事!”

戚泉珠听了这些话,气得浑身颤抖,戚科夫要冲上去和曹六禄与冯家管家理论,被生怕吃亏的泉珠强行拉住。

躲在一旁的木秀听了这些,面上涨得通红,悲愤决了堤,奔涌着潺潺的泪水!

好心的村民看不过眼,又不敢帮衬说些什么,只好将他姐弟三人劝回了家。

半夜,睡在堂间搭起的破板上的戚科夫被寒风吹醒,起来只见大门敞开,模糊中只见木秀跌跌撞撞摸出了门。

他急喊李氏与泉珠,一起追了过去,哭着喊着将已走入池塘的木秀拉了回来。

木秀在床上躺了三天三夜,不吃不喝,形如槁木。戚科夫带了田花趴在她身边,不停地摇着喊着,可喂的水与南瓜粥,她都吃不下去。

幸亏苏其槐爹娘夜间悄悄过来,告诉戚家人,北方已经有许多地方解放,换了天,估计过不了多久,共产党部队就要打过来了。戚科夫听说后,扑到木秀床前,反反复复告诉她:“天快亮了!就要亮了!”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木秀才哭了出来,哭得无声,却哭得一家人肝肠寸断!

不知是不是北方的战势,让地主老爷们受了惊,此后的几个月内,曹六禄与汪地主等老爷们,家家大门紧闭,却关不住紧张与不安,慌慌张张不知忙些什么,家中的狗倒又是多养了几条。

不过,汪地主的孙子知晓了穷人家的可欺,就更加时不时地故意到戚家来欺负人,故意向门前吐口水或扔石头或拿了吃的东西向田花、槐壮炫耀,让他们眼巴巴看着,又大摇大摆地走开。

春季的一天,戚科夫刚刚挖了野菜回家,只见汪地主的孙子用啃过的鸡腿引诱田花照看的槐壮。槐壮毕竟年幼,向他伸出手去。汪地主的孙子却将那鸡腿故意扔到泥土里,用脚踩了踩,再拿起来,要送到槐壮手中。

戚科夫再也忍耐不住,冲上去将那满是鄙视与侮辱的脏鸡腿拍掉,将比他胖实许多的地主孙子推得老远。

汪地主的孙子站立不稳,向后倒摔在地上,大哭起来。

没多久,汪地主媳妇带了两个家丁过来,对着戚家抱成一团的姐弟,指着,骂着,将他家本就破败的东西又恶狠狠地砸了不少。

“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戚科夫将田花与槐壮推进房内,自己冲了出来,却立时被冯家家丁连踢带打。

戚科夫只想保护姐弟与小妹平安,抱着头,向村外一路跑去,冯家媳妇跺着小脚大骂,有家丁追了过去。

不知跑了多久,也不知跑到了什么地方,戚科夫再也跑不动了,顺着坡边的荒草滑坐到地上,大口地喘气。追赶他的冯家家丁虽然不见了,但戚科夫四顾茫然,却仍是不敢回家,也不知可以逃到哪里去。

“啾~啾~ ~”

忽然,远远地有依稀的枪声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