蚂蚁的故事

我坐在南京的秦淮河边，静静地凝望着河对岸。虽然已是秋天，但河边的垂柳依旧青翠欲滴，看不出一点秋的色彩。河对岸泊着两三艘铁船，那是水事用船。河面平整如镜，偶尔伴随着微风泛起些许涟漪。

凝望了好一阵，我将视线收回到眼前。几只小蚂蚁在脚下的空地上爬过，它们盲目地爬着，偶尔会两两碰触一下对方的触角，像是在交谈着什么。河对岸的美景，对于它们来说也许太过遥远，甚至好比太平洋之于人类那般浩瀚。它们无暇欣赏这秋日的美景，就那么匆匆地爬在脚下这片土地上。我很好事地拿起旁边的一根木棍，挡住了其中的一只小蚂蚁，它没有往木棍上爬，而是沿着木棍边缘爬着，我又把木棍顺着它爬的方向继续移动，始终挡在它的去路上。小蚂蚁继续爬着，然后又折回，反复几次之后，小蚂蚁放弃了前进，折回了，返回了巢穴，也许回去报告什么了。

巢穴里的世界，我不得而知。我只能看到洞口的一些细碎泥土，似乎在宣示着它们对这个洞穴的主权。注视了一阵洞穴，我不禁对里面的世界好奇起来，那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呢？就是一条通道，还是里面别有洞天？我拿起手机搜索起来，看到2017年的一则新闻，标题是《世界上最大的蚁穴，犹如一个地下王国》，报道内容大致如下：

据悉，科学家在巴西境内挖掘出了一个巨大的蚂蚁巢穴。巢穴包含一系列彼此连通的地下小室。地下小室里包含育儿室、食物贮藏室、交配室等，一应俱全。这些分室各有用处。分室之间是大量彼此连通的大道和小径，四通八达，错综复杂，可提供最短运输路径，还可实现最佳的通风效果。巢穴冬暖夏凉，就像一个空调制动的恒温室。在这里，食物不易坏掉。为了建造这个庞大的地下蚂蚁之城，一代又一代蚂蚁耗时10年，共计挖掘搬运了40吨泥土，才形成了如此迷宫般的地下巢穴。

如此叹为观止的工程，蚂蚁是怎么做到的呢？是蚂蚁很有智慧吗？事实上，单个蚂蚁只有25万个脑细胞容量。与之相对，人类拥有100亿个脑细胞，是蚂蚁的4万倍。和人比起来，单个蚂蚁是如此愚蠢，那么，是什么力量让蚁群建造出了如此智慧的结构？是依靠蚁后的高超指挥吗？遗憾的是，蚁后的主要职能是产卵和繁殖后代，它根本无暇顾及小蚂蚁们，它还要等着小蚂蚁们来喂养和保护它，更不用说给它们提供什么指导了。

秋日的些许凉意，让我不禁打了个寒战。我披上一件薄外套，继续注视着眼前的小蚂蚁，它们依旧忙碌地爬着、搜索着、交谈着……凉意显然没有阻止它们的活动。

常听俗语说“贱如蝼蚁”“捏死你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我们总觉得这单薄的生命不值一提，但这微小的生命也许正如河岸的青翠柳树般，在恣意地舞动着生命的节奏。

斯科特·卡马津（Scott Camazine）在Self-Organization in Biological System（《生命系统中的自组织》）一书中，系统研究了蚂蚁的觅食行为。

小蚂蚁从蚁穴中出来，四处去觅食。在觅食阶段，它们很少成群结队，而是各自为战，朝四面八方分散开去寻找食物（见图4-2）。没有哪个方向是优先方向，也没有哪只蚂蚁更胜一筹。

当某只蚂蚁发现食物源后，它会尽可能地搬运一些食物返回蚁穴。在返回过程中，它会一路释放化学信号，相当于沿路打上路标。这样，其他蚂蚁就可以沿着这条路去搜寻食物。当其他蚂蚁也找到食物后，会同样搬运回蚁穴，并在返回途中释放化学信号。随着越来越多的蚂蚁加入，这条路上的化学信号也会越来越强，从而不断加宽了这条觅食之路（见图4-3）。

从蚂蚁觅食的过程中，我们可以看到有两个阶段。

阶段1：探索阶段

在探索阶段，蚂蚁有明确的目标，但没有明确的路径。它们的目标是找到食物源，但食物源在哪儿？通向食物源的路径是什么样的？没有哪只蚂蚁比其他蚂蚁更清楚，所以所有蚂蚁都在尝试，能否发现食物需要靠运气。从宏观上看，这个时候蚂蚁的行为更像是混沌和随机的。

阶段2：搬运阶段

在搬运阶段，已经有蚂蚁成功地找到了食物源，所以这个时候就不需要所有蚂蚁再随机地去找食物了。它们只需要跟随其他蚂蚁的脚步，就能成功地找到食物并把它搬回巢穴。从宏观上看，这个时候蚂蚁的行为是有序的，它们沿着固定的轨道在食物源和蚁穴之间来来回回地搬运食物。

上面描述的是一个有固定巢穴的蚁群的觅食过程。那么，对没有固定巢穴的蚁群，它们的捕食行为又是怎么样的呢？

在亚马孙河流域有种蚂蚁叫行军蚁，它们的视力非常差，相当于盲人。它们主要通过不断释放化学信息素来感知彼此和采取行动。仔细观察其外形，可将它们分为四种类型。

（1）蚁后。蚁后是行军蚁中体型最大的个体。它们没有翅膀，腹腔很大，具有一个巨大外延的圆柱形腹部。蚁后能够与多只雄蚁交配，凭借其巨大的腹腔，它在一次休息期（两三周）内可产25万粒卵。

（2）工蚁。工蚁是行军蚁蚁群中数量最多的一种蚂蚁，它们由蚁后的受精卵发育而来，是没有生育能力的雌性蚂蚁。工蚁主要负责蚁群的日常工作，比如收集信息、搬运食物等。

（3）兵蚁。兵蚁与工蚁相同，均是由蚁后的受精卵发育而来的，其体型较大，下颚骨非常发达，具有强大的咬合力。兵蚁还能够通过产生毒液麻痹生物。

（4）雄蚁。雄蚁的体型比兵蚁大，它们生有翅膀，具有雄性生殖器。雄蚁为了避免近亲繁育，会尽快飞走，飞到别的蚁群，与其他蚁群的蚁后进行交配。

行军蚁蚁群规模非常大，一个蚁群通常由几十万只甚至上百万只行军蚁组成，它们没有固定的巢穴，常年四处迁移。它们在迁移的过程中捕食，在迁移的过程中繁衍生息。在行军蚁常年的迁移过程中，没有谁在领导它们的迁移行动，它们完全依靠个体之间的互动，形成宏观上的有序行动。工蚁簇拥着蚁后不断朝着食物源行进，兵蚁保护着蚁群不受侵犯，蚁后则不断繁殖，所有行军蚁各司其职，确保整个蚁群得以长期生存。一个非洲行军蚁蚁群可以维持长达7年的寿命。这么庞大的群体，在不断行进过程中维持着7年不散伙的群体迁移模式，确实是一个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