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五湖水覆护桑都城
曾结恶缘受此难,唯以坚忍待灾满。终将脱得牢笼去,扶摇直上九重天。
从九月十五吃过晚饭就更加热闹的桑都城,尽管戒严令伴随的街道管制,然而末日神殿周边的核心街道,匿界民众仍旧如赶年集一般,乌央乌央的脑袋瓜子攒动,好在是有大量的金瓯卫士既要保证城内的树木上不会出现匿界民众栖止于上的情况,还要防止踩踏事故的发生,如此维持现场秩序,倒也不至于拥挤到摩肩接踵的地步,街道两边的店铺灯火通明的门窗洞开,等待寅时吃瓜的匿界民众必须得是嘴里全都不闲着的各种乱哄哄。反正就是嘴里不能闲着的各种乱哄哄。
一个卖花的小姑娘提着装有几把月季花的小桶,眼巴巴的看着一对小情侣说道:“哥哥哥哥,你看姐姐那么漂亮,给姐姐买束花吧!”
斑尾榛鸡成精的这对小情侣,相貌虽如真身那般并不出众,但风华正茂的年纪,只要不是因为肥圆而显得土,就能算得上如花似玉,但那小伙看起来精神,又带一股子流痞气,似乎已经把那女孩拿捏在手,所以没有想要买花的意思,就全当没听见那卖花小姑娘的话。
“漂亮姐姐,这个哥哥那么帅,可他根本就不爱你,连束花都舍不得给你买!”卖花小姑娘的话,已是惯用的语术,虽带点激的意思,但“漂亮姐姐”和“哥哥那么帅”的赞词在前面,任谁也不会跟这么一个半大的卖花小姑娘动怒。
南口饭摊的临街桌子,四个老哥们因为是这里的常客,所以占着整张桌子,其中一个红喉雉鹑成精的老头拿着人类的报纸,胡看着,说道“听说了吗?人类弄的那个火箭都上天了,说咱们住的这个地球,早晚一天得毁灭了,再找个星球,全都搬家搬过去!”
“一个地球都不够祸祸的,还要祸祸外太空”旁边搭话的老头是黄喉雉鹑成精,但见他带着个眼镜,似乎更有些见识,说完话,手里燃着的烟放在嘴里,狠吸一口。
“你这样说不对,什么叫祸祸啊,这叫探索发现学无止境!”说这话的老头是四川山鹧鸪成精。
这桌唯一没说话的老头是黄腹角雉成精,他习惯了其余三个老哥们斗嘴皮子的相杀,他的素衣一般的匿界民众都会觉得土拉吧唧,很少有谁能欣赏的来。
“可不是祸祸呗,水也污染了,空气那么脏,再这样下去,全都玩完了”黄喉雉鹑成精的带眼镜老头说着话又抽了一口烟。
四川山鹧鸪成精的老头也是好抬杠,说道:“空气再脏反正也脏不过你抽的那口烟去吧,手指头都抽黄了,不也没玩完吗?”
黄喉雉鹑成精的带眼镜老头被怼的没话说,原本他媳妇和女儿也全都劝他戒烟,自己也知道没好处,但抽多少年都习惯了,狠心了多少次也没能戒掉,最后也就破罐子破摔的这样了,然而尽管认同对方说的抽烟不好,却很反感对方这样对自己说话的态度,只是他没有辩驳的词,却也多少年的老哥们了,斗嘴皮子惯了。
南口饭摊街对面的妇女们聚在一起,必须得是家长里短的嚼舌头。
“俺家婆婆那时候说,我就怕小玉君他爸爸上俺家来,你就看他那眼神湿湿溜溜的,满哪里撒摸,看上什么东西,扛起来就走,等小玉君他爸爸快死的时候,还上来跟俺家婆婆说‘这真是多少年的老娘儿们了,你侄也就再来这一趟了,做的亏的地方,婶子就担待我吧’等他快死那几天,嘱咐他家小玉君说‘南屋那个砸纸钱的柳木墩子是你方二奶奶的,替我还回去,替我还回去’要不怎么说,这人做事别忒过了呢!”
“也别说那个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各人过的好不好,各人知道,就那帮做坏事那个,俺就不信做完坏事半夜能睡着觉,就是报应的他心里乱七八糟的不好受,他反正也不敢跟别人说,就算他是得病死的惨,或者疼的打滚,他反也不能跑出来上那当街上疼的打滚去,铁着非得见人磕头说我这是做坏事做的疼的打滚报应,这才叫恶有恶报把!”
“他二婶子要说报应,我就想起来俺孩子他老姨奶奶那时候,说大敏婶子从那个正邪药堂出来,说‘完了完了,这是到家就得搭床板,活不了了’一闹火翻的劲,结果俺孩子他老姨奶奶这都死快半年了,大敏婶子还活好好的了!”
南口饭摊这条街上,这几个妇女说什么有报应,下一个街口上的几个妇女却是别的话。
“他家小鸿瑞尿尿通红,他奶奶就说尿血,吓得赶紧上药堂去问去,结果那医官问了半天,这才问出来是吃火龙果吃的!”
“小鸿瑞他奶奶也是忒心疼这个大孙子,也是的,老大家三丫头没小子,就老二家这么一个带把的,两屋守着一个,就有点嘛事都赶紧上药堂,俺家奶奶就好弄那个小偏方,前两天弄那个风油精滴肚脐眼子,说晚上睡觉睡得好,结果闹一宿肚子!”
“俺家奶奶那天也闹肚子,俺大姑家那个小鑫给买的柿饼子,俺奶奶说,好不容易外孙子给买回柿饼子,还吃的闹肚子,俺家大姑就不愿意听了,说怎么就那么好不容易给买柿饼子,平时过年过节的,哪回孩子不给你买东西啊,这时候俺家奶奶就不敢言语声了,也别说俺家这个大姑,哪回他家弄了那个新白糖,把那个陈的结了疙瘩的白糖给俺家奶奶送来了,说俺家奶奶爱吃糖,这闺女当的,也就那么回事吧!”
“这帮白眼子,到了也是白疼,就前几天俺家外甥闺女说对象,就是后街上那山沟里来的绿尾虹雉精他们家那小子,我家奶奶说了句,他家多穷啊,结果俺家那个外甥闺女就急眼了,说我姥姥家富,瞅瞅我姥姥家多富啊,弄得俺家奶奶也不敢说话了!”
“你要说陈了结疙瘩的白糖,俺家儿媳妇有洁癖,看见那个绵白糖直接扔,吃也得吃白砂糖,还说冰糖掉渣子,冰糖也不让吃!”
“这个绵白糖跟洁癖有嘛关系?”问这话的妇女是中华秋沙鸭成精,他一时没反应过来,只是话问出口了,突然就又想通了,然后又说道:“啊,也是,那个白砂糖一结疙瘩,弄的旁边都黏黏糊糊的,白砂糖就没事,哎呦,你家儿媳妇这个洁癖倒真是够厉害的,不过这样的儿媳妇多招待见啊!”
“快别说那个招人待见了,嫌我脏,快气死我了!”
“对了,刚才说那个风油精滴肚脐眼子,我听说不是滴风油精,是滴藿香正气水呢?”
“俺用过几回风油精,俺也没闹肚子,要说睡眠可能是好一点,俺没用过藿香正气水,俺不知道那玩意行不行,但是俺听说用藿香正水臭肚脐子!”
“我记得俺大妗子说是她就用藿香正气水,说用风油精杀得慌,疼的都睡不着觉!”
“你说后街上绿尾虹雉家那小子搞那对象,是你家外甥闺女啊!也别说,那小子是长的怪好的!”
“长得好有嘛用,能当吃还是能当喝?”
“你这话说不对,长的好也是一种优势,他有时候就能当吃当喝,俺娘家,村子有个棕尾虹雉的小子,细条大高个,长的漂亮,他家也穷,说媳妇,人家女方有钱,一分钱没让男方出,就是看上这小子了,老丈人在城里有铺子,说是将来都给他!”
“倒插门啊?哎呦,寻思寻思就觉得倒插门得多受气啊!”
“他不是倒插门,就是……”说这话的褐马鸡精不知道怎么解释,想起来听说孩子不改姓,便也并非传统上的倒插门,只是没有什么好争辩的,所以铁铁的说;“反正不是倒插门!”
“还不是倒插门,老丈人都说给铺子了,这要不是倒插门,嘛样叫倒插门呢?”说这话的是黑长尾雉精心直口快的说完,顿一顿又说:“我知道的两个倒插门,反正过的都不幸福,你寻思寻思,住老丈人家,再各人孩子不随各人的姓,知道的不问了,不知道的就有好问的,你说这算不算当面打脸,各人痛苦各人知道!”
“反正俺家再穷,我是不让俺家小子去倒插门去,就说那个太湖金贵,为嘛那么爱喝酒啊,两回了,都喝桌子底下去,送医馆里,那大夫说他不能再喝了,再喝不言定哪天就喝死了,结果他听吗?不还是照样喝吗?”
“他家太湖金贵是搂着一罐子蜜不嫌甜,一点儿也不知道珍惜,天天瞎折腾!”
“你也别说搂着一罐子蜜不嫌甜,反正我觉着他那个倒插门女婿当的就不好受,老丈人是挺有钱,可老丈人还挺有事呢?就想让姑爷按照他的想法那样过才行,那丈母娘又瞎账,有点嘛事就出来说,满世界败话那个姑爷不会过日子,然后这帮街坊四邻又添油加醋误会曲解的话传回太湖金贵的耳朵里头去,搁你你不憋屈啊,再说那个老爷们要不打麻将玩钱,要不抽烟,就光剩喝酒了呗!”
“他那不是光剩下喝酒了,他那都喝成酒精依赖,不喝不行了!”
“俺娘家也有这么一个,也是喝桌子底下好几回,前阵子早上起来,他媳妇一看嘴角子流血,再喊街坊四邻的送医馆,都凉透了,也是好喝酒,也别说,他爸爸是村里的厨师,红白喜事都得让他爸爸去,爷俩合着伙的往家偷主家的东西,还说给村里老少的帮忙,也就弄盒烟抽,闹两顿酒喝,不提钱的事,这不提钱倒好,直接往家里顺东西……”
“咱也不知道那个酒辣乎的有吗喝头,还有那个人类啤酒,我尝着就一股子泔水味!”
“他们这个好喝酒的,也是嘴馋,喝酒总得吃菜吧,馋那个下酒菜,结果就喝上瘾来了,还有那帮喝出毛病来的,就俺大伯子,平时让他写个名,手抖颤达的不行,还有脑袋也哆嗦,我看他那样我都害怕他栽倒了,可要是一口酒下去,他立马就能稳当,手也不哆嗦了,脑袋也不颤达啦!”
“他们这种喝出毛病来的,你也别劝,他们各人也知道得戒酒,可他那个环境,平时的那些个好喝酒的哥们在那里,今天你请我,明天我再请你,朋友套朋友,关系套关系,全都靠这个酒场维持,他离不开那个环境,他也就戒不了那个酒,也别说戒不了,各人意志不坚定,反正就是再喝一顿再喝一顿,不喝死不叫最后一顿!”
“你看着前头那是长果媳妇吧,他那手里头又提着吗东西?”
“他就好买点子乱七八糟的,上回买点子不熟的菠萝,他不说他贪便宜想买,说什么‘到咱家门口上了,别人都买,咱不买,不得让人家笑话吗?’我听这话就乐的慌,那玩意要是不买谁笑话你啊,结果那些个菠萝我看他全都扔粪堆上了,他还出来说那些个菠萝‘放几天就软和了,可甜了,一个也没糟践。’我心话里,糟践不糟践各人知道,俺就不信钱白瞎了不心疼。”
“我上他家去,我也看见那菠萝扔粪堆上了,我也是说,扔就扔了,不好就不好,说那个瞎话糊弄谁呢?”
隔不远的那长果媳妇,又贪便宜被忽悠,买了一些冻干粉,说是可以做果冻吃,也能往脸上抹,他原本还想买那个老头据说是可以一年四季不停开花的茶花,因为上回买嫁接的松树小盆景被骗了,后来让他家长果骂了一顿乱花钱,就觉得这次的茶花跟上次的嫁接松树小盆景应该也差不多,而且这次的茶花比上次那个贵,也就没舍得买,只是这些冻干粉,据说还能消除疤痕,长果媳妇就没忍住,此时又遇见了一样买冻干粉的大凤姐,那大凤姐的外甥闺女嫁的正是长果媳妇娘家的亲叔伯妯娌,便因此共同话题,她俩聊起来。
大凤姐愤慨的说道:“没俺外甥闺女她婆婆那样的,八月十五说吗呢?说;‘啊,别聚一块过,就清清静静的过个十五!’我说不行啊,这是老辈的挑理,咱当小辈的不能不懂事,我就说,去,给你公公婆婆都买好东西,凑一块过去,谁家八月十五不聚一堆子,这让街坊四邻知道不也笑话吗?我就给他们主着,买那些个吃的喝的用的,还有那些个点心,就这样,他家婆婆还说累的慌!”
“是呢,全都知道她异性,像他们这种教过书的先生,这种知识分子,就是异性!”长果媳妇本就没主见,更是习惯了别人说什么就附和什么。
“俺家老姨夫还说吗呢?说:‘啊,既然不愿意一块热闹,老两口子过老两口子的,小两口子过小两口子的,都安安顿顿的,这样过个节倒也挺好’,我说那玩意,团团圆圆自古就是传统,哪有当儿女的不跟着老的一块过的,这不就是让街坊四邻看笑话吗?我说完这个,俺家老姨夫一声不言语!”大凤姐习惯了学别人的话之前,先来个“啊!”
“就是就是!这得多让街坊四邻笑话啊,知道的说是那个当老家的不愿意热闹,不知道的就嚼舌头根子说咱家孩子不懂事!”
“对了,我倒是想起来,你家大伯家那个宝瑞,都多大了,还不结婚,上回我给他说的他三舅家那个闺女,可是说胖点吧,可身体壮实啊,屁股蛋子大的生小子,多好的姻缘,就他家宝瑞那样的还看不上!”
“他倒也不是看不上,他就是说不想结婚,我倒也老说他,天底下要是全都不结婚,那不就要绝种了吗?要是不结婚,以后老了谁管呢?……”长果嫂子的话没说完。
大凤姐哥三姐五个,她还有个最小的弟弟,也是老大不小了,也非是不结婚,因此一听到不结婚的字眼,大凤姐就气的发飙,抢白道:“这些个说不结婚的,都是忒自私,光想着他自己,就是不想负责任,老话说的好,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大凤姐一时气的语无伦次。
长果媳妇接着说:“我也是这么说,可是你猜那个宝瑞说嘛呢?他说养儿防老是做买卖,那些不孝顺的儿女都是做买卖赔了的活该,……”
大凤姐因为他的小弟弟也是这些话,于是对长果媳妇的语气,就如同在劝自己的弟弟,道:“我就跟他们说,咱也不是图那个孩子到时候给咱们换血换骨髓,就是我病了,你给我联系联系车,不用他们出钱啊,咱各人出钱,给俺们联系联系总行吧,也不用他们伺候,俺各人出钱顾护工,你就给俺联系联系,还有那个饭也不用送,也是俺各人出钱!……”
长果媳妇听着大凤姐连着说的“俺各人出钱”本也知道大凤姐两口子靠着老一辈的关系都有那种类似于人类国企单位正式编的工作,从来都是不差钱那种,倒是自己家境一般,不仅没法比,甚至很有些自卑的沮丧,后面也就没有话。
大凤姐和长果媳妇头顶上这棵紫藤古树,顺着屋檐左右蔓延出半里多地去,每年的春天,成串的紫藤花垂挂开放,也算是桑都一景,只是此刻在紫藤古树上执行任务的密部桃部长雾渡苌楚,身背卷轴的《九正图》,手里捧着启动节气柱的《大匿民风胜境全图集》,雾渡苌楚屏气凝神的与其说他在等待寅时的到来,不如说他在等待青渊矶浩行动的征兆,只是听着下面匿界民众的七嘴八舌,感慨着原本那所谓注定的命运,不过是当下的想法最后落实的行动而已,而个体与个体的差异,根本就在于这个想法的不同上,雾渡苌楚多么希望匿界的民众可以监守正道,却也知道越是简单的道理解释起来越复杂,尤其听见底下的匿界民众大多随众且糊涂的话,却也有少数明白的言语,更知道这个世界,只有筛选过滤没有教育,最后还是落回“相信什么信仰,选择什么行为,成就怎样的生活”的因果上,雾渡苌楚想起来青渊矶浩这句话,似乎圣黄桷氏也说过,便又想起来兰山沃土在被自己收进袖子里,太平氏布包留言给他们的那句“你们此番只会有惊无险”的话,雾渡苌楚矛盾且无奈的心,便再一次稳定下来,他坚信自己的想法是对的,然后雾渡苌楚再次屏气凝神的挑着下面那些明白的话听,只待青渊矶浩出现时,民众群里必会发出的那一声惊喊。
大凤姐和长果媳妇的不远处,另一堆的几个男女老少,鸡冠山芒种正绘声绘色的缅怀他前不久刚去世的老舅姥爷,也就是他奶奶的老舅,激动的唾沫星子横飞:“就是从院里摔了一跤,寻思养两天就好了,结果就下不来炕了,请了那个蝙蝠精的大夫查出来,说脑袋里头长了不好的东西,用人类的词就是癌细胞,儿女们也都不敢告诉他,老头自己觉出不对劲来,不吃药不吃饭也不喝水,谁要来劝两句,老头就拿脑袋撞墙,用那人类的法子给他输液,老头儿各人往下拔,就怕自己瘫炕上拖累儿女们,说从人类的书上看过一句话,可医的病应该治,不可医的应该死得没有痛苦,他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再说谁都有这一天,没什么的,就这样,没几天老头就走了!”
“要说这老头是够明白的!”大季山心刚习惯了畏缩着脖子,也总在说自己的话之前,先顺着别人的意思捧上一句,然后说:“不是说寅时吗?这早都寅时了,青渊矶浩这个冤种多咱出来?”
“谁说青渊矶浩出来了?青渊矶浩不出来!”鸡冠山芒种原本就有些看不起这个大季山心刚,更听他说青渊矶浩冤种,即便全天下的都可以用冤种这个蔑称,因为大季山心刚素日里昧水壶偷蜡烛的下劣行径,根本不配用这词,所以鸡冠山芒种对他说话就很不客气。
——大季山心刚跟鸡冠山芒种的弟弟同在桑都城外一个大作坊里看大门的工作,类比人类那种,就是大厂子里的保安,且说大季山心刚昧水壶的事,那天来了几个给作坊围墙铁栏杆除锈刷漆的,有个小伙子新买的水壶,就觉得进大门还要签字的大作坊,没成想水壶放门口买根油条的功夫就不见了,那小伙子必然要问,而那保安班长素来也知道大季山心刚爱小,所以就先问他看着水壶没有,大季山心刚斩钉截铁的说不知道什么水壶,那保安班长又挨个问门口别的保安,却也全都说没看见,然后那保安班长又去找丢水壶的小伙问了几句,回来开会说那水壶的壶体是水晶的值点钱,还说那壶底下有块净化水的磁石,如果报了卫队,肯定一找就找到,再说旁边杨树上好几个喜鹊窝,很可能也看见谁拿的了,开会的目的是给他们几个留最后的机会,然而会刚开完,大季山心刚的有事跟班长说,就是去门口外的冬青丛里把那水壶找出来,这事当然就会闹的全作坊皆知,然而负责安保的头头作势要开除,最终把大季山心刚十五个银贝的罚款装进了自己的口袋,却也不过一年,大季山心刚又把厂里一个女工新买的两支供神的蜡烛拿回了家,其细节本也琐碎,但最终罚大季山心刚的二十个银贝,罚保安班长管理不严的十个银贝,加一起三十个银贝全让大季山心刚出,能顶大季山心刚三分之一的月钱,但因为压着一整月的月钱没给,大季山心刚忍痛上交的三十个银贝,又顺利全进了那保安头头的口袋。
大季山心刚素来也知道鸡冠山芒种对自己的没好气,便又说道:“俺大姑说这些个父母不全这个,就爱报复社会,还有那些个离婚的,当教书先生跟会计算账的这些个知识分子,就爱较真的走极端,可难缠了!”
“要是把你关起来,等你妈来救你的时候,让你眼瞅着你妈妈让他们一棍子砸死,但凡有点血性的,谁能放下这仇恨!”鸡冠山芒种愤愤的说完,又道:“倒也是啊,就你这样的,个人媳妇跟别的男的跑了,等怀上孩子玩够了,那男的不要了,回来再找你过日子,你还能跟嘛事没发生一样,就这样才叫不较真不走极端呗!”
“这说青渊矶浩,怎么又说到我身上来了,再说有的生不出来孩子去买孩子,这可是白拾的孩子,还省事了!”大季山心刚早就习惯了只要自己不觉得磕惨,便也没谁能羞辱到你的境界,更习惯了说些下流玩笑话,来博取那种随大流的自尊心。
终于,伴随着匿界民众此起彼伏的“快看那天上!”一大团黑影出现在天空,黑黢黢的似乎连熊带牛拉着车的样子只看出个大概,就从上面纷纷扬扬撒下几大把传单一样的纸张,然后听见隆隆的声音“随青渊矶浩为亡亲讨人之暴虐者檄,盖闻人者,仁也,万物之灵哉,本当以护天下万物为任,纵以弱肉强食之法则,却可不必残虐至此极,……”就在还没等传单撒到这边来的匿界民众全都仰着脖子想要看个分明的时候,天空中蒙起了一层似乎很厚的水,连隆隆的声音也被隔绝如远方云中的闷雷一般听不清楚,但见那水飘飘摇摇的样子,更闻着一股子湖水的腥润气,便如行船湖中所见的湖面一般,如此情景,只有少数有见识的知道必是哪个法力高强的移来了哪个湖的水,护在了桑都城的上面。
哲惠君东华硕谷即便没有请来中华鳑鲏鱼精的夏水霓虹在侧,仍旧可以借来洞庭湖、鄱阳湖、太湖、洪泽湖、巢湖五个湖的湖水,一层盖一层的将五湖水覆在桑都城的上面,只因为青海湖水的盐度,怕意外洒落伤害桑都城内外的树木,所以没有借的放弃了,但因为人类的活动,五大湖水早已没有了数年前的清澈,貌似只鄱阳一湖水就可以隔绝天上木车的传单和声音,哲惠君也因此湖水变差的水质,略有些沮丧。
金瓯台维持现场秩序的金瓯卫士,因为湖水之前少量落进民众堆的传单,虽大声疾呼的“不要捡!”却早有半空抓到传单的民众,然后旁边没捡到传单,或是捡到传单却因为文言费劲不愿费神解读那帮,就凑上去问传单上写的什么,然后七嘴八舌的几种白话译解,似乎那个不带眼镜的扬子鳄精说的最好:“就是说人类应该有一颗仁心,万物之灵本该保护万物,就算是弱肉强食的自然法则,但人类发展到今天,本可以不必如此残忍和贪婪,林木皆伐山秃水尽,水体污染物种灭绝,活了上亿年的娃娃鱼和东北的蝲蛄虾本来在山间溪流都很常见,如今全都少之又少,还说他们的羽绒服,活鹅活鸭子生生的往下薅毛,貉子活着剥皮,杀蛇也都是活着剁成块以后还要在砧板上动,鲤鱼要油炸到上桌还得张嘴,尤其说到黑熊,关笼子里弄根管子那样榨取胆汁,就是说人类要杀就给他个痛快的,别往死里折磨他,最主要的意思还是,山川水流空气环境是万物共有的,也包括人类自己,就算为了人类自己也不该这样的糟践!”
清源仲文带着太母金阔和通明七郎此时也在殿南大街的一家茶楼上,正当他俩看着龙山朔月的黑熊真身拉着发云雷音的红线和貉精穆棱乌苏里带领碣石甘丹云丹赤丹等一众大小貉子诵念《随青渊矶浩为亡亲讨人之暴虐者檄》的木车被水层隔绝上空,他俩都觉得青渊矶浩应该出现为时候,黑熊真身的龙山朔月也觉得青渊矶浩会现身来帮助他,所以龙山朔月虽然没有能够穿越水层的自信,更知道穿越水层的过程中很可能会被困住淹死,但他相信青渊矶浩会来帮助自己,所以龙山朔月就拉着木车冲下了水层。
哲惠君东华硕谷因为考虑到水层困住木车可能会淹死拉车的黑熊和车上的貉子精并那个半大丫头,因此借梦境幻术,让他们以为被困水中的动弹不得,实际上又把他们送回了水层之上。
所以,一个柔和光亮如明月的光球,自桑都城南门外的甘泉海中升起来,然后飞到水层之上的高度,又横向移至龙山朔月的黑熊真身所拉的木车上,但看那木车猛的往下一沉,大铅块似的坠越了水层之后,又毫无重量感的那种悬停在半空,黑熊真身的龙山朔月和车上半大丫头的红线以及碣石甘丹云丹赤丹等一众大小貉子也因此从梦境中醒来,就是前一秒还在水中不能呼吸扑腾挣扎的难受突然消失,类似于梦里从高处跌落猛然醒来的感觉,然后看到眼前柔明的光,就知道是他们的青渊矶浩来救的他们,却也没来得及说什么话,几道剑气击杀而至。
哲惠君东华硕谷因那光球的柔和,看见那蛋形的大粽子,知道是被符咒裹起来的青渊矶浩,脑子里随即闪现出遍地百合花绽放的场景,又看伏龙正卫队首席的镜湖秋霜催动的几道剑气攻向青渊矶浩,只是那几道剑气虽非泥牛入海那般了无痕迹,却更像早就设计商定好的,剑气攻过来,蛋形大粽子就势被剖开,开始也如哪吒出世那样一层层的莲花瓣剥落,然后细条奶帅的青渊矶浩便于其法力催开的无相莲花上现出身形,只是这样的高度和下面鼎沸的匿界民众,看似人畜无害甚至有些阳光大暖男的青渊矶浩,更因为抹额遮着的右眼,当此《讨人之暴虐者檄》的节骨眼上,就有民众猜测青渊矶浩的眼睛也是被人类挖了去,所以很心疼的爆发出一种对人类的愤怒,却只有杏林台掌台的大白果氏公孙硕和少数几位大法力者以慧眼观见到,青渊矶浩光脚踩着的莲花中心,竟是一颗颗被扎堆捆缚的人聚在一处的脑袋瓜子,就像一堆人的身子被塞在地下井里而脑袋挤在井上面一样,——确切说是变化人形的一堆精灵,而且都被青色的火焰燃烧着,其中就有南头村那个自封四象真君的神棍公孙丰年,阴森恐怖非常。
伏龙正卫队的克兰玉堂因为野猪精伸冤天道楼那次青渊矶浩说她眼睛漂亮借用的话,而大监守云都苍岩恐怕涉及咒术让克兰玉堂不要回答青渊矶浩的话,事后克兰玉堂本想狠下心的挖掉眼睛,却因为自此不能再执行任务就觉得挖眼睛和自杀也没什么区别,因此跑去正邪药堂寻求帮助,赶上那天杏林台掌台的大白果氏公孙硕在,虽也倾向于不要被青渊矶浩的话误导,但又建议如果不放心,倒也可以找个清净地方面壁静修一阵子,如此也避免了挖掉眼睛,然后克兰玉堂就回了老家克兰河里休眠去了,所以候补克兰玉堂的天目山阳明眼见镜湖秋霜的剑气貌似起了作用,便也催动他的箬竹剑,数道青色剑光击向青渊矶浩。
青渊矶浩因为要保护龙山朔月的黑熊真身和车上的红线并一众貉子精,考虑到即便整车落下地来,凭自己在车上的高度,匿界民众也很难看到自己脚底下的这堆脑袋瓜子,再说已经悟道妙明真心的青渊矶浩,无论是物理性还是法术性的攻击都已经不能对他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虽然将下层水面冻住也能一定程度的反射自己脚底下踩着脑袋瓜子的影像,却因为一来效果不太好,二来怕对湖水中可能存在的小生命造成伤害,所以青渊矶浩借着攻来的数道剑光穿身而过,只引一道剑光稳定水层,如此覆护在桑都城上的五湖水立时如一面巨大的明镜,倒影出水层之下的桑都城,然后看似站在无相莲花上的青渊矶浩,脚底下的莲蕊中那堆被青色火焰燃烧的脑袋瓜子也被匿界民众看见,吃瓜民众先是注目想要看清的片刻安静,到辨认出是脑袋瓜子后恐怖的惊呼和左右相告,即便是这样嘈杂的环境听不见,却也能想见那堆脑袋瓜子张着的嘴,会发出如何痛苦的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