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思念深处的花
你心里生长着一朵花。
春天还没有从土质里真正地探出粉面,夏天已经蠢蠢欲动了。我想说,那季的少年呀,你背后已经没有了葡萄色的云霞和绛紫色的雾霭。
这一切消失得那么逼真!我们都喜欢的鲜橙色指甲油,如今静静地躺在那个木匣子里,桃木梳子,卡通发卡,还有那一张没有完笔的素描画。
空气里,只有刺鼻的丙酮味扑棱棱地蔓延。那时,想你的刹那还可以大把大把地把辣椒塞进嘴里,然后脸蛋彤红着,流泪不止;现在不用再这么遮掩了,心痛的气流张牙舞爪,呼吸的时候就不由自主地流泪了。
我在通往夜色的火车上,轻轻拨动你留下的那一串号码。空洞的听筒,再也听不到你熟悉的声音。我知道,空号也罢,停机也好,这个季节,烟花碎了不止一次,没有游人肯为它动情了。它恸然,凄冷,最后和你的影子一样,遥遥无期。
窗外的黑暗沉默得像一首被丢弃的诗。
我把指甲油干涸的瓶体从紧握的手心里拔出,那整饬得有条不紊的过往,就这样点点滴滴流尽了。朝思暮想的那个年纪,似乎每一座城池都是连接着血脉的,我们可以很远很远地看到对方的笑容,看到你我被阳光吻过的汗涔涔的脸颊,看到彼此的格子衬衫和蓝色运动裤。
然而,我们终于还是被朝思暮想嘲笑了,像一只被拔光了利刺的刺猬,躲闪着这个尘世的重重危机,很累很累。
曾经多次想过属于我们的未来,站在青春最优雅的一角,远离时光的瞩目,可以对琴对弈抑或可以你弹我听。但原来,我们都活在时间的中央,都在针尖与麦芒上跳舞,年少的想法是那么的孤僻和得不到认同。
还有我们的梦想,还有懵懂的情愫,花一样的心事。
我们终于明白了该怎样与流年妥协,再也不是较真的年纪了。栀子花散漫地落了一季,瞧见的时候我几乎没敢相信,这就是我们灼烫的年华。相识的时候,你有一首歌唱给春天;相别的时候,这个春天却耳目闭塞。
也许,就此我们便会相念一生,像缱绻在花丛的两只枯叶蝶,执着而深切。花会落,花会在生动的浪漫里且行且止。这一季以后,一切就颓唐了,万间广厦的灯火犹如魅影,在想念的心里,你的眼睛,你的睫毛,你的声音都不再熟稔。
我忘却了有过多少这样的漫漫长夜,思绪在狭窄而逼仄的幽暗里摸索前行。自己的心思都是那样小心翼翼,怕被突然来临的晨曦遮住眼睛。没有视力,我就再也瞧不见这一切了,瞧不见黑暗带给我的智慧和勇气。
你记得年少的樱花洇湿了我们多少渴慕的神色吗?现在樱花残落,点点滴滴,而我在这败落的沧海桑田里撑开手掌,我触摸到了花雨的温度,冰凉沁心。这是我一个人的感觉。是啊,一个人,一个人是多么巨大的灾难!
走出夜色,黎明的冷风迎面扑来,我不知道该往哪走。这一切都是那么陌生,被风雨侵蚀的路标病态横生,曾经它为多少的迷路者无私奉献过自己的青春,如今半世华丽,半世凄迷。铁轨旁的紫色突兀地蔓延着,我知道那仍旧是思念的颜色,雾气氤氲,可又那么清晰。
现在,我在一个充满希望和失望的城市,×街×路××巷。这是多年以前,你临走时留下的地址。你会在开门的刹那,突然惊讶吗?你会在惊讶里,眼泪肆虐吗?这其实是我不想看到的结果,无论时光给了我们多少忧郁和沧桑,我们都不会流泪,不是吗?
我轻轻地敲门,开门的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我急忙向她打探你的消息,可是她满脸狐疑地看着我,然后摇头。我想她是对的,茫茫人海,谁又能记得自己见过多少这样的面孔啊!你的照片是十年前的,十年之前,我不认识你,你不属于我。
我抬头看看天,这不是雨季,艳阳正投下刺眼的光芒。这个城市的一切都匆匆的,像我们彼此错过的年华一样,没有休止符。我想不到该用怎样的心情去探究这一切的旋律,悲伤抑或自嘲。
火车驶入夜色。
在离开这里的前一刻,我把一颗花的种子埋葬在铁轨旁的石缝里,一同埋葬的还有青春,还有青梅竹马的昨天。最后这个城市送给我一首歌,可惜不是你。
我知道,我们一样,心里都生长着一朵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