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听风小筑
莫良宵笑呵呵得吃着她给自己剥的肉,一本满足:“你倒是清楚。”
“人活着就是为了一口吃食,口腹之欲无可避免。”
方白承认,她喜欢吃蟹,尤其是秋日里的肥蟹。
她在塞外长大,见惯了风雪,吃腻了牛羊,乍然来到京中的那一年,容王府抬进来一筐青皮金膏蟹,巴掌大的蟹伸着大钳冲她直吐泡泡。
她拿手去戳,指尖一痛,下一刻她就一剑劈了过去,连筐都劈成了两半,蟹爬了一地。
容王哈哈哈大笑,上前捏了她的手指放进嘴里,好在伤口不大,啐出一口血来,道:“这是蟹,长着钳子,你的剑虽快,可也碍不住你去招惹它,一会把它煮熟了给你吃,解解气。”
“这东西一身是壳,好似义父的甲胄一样,怎么吃!”
她赌气,一脚将爬过来的蟹踢远,见到又有蟹爬过来了,玩心大起,追上去一脚一只。
容王无奈,一边攥着她那受伤的手,一边被她拖着在王府后院踢起了蟹,还得招呼侍女拿白帛过来给她包扎。
“恒哥哥,京城其实也挺好,有好吃的,有好玩的。”
那天她一边心满意足地吃着蟹一边仰脸看他,男子坐在亭中,月色银辉,夜华初上,馥郁的菊香在二人身边飘荡。
他说:“你喜欢就好。”
后来她就不喜欢了,但忘记为何不喜欢了,反正就是不喜欢了,人就是这样,不管是吃的穿的用的玩的,总会有腻的时候,做什么都只为图个新鲜。
蟹还是蟹,酒也是酒,人已不是那个人了。
“咔嚓”追风又掰开一只蟹,见方白盯着他看就谄媚的摇头道:“属下就是一个粗人,不像楼主,用不来这吃蟹的十八般兵器,还是用手方便!”
莫良宵吃着方白给他剥的肉,心满意足道:“银子果然好使,还能在京城吃得到秋蟹。”
方白咂咂手指端起酒盅:“我没银子,反正这顿不是我付。”
追风吃蟹的动作一停,看着那两人道:“难道,难道这顿要我付?”
方白耸肩:“谁有银子谁付。”
“我,我没银子啊……我真没银子啊,少主,楼主,你们,你们要相信我,我真没银子啊!”他说着竟似要哭出来一样。
莫良宵嘚瑟道:“你怎么没银子,没银子就把你抵给酒店掌柜吧。”
方白知道这个男人说得出就做得到,联想那日他把自己丢进沉霜江,这把追风抵债已经算是轻的了。
“我,我全身上下就只有不到十两的银子还等着付房费呢少主。”
追风说着就自怀中掏出几块碎银子往桌上一放,眼巴巴地看着方白和莫良宵。
方白在一堆蟹壳中找不到整只的蟹了,这才作罢,起身道:“吓唬你呢,你当本楼主和某人一样缺德?还真把你抵债了?”
追风险些就要热泪盈眶高呼英明了,莫良宵却笑容不减:“就是!一顿霸王餐而已,我揽月楼楼主还是吃得起的。”
方白知道他在讥她,也不恼,拍拍手向楼上走去:“给你一盏茶的时间收拾自己,稍后我们便去收这顿饭钱,说不定还能剩下一些来。”
“你是说,昨晚那个女人?”莫良宵知道她话中意思:“她只说有事找我,你怎么知道她是给小爷送银子来的,要是没银子怎么办?”
方白回头看了追风一眼,一脸沉重:“那就只能拿他抵了。”
“……”
追风只觉得浑身上下冷飕飕的,简直欲哭无泪,少主这个瘟神还没伺候明白呢,又来了个楼主?
*
京城秋来早,枫红露霜白。
昨晚虽有明月,但夜色朦胧,二人在紫竹林中救下那女子后也没逗留很快回了客栈,今日再回紫竹林,竟找了半天也没找到那白衣女子所说的听风小筑。
莫良宵手上捏了根光秃秃的竹枝,一边走一边晃:“昨晚莫不是撞见女鬼了?我师父说,长得好看的女人,不是鬼就是邪,我倒宁愿她是鬼,下次遇到,一夜风流,倒也不虚此行啊!”
方白对他天马行空的想象不置一词,踩着一根粗壮的竹子飞身而上,已是秋日,有些竹叶都已变得枯黄易碎,她这么一震,就哗啦啦罩着莫良宵兜头盖脸地落了下来。
后者有些郁闷的拂开竹叶,却见竹枝梢头,方白单脚而立,在那竹枝沉下的一瞬,又旋身落下,整个动作一气呵成,端的是漂亮英武,不由得暗中赞叹她内力还是挺深厚的,这轻功更是洒脱。
“看到了什么?”
女子没有说话,只是往前大步行去,阳光透过竹枝的缝隙照在她清秀的侧脸上,莫良宵竟然从中看出她有几分焦急,也赶忙跟了上去。
分开一丛密竹,二人眼前豁然开朗。
映入眼帘的先是层峦叠嶂一片青葱山脉,山下平湖秋景如诗似画,在湖面之上建有一片水上竹楼,清风迂回,白纱曼回,檐角的铃铛也叮咚作响,使人心旷神怡。
然而方白所急的并非是找到了听风小筑,而是那一行从湖心竹楼出来的人。
为首二人,一人是昨夜白衣女子,另外一人却是身着玄色大氅的男子,手上握着一把折扇,隔得太远,看不清相貌如何,却能看出他身形挺拔,虽已入秋,天气转凉了,但也没到穿鹤氅的地步,这样的衣着想不引人注意都难。
在他们身后,白衣女子带着一个侍女,男子带着一行护卫,那些护卫尽数黑衣,严肃端恭。
“同样是做手下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方白看看身边的男子,又看看人家手下带着的几个跟班不由感叹。
莫良宵咯吱咯吱咬牙:“你这楼主看来是不想做了啊。”
方白抿嘴一笑:“我刚刚说了什么吗?”
莫良宵侧头看着她,却见她嘴角绽出一汪浅浅的酒窝,那长睫扇动竟似蝴蝶拍翅,这女子其实长的也不丑嘛。
就在他发呆之际,方白却向前努努嘴道:“他们俩客气疏离,看来不是夫妻。”
莫良宵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那男人好像要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