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条件

2082年11月9日，日本，东京火车站，东城助

今天东京在下雪。

纷纷扬扬的雪花从窗外铅灰色的天空飘落，丰田塞纳和周围的街道被染上一层暗色的白。

东城助坐在丰田塞纳的驾驶座上，不时抬起手腕看表，又转而凝视着茫茫大雪之中火车站的出口。

第一次和她见面，似乎也是在一个大雪天。

那天他提着行李，冒雪走进东京大学的校门，入校报道的学生们打着伞向教学楼走去。大雪无声的飘落在他们的伞上和肩膀上。

人群中最醒目的就是一个独自走向教学楼北侧的女孩，别的女生都是三五成群，一边聊着对大学生活的猜测和期许一边走向学校，而她就只是沉默着独行。

当东城助走进地理系甲班的教室之后，发现学校门口那个女孩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安静地翻着一本灰色的书。

她面容秀美，一头黑色的披肩发，但那张东方女孩的脸上却有一双湖蓝色的眼睛。

两人本来没有也不可能有什么交集，直到东城助看到了那份记载津市丸事件的报纸。

那天中午，东城助在学校食堂吃完饭回到教室，当他推开教室后门走向自己的座位，突然看见女孩的桌子上摊着一张报纸。

而那张报纸的题目，居然是关于津市丸事件的。

在女孩回到教室后，东城助问起了津市丸号的事，在两人的交谈中，东城助也知道了女孩的身世。

女孩叫加藤惠，她的父亲，是在一场无法解释的雷暴中，随一艘南极科考船失踪的加藤时三。

加藤惠和东城助开始互通搜集到的信息，最后，加藤惠得出了一个堪称荒诞的结论，津市丸事件和那艘俄罗斯货轮沉没绝不可能是自然现象导致的海难，而是被某种巨型生物击沉。

这之后加藤惠就转系到了生物系，东城助则留在了地理系。虽然不在同一间教室，两人仍未断绝联系，仍然试图找到自己家人失踪的真相。

毕业之后加藤惠去了气仙沼生物研究所，东城助则进入了NIED地震研究所。

她这次来应该是有了关于海底巨兽的发现，或者受政府之命来协助NIED研究所的调查东京湾赤潮爆发和辐射超标的问题。东城助看了看手腕上的表，11：49。

提着行李箱和公文包的加藤惠从火车站出口走出，同时指针指向了11：50。

加藤惠是个生活安排如同机械般精密的女孩，她一向准时。

东城助打开丰田塞纳车尾的后备箱，刺骨的寒风裹挟着雪花冲入车里，他狠狠打了个冷战，但还是打开车门下车。

“看你提这么多东西，我来帮你把行李抬上车吧。”“谢谢。”加藤惠对东城助笑了笑。

“真是很久没见了，你最近过得怎么样？”东城助边把加藤惠的行李放进后备箱边说。“一直在查津市丸事件，进度顺利，已经快接近那个地狱般的真相了。”加藤惠低声说。

“查出真相不是一件皆大欢喜的好事吗，怎么看你还是这么闷闷不乐的？”东城助不禁问。“这件事解释起来要很长时间……还是路上跟你说吧。”加藤惠拍掉肩膀上的雪花，低头钻进车里。

“这一切都要源于我导师小钱芹泽进行的研究，关于“终焉泰坦”的研究。”当丰田塞纳拐上高速公路之后，加藤惠突然低声说。

“两年前的4月1日，美日两国的生物学界再度组织了一次南极科考，老师所在的队伍用冰下声呐在南极戴维斯站附近的冰面下发现了紊乱回波，将声呐波形图转为海底地形图之后，我们在那片海底发现了大量直径为三至五公里、深度四百米不等的大坑，这里似乎有过一场陨石雨坠落，但潜水器没有在那片海域找到任何陨石碎片。”

“综合之前南极雷暴和津市丸事件中出现的类似生物诡异声音，老师得出了一个结论，一个足够颠覆现有生物学的结论。”

“什么结论？”东城助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在远古时期，地球食物链的最顶端并不是恐龙，而是一种更为庞大可怖的生物。老师把它们称为“终焉泰坦”。”

“它们曾在地球上短暂出现，可能有过多场大规模的争斗，而在它们活跃的时期，火山被它们的力量牵引进而爆发，大气被污染，含剧毒硫的火山灰遮住了天空，当时地球的霸主恐龙被它们搏杀的余波灭绝。”

“灭绝恐龙之后，终焉泰坦再度沉睡，就像人体内的病毒抗体。”

“有的地理学家说，自然灾害是大自然对我们的警告，而在芹泽老师看来，终焉泰坦就好比大自然的人体免疫机制。一旦地球上的生物忽视了大自然的警告，终焉泰坦就会降临，毁掉一切。”

东城助听得不寒而栗。

现在海洋污染严重，无数物种近乎灭绝，人类肆无忌惮的向地球上的江河湖海中倾倒垃圾、化工废液和核废料，大面积毁坏林木甚至炸山开荒，无数火力发电厂、燃气发电厂和核电厂向大自然肆意散布死亡与异变，这种程度的破坏可能已经超出了地球“免疫机制”自我恢复的上限，如果真的有所谓终焉泰坦，那运载核燃料的津市丸沉没有没有可能是它们的手笔呢？

一切忽然说得通了。

津市丸是因为装载了一船核燃料，遇到风暴核燃料泄露才招致终焉泰坦攻击。之后美国政府向发现终焉泰坦的坐标投放核弹。

但核弹真的能杀死这种集诸界暴恶于一身的生物吗？换句话说，这些终焉泰坦就等于地球自身的意志！

突然，“津市丸”号断成两节的船体、坐标附近的地震波形图和东京湾里的赤潮、超标辐射和地震波形图重合在了一起。

东城助全身一颤，差点握不住方向盘。

他明白了。

地狱，真他妈的是地狱般的真相！

袭击了津市丸的终焉泰坦没有死，它不知为何居然吸收了核弹的辐射，潜伏在东京湾进行幼体到成体的蜕变！一旦它完成蜕变登陆东京，东京，不，整个世界就将变成人间炼狱！

“你们为什么不向东京政府发出警报？”“你认为他们会信吗？”加藤惠眼里满是哀凉。“他们不是中国的共产党，你认为他们会相信一个毫无根据的推测，会暂停整个城市的运行与几千万美金的出入？”“但事实已经摆在面前了！他们难道意识不到自己在做什么？这可是在漠视几千万人的生命！”“现在的大部分人类不就是这样吗？总是看不到近在眼前的威胁，失去什么东西之后才会后悔当初的错误决定，但是世上是没有卖后悔药的。芹泽老师因为通过非官方渠道向公众发布警告，已经被冠上了散播谣言的罪名关进了监狱，我们来NIED其实也是被生物学界轰走的。现在，无论谁做什么都没有用了，只能等待自然之怒降下。”加藤惠偏头看着窗外飞扬的大雪，声音极低地说。

想到南极冰盖下那片陨石雨坠落般的巨大炸点，东城助不禁狠狠打了个寒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