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初次接触：意大利人、中国人和蒙古人

1．蒙古 “和平”时期之利

公元13—14世纪，在欧洲和中国发生了一个惊天动地的事件，这就是将势力扩展到整个亚洲的蒙古大帝国登上了世界政治舞台。当它进行对外征服时，没有任何国家或民族能够抵御其军队的强大攻势。他们四处出击，乘胜前进。蒙古骑兵神速得有如流星闪电，铁蹄踏灭每一处抵抗的烽火，到处制造死亡和破坏。不过，经过无数的战乱之后，当亚洲的北部和中部全部臣服于蒙古帝国的统治之下，“和平”时期终于到来。长期以来一直阻碍罗马帝国和汉代中国进行直接接触的漫长地理距离，好像一下子缩短了。商旅终于可以自由通行，货物也可以自由流通了，不必担心强盗，无须缴纳买路钱，不再蒙受中间大国的敲诈勒索了。

在蒙古人大力扩张的初期，欧洲人和中国人都视他们为该当被击退的侵略者、不共戴天的敌人，是帝国文明的威胁。然而，在欧洲，除了俄罗斯以外，这种威胁并未蔓延开来，虽然许多时日以来欧洲人都在做着噩梦，中国在历史上首次被少数民族统治：这种非常令人痛恨的统治竟是由一个未开化民族强加在汉族人头上的！这是大草原上游牧民族的一次胜利，其文明的基础源自马上生活和畜牧业，并吸收了中国北方农业社会的文明。这也是蒙古人作为少数民族的一次胜利，这和在一些大帝国里所发生的事情没什么两样。蒙古统治全中国的时间很短，不到一个世纪（1279—1368），其统治有以下几个特征：

将占统治地位的蒙古少数民族与占人口大多数的汉人分开治理，目的是防止蒙古人被汉化：施行种族歧视政策，对南部汉族人施行的法律尤为严厉，因为他们是最后被征服的。

在被征服的地区任用外族人来管理，让他们监督当地人，因为蒙古帝国是由众多民族组成的。

对各种宗教采取宽容政策并方便宗教人士在帝国各地的活动。

如果说，这一切非但没能使汉族人接受蒙古人的统治，反而增加了仇恨，加剧了民族主义和排外倾向的话，那么也无可否认，在此期间从欧洲来的旅行者、商人和宗教人士终于能够大批抵达远东，东西方之间的首次接触得以真正实现，这都归功于蒙古人。

当时，欧洲正处于深刻变革的阶段，先于工业革命数个世纪的那场商业革命，不但提升了欧洲大陆的生活水平，并且将其政治和经济影响力扩展到了欧洲以外的地区。不过，要是没有蒙古帝国，马可·波罗和许多其他人也许还留在故乡，或到别的地方发挥他们的冒险精神去了，因为他们无法在不安全的条件下完成穿越亚洲的长途跋涉，也无法为他们的商业活动或传教活动在中国找到必要的条件。因此，虽然中国人将蒙古帝国时代视为自己历史上最忧伤的时代，但实际上这是人类最有魅力的一个时代。当时欧洲所充满的活力和只有世界性的帝国才能提供的安全保障，才使得人员易于往来，思想易于交流，货物易于流通。

蒙古人不仅是与汉族人，也是与居住在中国北方的其他游牧民族打了多次硬仗之后才征服了中国的。中国于960年再度统一，建立了宋朝，那是中国整个历史文明中一个光彩夺目的朝代，不久却不得不先与建立大夏国和辽国的通古斯人和契丹人交战；然后又对付女真人。女真人灭了辽国后，于1141年夺下了北部中国的大片江山，建立了金国。

当最野蛮也是最强大的蒙古帝国崛起之际，中国已处在一分为二的局面：北方是金国，南方是宋朝，它们继续对峙着。蒙古人在其势不可当的扩张过程中向南征服，先后打败了两个封建政权：1227年灭西夏，1233年灭金。宋朝据守江南地区，那里多山地沼泽地，蒙古骑兵甚难开展军事行动；而且气候潮湿，令人疲惫不堪，蒙古人多不适应。此外，城市有坚固的防御工事。宋朝就是凭借这些有利的地势和气候条件、防御工事以及军民人等的赤胆忠心，进行着顽强的抵抗。但是，宋朝仍不得不屈服。1279年，宋朝最后一个皇帝在一次战斗中被杀，抵抗最终被镇压下去。蒙古人征服了全中国，并使之成为幅员辽阔的蒙古大帝国中各汗国的中朝，其疆域变得空前辽阔，这是中国历史上任何一个朝代都未曾达到的。大汗忽必烈（1215—1294）按照中国人的模式建立了新的帝国，定国号为元，取其吉祥之意1。

起初，蒙古人对以儒家学说为主要特征的中国传统文化及其代表文官持敌视态度，犹如后世西方人之对清朝官员“满大人”（Mandarini）。随着时间的推移，蒙古人的尚武精神逐渐减弱，统治阶级也在退化，这就促进了中国文化的重要性在帝国政府内的持续增长。还有，经济上的困难和蒙古统治者后期对治理经济所表现出的无能，也加速了帝国的崩溃进程。很快，处在高压之下的农民起义一夜之间在全国各地爆发，看来蒙古人要大难临头了。1368年，北京落入起义者的手里，元朝末代皇帝逃回蒙古避难。蒙古大帝国的一场梦在不到一个世纪后，就这样破灭了。假如这场梦做得再长些，注定会出现一个由中国人治理而由蒙古人防守的两头政治局面。

这便是在一个半世纪里的中国情况，从中可以看到蒙古统治的初期、极盛时期和衰落时期以及我们的同胞抵达远东时的背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