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共识思想的精神内涵

共识的概念是区块链提供的一种技术机制，指的是区块链所构建的分布式账本技术应用的一种无须依赖中央机构来鉴定和验证某一数值或者交易的机制，同时共识机制是所有区块链和分布式账本的基础。而事实上，共识机制并不只是一种技术机制，我认为区块链技术中的共识精神实际上是回应了人类在技术发展过程中人性和文明底层的基本需求。建立共识不是一个新的概念，共识在人类开始群体生活时就已经存在了，共识机制讨论的是如何让一个多样化的价值群体在充分博弈的情况下进行协作和决策。在共识机制中，所有在网络中的成员都接受法律、规则以及契约的约束，所有成员也认可实施这些法律的机构，以及所有成员之间是存在着身份认同和共同价值观的，这也是共识机制能够达成的基础。如果说过去的共识是社会学的概念，那么区块链技术则将这个概念转化为一种技术机制放在了网络中。通过共识社群的成员就某些契约或者数据机制达成一致，并将这些技术契约放在分布式账本中进行不断更新的机制，也就是说，技术上的共识机制就是参与节点之间管理一系列连贯事实的规则和程序，共识机制形成了原子世界和比特世界关于制度的技术纽带。

除了技术和经济方面的讨论，我们在未来讨论的共识是一些更加底层的共识，即经济学得以成立的一些共识精神。如果说大多数研究者关注的是区块链技术的共识机制中的众多技术机制及所形成的价值互联网的技术理念，那么本书关注的就是应该建立怎样的共识精神，因此需要讨论关于幸福、正义、公平和自由等伦理学以及政治经济学的基本理念，这部分内容在本书第四部分会得到更加细致的讨论。

1．道德哲学的概念

事实上，经济学中的商品（goods）在道德哲学中就是“善”的意识，而经济学中物品所具备的商品属性就是goodness，因此可以认为经济学事实上是在道德层面追求“善”与“幸福”的学术，而不是我们看到的仅仅关于财富和效率的学问。从亚里士多德（Aristotle）的《尼各马可伦理学》、大卫·休谟（David Hume）的《道德原则研究》到乔治·摩尔（Geoge Moore）的《伦理学原理》，以及1.2节讨论的《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都是关于人类道德研究的重要著作。只有弄清楚了道德的性质和本质，我们才能理解人们在经济行为当中的各种决策，从而才能破除新古典经济学所做的“理性人假设”的观念。我们在这部分还会讨论幸福的概念，因为现代人越来越追求幸福，而事实上幸福不是简单的财富效应的结果，而是一个道德选择的结果。数字经济时代，更要从人性本质和道德层面去梳理人们的行为，而不是停留在经济学的数字和财富相关的理论研究之中。

2．价值理论

区块链技术会带来从“信息互联网”到“价值互联网”的演变，而价值的概念在经济学中又非常重要，因此需要讨论价值这一概念的演变以及需要什么样的价值理论。我们会讨论著名学者多米尼克·塞瓦尔（Dominique Séval）的《亚当·斯密之前的价值理论》一书中关于价值理论历史的研究，当然我们也会讨论黑格尔（Hegel）、亚当·斯密（Adam Smith）以及约翰·洛克（John Locke）等人关于价值的阐述。事实上，新古典经济学将人们的关注重点从价值转向了价格，整个现代经济研究的重点是“成本”而非“价值”。数字经济时代，更应该关注事物的价值而非成本，同样的事物在不同的人看来价值完全不一样，这也是为什么分享经济等新的经济形态能够产生的原理。本书在第二部分会专门讨论数字经济学的价值论与传统经济学、奥地利经济学派（简称奥派）的价值论之间的差异和延续，来帮助大家理解这部分的内容。

3．政治经济学的理论

政治经济学的理论，也即如何分配才能够既有效率又兼顾正义。幸福的三个基本来源：效率、正义和自由。自由会在精神秩序这个领域讨论，而效率和正义正是目前政治经济学研究的核心。我们将要讨论詹姆斯·布坎南（James M. Buchanan）、尤尔根·哈贝马斯（Jürgen Habermas）以及乔治·斯蒂格勒（George Joseph Stigler）等学者关于这两个话题的学说。更重要的是，我们将通过讨论政治经济学的理论深入研究关于幸福的理论，经济学作为一种社会科学，其基本目的之一应该是解决人类幸福问题。而数字经济中解决幸福问题的方式就是通过基于智能合约的技术契约以及基于共识的社群网络，也就是通过技术方式达成契约和共识，从而形成社群中的基本价值观和基本契约，这也是区块链技术未来应该做的事情。

总结一下，我们讨论的共识精神实际上首先解决的是道德问题，即陌生人相处时的基本动机和需求问题。然后要定义在技术应用过程中的价值问题，这让我们采用一种新的方式来看待数字经济。最后要解决经济学带给人们的幸福是如何实现的问题，即效率和正义的问题，所有的学问都应该是为人类总体带来幸福的学问，这是我们研究的基本出发点之一。

以上三部分内容的梳理是对数字经济学的基本思想框架的简单介绍，事实上这个框架中所涉及的大部分内容，都是经济学思想从产生之初到现在所研究的问题，只不过很多问题被边缘化了。事实上这些问题并不应该因为技术的发展而被忽略掉，而是被更加系统和深刻地阐述。

对数字经济进行研究的主要方式有三个特点。

（1）基于经济学的本质，即通过对“人”的研究来着手相关的工作，而不是只着眼于数学的分析或者商业价值的探索。由于新古典经济的发展和技术的发展被忽略掉的经济学作为社会学科研究的本质，我们看到这部分内容被想当然地忽略掉了。这部分的学术思想来自奥派以人类行为学为基础的经济学研究方法，因此在书中也会有部分内容专门介绍奥派的思想逻辑。我相信所有的学问都应该是“人”的学问，人性自数百万年之前就并无太大差异，因此不管什么样的社会和技术进步，都不能忽视对人的本质的讨论，以及对不同人生活在一起（尤其是陌生人）的社会学研究。因此，我们会把技术与人的关系、技术与社群的关系、技术与人的精神秩序的关系放在非常重要的位置，基于人的行为、理性以及如何分工协作等主题来构建数字经济学的理论大厦。

（2）讨论最前沿的经济学理论，并对经典进行解读。如技术对经济的影响，尤其是信息技术的发展对经济的影响。我们讨论的方式是通过对诸如信息经济学、社群经济学、网络经济学、复杂经济学的研究来梳理新的数字经济学应该涉及的理论。我并不偏好发明新的学术概念，也认为任何新事物都是在原来事物上的组合和进化，那么我们对数字经济的研究也应该是对新的经济学的研究和对传统经济学理论和思想的继承，而不是创造很多似是而非的新概念进行研究。因此，大部分时候我的工作就是将经典的经济学理论以及最新的经济学思想作为工具，同时也会吸收关于经济学研究的前沿理论来解释我们看到的数字经济时代的问题，从而为数字经济学的研究提供新的洞见。我相信建立理解数字经济的真实发展的逻辑和框架，以及基于经典的经济学思想对真实世界进行解释，是我个人在这门学科发展的过程中最重要的价值。

（3）关心作为人类族群的幸福以及创新者们的智识与格局的形成，这是我做学术的重要驱动力，因此我力图通过跨学科的思想来帮助大家建立一种观察世界的方式。我撰写的第一本专著《无界：人工智能时代的认知升级》讨论的就是如何提升智识的问题。作为一个学者，我相信并不存在唯一的真理，但是通过知识的系统学习有助于帮助大家建立一种更加坚实和有力量的认知能力。这个时代并不缺乏标新立异和哗众取宠，但是只有通过熟读经典和小心求证，才能实事求是地获得真知灼见，才能真正地在认知上获得新的拓展。这是我希望读者能够通过我的文章和后续的讲学得到的最重要的收获，也是我作为“创新者的经济学家”在工作中的主要目标。

简而言之，在这本书的关键词中，信息背后讨论的是信息技术相关的学科思想，秩序关注的是经济学、社会学以及心理学等相关学科的思想，而共识讨论的则是哲学、政治学以及伦理学等学科的思想，我想通过这些学科的思想，来帮助大家建立一整套独立思考和观察这个世界的思想框架。

作为一个经济学和哲学的研究者，个人认为独立思考和热爱智慧，是这个时代极为稀缺的品质。这个品质，无论是企业家还是普通人都应该具备。而提升智识的方式，我相信通过跨学科和新的认知系统的建立是个非常好的选择和尝试，这部分工作也会在我的研究过程中不断地被提到。

以上就是我对数字经济学的基本思想研究的系统性介绍，也是我在本书中的一个提纲挈领的工作。值得注意的是由于我采取的是不断迭代的方式来对数字经济学进行讨论，所以后续内容肯定会有更多的完善和补充，同时也会对更多前沿思想的内容进行引入和论述。因此，希望各位读者能领会这篇文章的精髓和框架，而不只是专注于某些知识模块。接下来就要开始对数字经济学理论的大厦逐步进行构建了，希望能够对你的思考有更多的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