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3章 大闹燕春楼
在叶家庄耽搁了数日行程,于航一行不由加快了脚步,天黑前就赶到了平原县城。过了平原县就是德州,继续向北就算走出了洪涝区。
洪水所过之处,房屋倒塌、田地绝收。平原县因为地处灾民北上逃荒的必经之路,不大的县城里四处挤满了饥饿无助的灾民。从俞城等周边几个县过来的灾民到了此处,即便出发之时身有余粮也几乎吃了干净,城门洞子边的人贩子生意因而更加火爆。
这次李丹青他们可是备足了干粮,见此情形,便在城门洞子边一路大发馒头,并且他们还告诉饥饿的灾民,叶家庄正在开仓放粮赈灾。
消息传开,灾民们好似一下看到了希望,那些被迫卖儿卖女的灾民纷纷停下了手中的交易。他们一边哄抢啃食着李丹青发放的馒头,一边奔相走告,汹涌的人群开始向城外走去。
在喧嚣的市集之中,一家妓院也借机摆下摊位招揽女孩。那老鸨,身着一件金丝绒夹袄,黑呢褶裙,高高竖起的衣领挡住了半边脸颊。此刻,她正悠闲的坐在一根雕花木椅上,手上摇着团扇,在排队等候的女子中挑肥拣瘦。可是,李丹青的出现,无疑是断了她们财路。那些女孩眼见有了馒头吃,谁还愿意往火坑里跳,全都像麻雀一样朝李丹青那边飞去。
老鸨那双丹凤眼中闪过一丝恼怒,当她的视线落在发放馒头的于慧和晓兰身上时,不觉眼前一亮,那张脂粉厚重的脸上流露出几分诡异的笑意。她招手叫来一个手下,低声嘀咕了几句,那人点点头,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晚上,李丹青他们在城中找了家旅店落脚。三个男人睡了一间,两个女孩子则另住一间。约莫子夜时分,打更人刚刚敲着梆子从旅店门口经过,于航兄弟俩已经沉睡,鼾声如雷。唯独李丹青侧身卧躺,还保持着警觉。
门口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李丹青瞬时一跃而起,拉醒了旁边的于东。于东揉着朦胧的睡眼,听见门口窸窸窣窣的声音,也一下清醒过来。两人迅速掏出枪,悄无声息地靠在木门两侧,凝神静气地等待着。
只见门缝里悄悄伸进一把尖刀,轻轻的拨动着门栓。两三下后,木门被轻轻的推开,两个黑衣人蒙面提刀,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李丹青和于东不等二人反应,从背后猛的一砸,打晕了二人。
突然,隔壁的房间里传来了晓兰的一声凄厉尖叫。李丹青和于东对视一眼,心中同时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他们正要夺门而出,门外一人提起枪就是“砰”的一声。李丹青反应极快,眼角余光瞥见门外的人影便急忙缩头后退一步,也就差着半个身位,子弹“嗖”地一声打在了门板上,木屑飞溅。
此时,两个黑衣人扛着于慧和晓兰叮叮咚咚的下楼跑开。屋外开枪那人见同伴已经得手,也不恋战,提着枪对着房门“砰砰”又是两枪,逼得李丹青和于东不敢露头。
等李丹青追出屋外,那人已下楼跑出了大门。李丹青此时并不知道于慧和晓兰被掳走,心中担心二女状况,也未追赶那枪手,而是一转头急匆匆地冲进了晓兰的房间。
发现晓兰房间里空无一人,李丹青再冲出门外,空荡荡的街巷上却早已不见歹人踪影。
李丹青哪曾吃过这种暗亏?他愤怒地回到房间,弄醒了两个被打晕的黑衣人。于航醒来,得知妹妹被人掳走,气得七窍生烟,和于东一起揪着两个黑衣人就是一阵暴打,直打得他们口鼻出血,跪在地上连连求饶。
“够了!”李丹青大声喝止,“打死他们也没用,我们还是先问出点线索来找人要紧。”
等二人停了手,他指着其中一个黑衣人,厉声问道:“我妹妹被你们带到哪里去了?你最好老实交代,不然我就让他们打死你。”
那黑衣人虽然被打得满脸是血,但却小眼巴巴的心有余悸,“你还是打死我吧,说了他们会杀我全家的。”
李丹青宽慰道:“你只管告诉我主使是谁,我妹妹被绑到哪里。我保证灭了要杀你全家的人,护你周全。”
黑衣人瞥了一眼李丹青,苦着脸摇摇头,似乎不信。
然而,李丹青此刻担心两个妹妹的安危,也失了耐心。他猛然抽出飞镖,瞬间在黑衣人脸上划出一道口子,语气森冷地说道:“怎么?你怕他们,就不怕我吗?再晚一步,要是我两个妹妹有个三长两短,老子今天要一刀一刀活剐了你,再杀你全家。”
黑衣人吃痛,右手紧紧捂着脸上血流如注的伤口。他眼前的李丹青仿佛变成了一头即将爆发的猛兽,那逼近的刀尖就像野兽的獠牙,直逼他的瞳孔。他声音颤抖地说道:“我说,我说,是平原县警察局的杜永新派我们来的。城里燕春楼是他开的,两个姑娘应该是被抓到燕春楼去了。好汉,杜永新在平原县黑白通吃,你可要保我全家性命呀。”
听到这话,李丹青眼中闪过一丝凌厉,他手一挥,另一个黑衣人一声闷哼就被打晕。
他的双眼已经变得赤红,仿佛要吃人一般,他怒吼道:“欺负到老子头上来了,走,端了燕春楼!”说完,他揪住那名黑衣人的衣领,逼着他带路,直奔燕春楼而去。
虽然已过子时,但燕春楼里依旧灯笼高挂,红烛摇曳。此时,前来买欢寻乐的人或已离去,或已睡下。
在燕春楼的一间屋内,于慧手脚被捆,口中塞着棉布,躺在床上,闪烁的烛光影印在她惊恐的眸子里。
门外,徐娘半老的老鸨挽着一位中年男人的手,扭动着腰肢走了过来。
“哎哟,杜老板,”老鸨娇声说道,“这么晚了还亲自过来呀。今天可是到手了两个尖货,特别是这屋里的姑娘,那可是人间极品,赛过西施呀。”说完,她笑盈盈地推开了门。
中年男人走到于慧身边,用手轻轻托起于慧的下巴。烛光下,一张清纯动人的脸颊实在是秀色可餐。中年男人色眯眯的扫过于慧精致的鼻子,火红的嘴唇,起伏的胸脯,心中一股欲火被勾起。
他挥了挥手,示意老鸨离开。老鸨翻了个白眼,嘴里阴阳怪气地说道:“这种极品要是放在明天拍卖,可能挣上大价钱呀。杜老板,你难道不喜欢白花花的银子吗?”
杜永新脸上泛出丝丝不悦,说道:“这么标志的妞,我得亲自验验货。你出去,另一个留着挣钱。”
老鸨把手中的香巾一甩,脸上露出鄙夷之色,嘟囔道:“男人都一个德性!看了漂亮女人,就跟闻着鱼腥的猫儿。反正这是你的门店,懒得说你。”说完,他扭着腰走开了,顺手带上了门。
屋内只剩下于慧和杜永新二人,气氛突然变得紧张起来。杜永新喉头鼓动,急不可待的把自己脱了个精光,爬到床上说道:“小姑娘,只要你今晚顺从了我杜永新,我保证你以后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穿金戴银,衣食无忧。”
于慧手脚被绑,无法动弹,只能蜷缩着身体拼命地挣扎。她口中发出“咿咿呀呀”的绝望呼声,但这反而更加激起了杜永新的欲望。他一把拉过退到床角的于慧,粗暴的扯开她的衣襟,露出鲜红的肚兜,埋头便在于慧颈肩亲吻起来。于慧扭动身躯拼命反抗,眼角流下屈辱的泪水。
与此同时,李丹青顺着黑衣人手指的方向来到了城中一栋富丽堂皇的小楼前。他抬眼看见门匾上写着“燕春楼”三个大字,心中怒火中烧。
“娘的,今晚就是把天捅了个窟窿,也要把我媳妇救出来。”李丹青虎虎的抹了一把鼻头,大步流星的向了大门走去。此时的他一身是胆,回想起叶家庄那花脸神婆的预言“人祸在后”,正好在此应验,他不免有些后悔。早知如此,当初在东岳庙就该插上一柱香,破了此劫。
大门处两个看门的大汉见来者不善,凶巴巴的挡在门口,“你找谁?”
李丹青人狠话不多,抬腿一记侧踢,一人便被踢飞在大门上,一口鲜血喷出,顺着门板滑落在地。另一人见来了个猛人,转身想要逃跑,却被李丹青一手抓住,扭住脖子喝道:“带我去见你们老板!”
大汉被制住,只得无奈的点点头,带着李丹青和随后赶到的于东、于航走到了老鸨的房间。
老鸨正在屋里捧着一根方巾磕着瓜子,只见她翘着二郎腿,红裙底下,一双顶了两个黄绒线团的锈花鞋悠闲的在裙间晃动,嘴唇翻飞间将那瓜子仁卷入舌中,再将壳子吐出,动作连贯而熟练。
突然,“哐当”一声,木门被猛然掀开,一股强烈的气浪迎面扑来。
见一个高个子押着看门的汉子莽直的闯了进来,老鸨的细眉微微挑动,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不过立即恢复了常态。在这平原县城还没人敢在她燕春楼找茬,即便有,他们的坟头草也已经长得很高了。
“哪来的滚刀肉,我燕春楼是你撒泼的地方吗?睁了你的狗眼看清楚,这是谁的地盘……啊……你……”
任凭老鸨赤口毒舌,狂怒的李丹青扔下那看门的汉子,一把卡住老鸨脖颈拧在半空。那老鸨就如同一只聒噪的老鸭子被人一把抓住长颈,只剩两只脚蹼在空中乱蹬。
“原来是你这个老妖婆在作怪!”李丹青怒吼道,“快说我妹妹在哪里?”
老鸨此时也认出了这是白天城门口遇到的那几个人,她没想到自己前脚刚在旅店里掳了人家的妹妹,后脚别人就追了过来。看着李丹青眼里尽是杀人的戾气,老鸨早已没有了刚才的气焰,只担心自己一句话说错就被拧了脖子,惊恐地指着隔壁屋子说道:“在……在隔壁屋子里。”
李丹青也不多话,直接提住老鸨的脖颈,一脚踹开了隔壁房门。
杜永新也是警觉,想是这些年结了不少仇家。这家伙即便是欲火焚身,也不忘竖起耳朵,枪不离身。此时他已在屋里听见隔壁的动静,见有人踢开房门,扭头一口吹灭了床头的烛火,屋子里顿时伸手不见五指。
“于慧、于慧,你在这里吗?”李丹青一时心急,也忘了防备,扯开嗓子就朝屋里大喊。于慧听见李丹青的声音,尽管嘴里被塞了布条,还是拼命地发出“咿呀”的回应声。
正在这时,只见屋里人影晃动,黑暗中火光乍现,接连“砰砰”几枪打来。李丹青一手提起老鸨推在身前,一个侧滚就闪出了门外。
可怜的老鸨避让不及,只觉身子一震便软了下去。
李丹青滚出门外后,毫不犹豫地掏出手枪,对着那黑影就是一枪。但他心有顾虑,怕误伤于慧,因此并未瞄准要害。只听“啊呀”一声惨叫,那黑影捂着手臂,飞身一跃,从窗子扑了出去。
等重新点燃烛火,只见于慧香肩坦露,头发凌乱,手脚被绑,可怜兮兮地躺在床上。李丹青急忙脱下自己的衣服披在她身上,并扯掉了她嘴里的布条,解开她身上的绳子。
“丹青哥,我好怕。只怕是再晚一步,于慧就没脸见人了……呜呜……”于慧一把扑向李丹青怀中,哭得伤心委屈,哭得悲恸无助,泪水就像决堤的洪水从眼窝子倾泻而出。
李丹青轻轻拍着于慧的背安慰她:“不怕,我这不是来了吗,都过去了。”突然,他想起还有妹妹晓兰不知下落,于是将于慧交给了一旁的于航,和于东匆匆出门寻找晓兰。
这时老鸨已经一命呜呼,李丹青只得踹开房门,一间一间的找人。
刚才的枪声让整个妓院陷入了一片混乱。妓院里的嫖客妓女都是心惊胆战,都吓得趴在窝里不敢出门。而李丹青像个疯狂的牛仔一样挨个踹门,燕春楼里顿时炸开了锅。那些留夜的嫖客和妓女们,衣衫不整、披头散发的提着裤子,尖叫着从房间里冲了出来。
都是些苦命的姑娘。李丹青看着出来的女人也未加阻拦,只是让于东一个个看了清楚。然而,二人将楼下查遍,也不见晓兰的踪影。
“守住门口!”李丹青吩咐于东,然后转身冲上了楼。他一脚踹开最里边的房门,眼前的景象让他心头一紧。五六个女孩手脚被捆,嘴里塞着布条,惊恐地挤在墙角,全身颤抖不已。这些女孩大概是这几天在城门洞子里刚买下的,老鸨还没来得及调教了接客。
李丹青举起油灯。晓兰也看清了哥哥的脸庞,嘴里“嘤嘤呀呀”的扑腾翻滚出来。
见着妹妹平安无事,李丹青松了一口气,连忙替晓兰松了绑,扯了嘴里的布条。
晓兰心善,自己还泪眼婆娑的,就替着周边的女孩松绑解困。
李丹青一拍脑门,似乎想起了什么。他匆匆走下一楼,朝着楼内大声喊道:“燕春楼的姑娘们,听好了!老鸨已经被我干掉了,你们现在都自由了。想跑的赶紧跑,别磨蹭!”
这话一出,姑娘们有的哭泣,有的欢呼。其中一个稍微年长的妇人见李丹青并无恶意,走过来说道:“这位小兄弟,真是多谢你了。不过,我们的卖身契约还在老鸨那儿,必须得拿走销毁。”
李丹青想想也对,便和于东来到老鸨房间里四下翻找。于东从床底拉出一个精致的小木箱,打开往炕上一倒,里面除了一叠卖身契约,稀里哗啦的全是大洋和金条。不义之财,不拿白不拿,李丹青让于东把金银打包拿走,当着姑娘的面把卖身契约放在油灯上点着烧毁。
楼里的姑娘们开始忙碌起来,有的已经迫不及待地提起包袱消失在夜色中,有的还在收拾着自己的细软。刚才那汉子从窗口逃脱,李丹青料想着他肯定会喊了人回来报复。原本李丹青就想等在这里,亲手剁了那汉子解恨,只是现在他带着于慧和晓兰,心中担心她们再次遭遇危险,只得先行出了燕春楼。
出门刚走了几百米,就听见街道上一阵嘈杂的脚步声直奔燕春楼而来,一人嘴里还吆喝道:“快点,别让他们跑了。”
李丹青几人躲在墙角暗处让过了来人。于航刚才出门便已经将行李带上,现在也不用再回旅馆,众人便商议先出了城再说。
走过几条街道,一行人来到北门,却见北门灯火通亮,门口设了路障,十来个人背着枪守在门口。
“妈的,杜永新这老狗动作也够快,居然第一时间就堵了城门口子。”李丹青皱了眉暗骂道,脑海中飞快的思索着对策,“不用说旅舍那边肯定也去了人。能立马调动了城里的民团和警察,可见杜永新在平原县里势力不小。”
眼下进退两难,于航带着弟妹俩不禁有些担忧,焦虑的催促道:“丹青,你快拿个主意啊!黑衣人说杜永新是县城里警察局的,这人只怕在平原城里有些势力,我们人生地不熟,等到天亮就更难跑脱了。”
“等等,你们说的杜永新是谁?刚刚欺负我的就叫杜永新。如果我们真逃不了,丹青哥,你一定要帮我杀了他。”于慧眼中含泪,说到此人更是咬牙切齿。
“妈的,此仇不报老子誓不为人!”一想到自己女人受辱,李丹青就觉得一肚子窝火。此事都是杜永新一手操弄,他决定将此事追究到底,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先宰了那杜永新再说!
李丹青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其他人,不想于航几人都是一致赞成这个犯浑而又大胆的主意。
“平原城这么大,半夜三更的,我们该到哪里去找杜永新呢?”于航皱着眉头问道。
“旅馆里那个黑衣人不是说他是警察局的吗?我们可以去那里碰碰运气。”于东提议道,但随即又皱起了眉头,“可是,警察局又在哪里呢?”
于家兄弟没有经过军事训练,没有跟踪暗杀的经验,但在李丹青看来这便是小事一桩。现在全城都在找他们几个,只要跟着这些人顺藤摸瓜,总能找到杜永新的藏身之处。
扑向燕春楼的一伙人找不到李丹青几人,已经扩大了搜索范围。为首那人见李丹青不仅打死了老鸨,而且还放跑了楼里的姑娘,心想着即便是抓不到主犯,再怎么也要抓几个妓女回去给杜永新交差。
县城里今晚又是打枪,又是抓人。几十路人马打着火把灯笼在城中乱串,搞得城中百姓紧张兮兮的,以为进了土匪。
而此刻的李丹青却躲进了燕春楼附近的一家裁缝店。几人是撬了房门溜进去的,而裁缝店的老板在内院提着菜刀瑟瑟发抖,却也不敢出声或出来查看。隔了一会儿,见“土匪”并未进屋,他心中稍安。想着一家老小都在内院,布匹丢了也就丢了,只要“土匪”不伤人命,也就舍财免灾了。
抓捕他们的人来来回回地在门前跑了好几圈,其中也有几个逃出去的姑娘哭哭啼啼的又被重新带回了燕春楼。
李丹青寻思着正准备出门抓个舌头问一问,只听街面青石板路上传来两人说话声。声音透过夜晚的寂静,清晰地传进了李丹青的耳中。他心中一动,轻轻地挪到窗边,侧耳倾听。
“他妈的,大半夜的,这全城都快被我们翻了个底朝天,那几个外乡人到底躲到哪儿去了?”一个抱怨的声音在夜色中响起。
“城门口堵死了,除非他们插了翅膀。我们还是赶紧回去给杜局长报个信,下半夜老子还想睡上一觉呢?”另一个声音回答道,语气中透露出疲惫。
“说得对,报了信,我们就回家睡大觉,反正两边都不知道我俩在哪儿,明天少不了还要全城搜捕。”
几人将二人的谈话听得清清楚楚。等着两人走远,李丹青便推开门,偷偷跟了出去。
不过,几位做事也不地道。不仅撬开了人家门锁,而且出门也不打声招呼,害得裁缝店老板担惊受怕,一夜未眠。
前边两人沿着大路走了十来分钟,便一头钻进了路边一栋三层小楼。李丹青蹲在门外,看了三楼的一间屋子里亮着灯,隔着窗子还能看见里面人影绰绰。大门处挂了一块醒目的门匾,上面赫然写着“平原县警察局”。
“乖乖,这里还真是警察局!”李丹青心中暗叹。这流氓头子竟然是警察,看来平原县已经是蛇鼠一窝、警匪一家了。不过,李丹青也见怪不怪,当年中州的警察局长郭啸林就是地方一霸,这样的人往往黑白通吃,除了警局的一帮黑皮狗为虎作伥,身边还笼络了一帮街溜子跟他混饭吃。
如果摆在明面上,在这平原县城里,李丹青还真不是这样的流氓头子的对手,但是要说暗中动手,打黑枪、敲闷棍,可就另当别论了。
杜永新恐怕做梦也想不到,李丹青竟有胆子找上门来。此时,警察局门口冷清无人,所有的人都调到城门和燕春楼去了,警察局门口没有哨卡,楼道里安静得只听见了一片蛐蛐声。
于航带着于慧、和晓兰就躲在对面巷子里。李丹青叫上于东两人猫着腰,准备潜入楼中。
这时,楼上下来两人。李丹青和于东只得慌忙躲进了梯道的杂物间里。只听其中一人说道:“杜局长的子弹已经取出来了,伤口也缝合好了。明天务必让他来诊所换药。这两天切记不能喝酒,少吃辛辣的东西。”
“好勒,张大夫,你走好,我一定转告杜老板。”另一人说道。
那人把医生送到门口,转身准备上楼,却被李丹青和于东一把拖进楼梯间,紧紧地勒住脖子,捂住口鼻。
“想活命就别出声。”李丹青低沉的警告道。
那人神色惊恐,连忙点了点头,表示配合。
李丹青见状,便松手问道:“楼上有几个人?杜永新在不在?”
哪知这次碰到个不要命的家伙。这人叫邱麻子,跟了杜永新十来年,是他最为铁杆的手下。等李丹青一松手,邱麻子却张口大声喊道:“有人……”然后被李丹青迅速而果断地一掌打晕。
此时夜深人静,楼上的人听见楼下邱麻子的喊声,一人走出房门对着楼下喊道:“邱麻子,你在吼什么?”
于东一脸慌乱,而李丹青却直接扮着“邱麻子”大张旗鼓的走上楼梯,捏着嗓子回道:“没事。”他的声音好似喉间卡着一口浓痰,模糊不清。
三楼的人听见邱麻子回应,虽然有些疑惑,但也没细想,嘴里责骂了一句,“没事瞎叫唤啥。”就走回了房间。
屋子当中吊了一盏豪华的水晶大灯,脚底铺了红木地板,一侧的办公桌和书柜都是红酸枝用料,而且做工考究精美。桌上摆了一件黄金打造的蟾蜍,它望天张着大嘴,寓意着金蟾招财。墙壁上的相框里还有一张杜永新与张宗昌的合影,显示此处主人不同一般的身份和地位。
此时,杜永新正坐在真皮沙发上,受伤的右手缠着纱布,搭在沙发把手上。他的脸色略显苍白,但眼神依然犀利。周围站着几人,除了刚才前来送信的两个手下外,其余便是号称“平原四虎”的四名心腹。不过其中的“大虎”邱麻子已经躺在楼梯间的杂物间里。
“老大,我已经问过安逸旅店的老板了,”一个满脸胡子的大汉说道,“这几个人都是昨晚才住下的,口音不是本地人,也没什么来路,就是几个逃灾的流民。您放心,明天一早我就带着兄弟们全城搜捕,一定把这几个外乡人给您揪出来。”
杜永新哼了一声,嘴角露出一丝狠厉的笑容,“老子在这平原县混了十多年,今天居然栽在几个外乡人手里。要不是我跑得快,命都没了。不出了这口恶气,老子还怎么在平原县城混。”说完,他可能因为动气扯到了伤口,嘴角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
另一名青袍男子眉眼间满是不屑,轻蔑地说道:“也就几个莽里莽撞的外乡人,平原城里什么时候不是咱哥几个说了算。你要弄死他们,还不跟踩死几只蚂蚁一样简单,何必动那么大的气呢?”
“对了,去旅馆暗杀那几个外乡人的刘三和康宝还没有回来,八成是叫人家办了。”大胡子想起此事,又补充了一句,语气中带着几分担忧。
“两个窝囊废,暂时不管他俩了。等老子抓到那几个外乡人再说。”杜永新怒气冲冲地说道,“你们明天抓人的时候给我把招子放亮点,那几个人带了枪,特别是那个高个子,枪法贼准。活的不行,死的我也要。不过,那两个小妞可得给我留着,老子还没尝过味呢。”
李丹青贴在门外,听着屋里一阵奸笑,特别是这最后一句直接让他炸了膛。
“好,你想尝尝味儿,老子就成全你﹗”李丹青嘴里默念着,猛的拉了枪机,直接踢开房门冲了进去。
二人手里的镜面瞎子虽不是二十响,但十连发的装单量也足以造成毁灭性的打击。李丹青和于东将枪匣子里的子弹一气打完,乱枪过后,屋里几人每人身上不少于三个窟窿,死得不能再死了。那杜正新更是趴在沙发上,脑袋上一个碗大的洞,一些黏糊糊的脑浆和着血水流了一地。
李丹青转身下楼时,看见后院里停着两辆汽车。他随即返回屋内,从尸身上搜出车钥匙和两颗南瓜手雷。然后出门发动汽车,装上于航他们几个,朝着北门疾驰而去。
北门的十多个警察听见刚才的枪声,又看见有汽车驶来,纷纷端起枪对着来车大喊道:“停车!停车!”
李丹青索性拉响了两颗手雷,朝着人群扔去,只听轰隆两声巨响。一群警察平日里在城里耀武扬威,真要遇上不要命的“悍匪”就跟小鸡仔似的,那些口里还有口气儿的,头也不抬,纷纷趴在地上装死。
李丹青趁着烟雾还未散去,一踩油门,车辆如离弦之箭冲出城门,只留下一片哀嚎声在北门回荡。
从平原城出来,李丹青驾车一口气狂奔了三十多里地。夜里开车也打不准方向,只能大概依着北斗星判别方位,一个不留神,车子开到了路旁泥坑子里,动弹不得。不过后面没有人追来,几人下了车就在草地里休息了一晚。
二天醒来,几人垫石填坑,忙得满头大汗也没将车子推出泥坑。此时,于航主张弃了车步行。李丹青却舍不得刚刚弄来的轿车。以前他在上海的时候,见了安徽会所的那辆老福特就羡慕得要死。这可是一辆30年美国通用公司产的凯迪拉克V-16,那流畅的线条,闪亮的车灯,硬朗的外形,特别是16汽缸引擎所提供的澎湃动力,更不是同期的日德车所能比拟。
见着于航和李丹青二人又起争执,不过这次于慧和于东两个小年轻都毫不犹豫的站在李丹青这边。对他们来说,家里有了豪车自然是件有面儿的事情。
也不知于航是怎么想的,一辆车可值得上一万大洋,李丹青叫了附近乡民来帮忙拉车的时候还想不通透,这人怎么就不会算账,是不是脑袋被门缝夹过?
只等重新发动了汽车,李丹青心里有气,嘴上也没惯着大舅哥,阴阳怪气的问了一句:“怎么样,坐车还是比走路舒服多了吧?”
于航叹了口气,解释道:“丹青,你怎么没细想呀。先不说这辆车是平原警察局的,车头上还挂着牌子,开进德州城不是找事吗?你也知道我们的工作性质,开了辆洋车在北平城里招摇过市,还怕不够扎眼啊?”
尽管于航的话有些道理,但李丹青是个不服输的人。他冷哼一声,嘴里依旧说道:“我当什么事呢?这还不简单。”说完,他下车捡了块石头,在车牌处打磨起来。没过多久,他就将数字103改成了108,并在车牌上涂抹了些泥浆,弄得面目全非,隐隐的只能看见尾数。
“这下行了吧。你放心,进了北平,你住你的,我住我的,咱们不搭界。”
于航没想到李丹青还能这么变通操作,而他后面那一句话明显带着情绪,也便闭了嘴不再说话。组织这次让他到北平开展工作,权因前段时间北平反动势力猖獗,北平地下党遭到了巨大破坏,所以临走时,上级一再强调要低调谨慎,在确保安全隐蔽的情况下开展工作。原本他打算到北平后将李丹青吸收到组织里,但现在看来,李丹青的性子还需要打磨。他年轻气盛、自由散漫,关键时刻能办大事,同时也能来事。
“丹青哥,你这么牛,能不能教我开车。”于东看了李丹青坐在前面一手挽着方向盘,一手伸出窗外,轻松惬意的样子,不由得讨好的问道。
“于东,跟着瞎掺和啥?啥也不会就想开车,万一开到沟里,不是害了一车人。”于航瞪了一眼,没好气的数落道。
李丹青原本也不放心于东开车,但心里和于航斗气,于是一脚刹车把车停下,“来吧,开车也没啥难事,我十分钟内就能教会你。”
于东也是机灵,真没到十分钟就把车开动了,虽然只挂着一档,车身也有些摇晃,但毕竟是起了步。
“离合,换挡!”李丹青把于航赶到了后座,自己坐在副驾驶指挥着于东开车,“给点油,轻点踩油门……对了,就这样,稳住……”
此时,一辆驴车拉了一车干柴,从岔路口冲上了公路。也许是嫌汽车挡了道,驾车的胖子妇人甩了一鞭子抽在驴屁股上。驴子吃痛“嗷嗷”叫了两声,扬起蹄子竟一下从于东一侧飞驰而过。
于东正得意地开着车,却被这突如其来的驴子吓了他一个哆嗦,连带着手里的方向盘也偏了。于慧和晓兰两个女娃子顿时吓得尖叫起来。
“刹车!踩刹车!踩刹车!”李丹青大叫着。可是慌乱中,于东却是傻楞的把那油门踩到了底儿。
眼看着汽车就要冲出了公路,李丹青眼疾手快,一把抓过方向盘,同时把于东的腿挪到了刹车上,这才把车稳稳地停了下来。
“你个死八婆,死肥猪,眼睛长到猪腚上去了呀!”于东吓得脸色发白,还没等李丹青开口骂他,这小子倒是把气撒到了刚才那驴车身上。
“自己拉不出屎来还怪茅坑。”于航此时回过神来,倒是有些幸灾乐祸,“你满嘴的碎渣子都是跟谁学的!”
于东正准备回怼一句,突然瞪大了眼睛,惊恐地看着前面,嘴里轻声喊道:“来了,来了……”
“什么来了?”李丹青看着于东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快走!快走,快……啊呀……”
李丹青只看于东一手急着找钥匙重新点火,却被伸进窗的一支胖乎乎的手拧住了耳朵,把他扯到窗边,嘴里发出杀猪似的叫喊。
“你个小王八羔子,说谁是八婆,谁是肥猪!你给我说清楚,谁是肥猪!”村妇嘴上说着,手里还冲着于东头上一下一下的招呼,“这么大的路,你开个破车,比老娘的驴都慢,我看你才是蠢驴、蠢猪!”
李丹青看是刚才骑驴的村妇,心想也闹不出什么大乱子,正好让于东买些教训,于是便抄了手在一边看热闹。哪知后面几人也是一样的想法,又或许是被妇人那彪悍的体形和磅礴气势所震慑,稳坐在后边不敢出声。
这妇人也不知是吃了啥,一张脸大得像面盆,脖子间挂了松松垮垮的肥肉,一只手臂竟比于东的大腿还粗,三百斤只多不少。
“小兔崽子,你毛都还没长齐呢,就敢跟老娘叫嚣。也不知老娘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瘪犊子玩意儿。”村妇怒目圆瞪,活像一只吃人的母老虎,“你再敢骂人,看老娘不撕烂你的臭嘴!”
于东被吓得瑟瑟发抖,脸上红白相间,看着村妇那血盆大口,他哪还敢发出半点声响。
说句实话,即便是李丹青一身功夫也不敢轻易招惹这母夜叉似的人物。他听着村妇“字字珠玑”,不由得捧了嘴窃笑。
“你笑个屁!”村妇一眼瞥见李丹青在偷笑,一口唾沫直接飞溅到他的脸上,“我看你也不是个好东西,跟这瘪犊子一样,都是烂泥扶不上墙!”
李丹青被吓得连忙转过脸去,看向车外,心里不想卷入这场风波。而那村妇在骂了一通之后,似乎也觉得解了气,这才愤愤地转身离去。
经过这次风波,于东也没了心情开车,老老实实的坐回了后座。中午时分,汽车来到德州。德州到北平的火车已经开通,于航考虑到工作安全和时间效率,决定带着于慧和于东改乘火车继续北上。毕竟遇上了洪水,他们已经耽搁了不少时日,坐火车比汽车确实要节省不少时间。在火车站道别后,李丹青也赌气似的带了晓兰开着汽车上北平。
德州到北平有近400公里,李丹青和晓兰也不赶时间,一路走走停停,欣赏沿途美景。来到廊坊,李丹青还悄悄顺了块车牌,把原先的车牌换掉,免得引来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