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诗社
“少夫人，饭菜都凉了，要不您先吃吧。”一桌丰盛的饭菜从热气腾腾到现在已经过去一个时辰，邢岫良一如往常没有按饭点回家。
这么多菜全是宋烟亲手下厨做的，她曾是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闺阁之女，为了能够让公婆满意，花了几个月的时间研究厨艺，现在她的厨艺连府里的厨娘都自叹不如。
不过邢岫良绝不会乖乖回家吃她做的饭。
男人在外忙生意，不能按时回家很正常。一开始宋烟也是如此安慰自己，直到有一天，她发现了邢岫良满身酒气的衣衫里藏匿的胭脂香，她便不能再自欺欺人了。
邢岫良不过是在外面鬼混而已，府里上下都在看宋烟的笑话。
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宋烟已经习惯了被人笑话的日子，与从前不同的是，现在的她已经能够坦然面对这一切。
“再等等，若是他不回来，热一热我就吃了。”宋烟说话的时候总是温声细语，让人觉得她现在怪可怜的。
跟着她嫁过来的丫鬟月牙也为她打抱不平，姑爷明目张胆地在外鬼混，她管不了，老爷夫人也管不了。
管不了就算了，老爷夫人明里暗里还希望邢岫良纳妾，只因为，宋烟的肚子一直不争气。
新年之后老爷夫人便搬走了，邢岫良更是无法无天，白天不在家，晚上也不在家。月牙甚至希望邢岫良永远别回家。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了，宋烟终于不再等了。月牙将饭菜热好，宋烟慢条斯理地吃了一小碗就饱了，让月牙把一大桌子菜分给下人们吃。
宋烟用帕子擦了擦嘴，净了手漱了口便回了屋子。她对着镜子描眉，细长的烟眉让她看起来更加温柔。她只是中人之姿，一开始嫁进来的时候就听到了很多不和谐的声音，大多都觉得她配不上邢岫良。
那又如何？他们有异议，不过是因为嫉妒。
嫉妒她一飞冲天变凤凰。
嫉妒她得此良人有了依靠，自此衣食无忧。
为自己撑起的信念有时候也经不起流言蜚语，她稍有泄气的时候，邢岫良便敏锐地察觉到了那细微的差别。她分明记得，有一次，邢岫良紧紧握住她的手，告诉她不要害怕，他会保护她。
他说，他在。
邢岫良这样的公子哥，在遇见宋烟之前也算是一个浪荡子。他周围的异性很多，都是有头有脸人家的小姐。他们自小玩在一处，他便也因此模糊了男女的界限，和谁关系都不错。
邢家本给邢岫良安排了一门亲事，那女人姓沈名晴岚，是邢岫良的表妹。沈晴岚的父亲在无忧城做酿酒生意，多少脚店想买酒沽卖，都得经过沈家的同意。
宋烟知道，自己的家境远远比不上沈晴岚。好在父亲之前请了一位私塾先生，让她们几个姊妹在一处学习。宋烟是家里最规矩的那个，又识得不少字，就参加了无忧城诗社的比赛。后来她才知道，那诗社是无忧城有名的公子哥柳橙拉着几个狐朋狗友一起办的。
邢岫良很喜欢宋烟的诗，宋烟去寺庙上香的路上撞见了他，他便觍着脸一路跟着。她原以为自己遇到流氓了，跟着月牙先是快走后是快跑，一直走到了集市上。
宋烟溜得快，邢岫良不好意思步步紧逼，只能作罢。
回到家里，宋烟满脑子还是他轻浮的话语——
“小姐好生俊俏，不知道芳龄几何，是否婚配？”
呸呸呸，举止轻薄，再喜欢也得注意场合不是？邢岫良怎么这么没脸没皮？宋烟的脸红得厉害，心也跳得厉害，只能快步离开。
邢岫良竟害了相思病。
浪荡的公子哥就喜欢宋烟这样的女子，温柔纯良，犹如天真的小鹿。
而且，邢岫良格外喜欢宋烟作的诗，尽管昭国女子不乏才华横溢者。在邢岫良眼中，她的文字散发着香甜的少女气，明媚活泼，清新又值得回味。
等到一月一度的诗会再次举办的时候，邢岫良便早早到了柳府，他要“守株待兔”。
宋烟就躲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她只是给柳橙寄了一首诗，他便邀自己来参加诗会。无忧城的圈子分三六九等，如果宋烟的圈子是六等，柳橙的圈子便是三等。
她在那些无忧城名媛堆里就像一个乡下少女，畏畏缩缩地抬不起头。
“你是谁啊？”一个珠翠满身的少女歪着头问她。
少女明眸皓齿，粉面香腮，漂亮得惊人。饶是宋烟这样的女子也看呆了，直到被她的笑声惊醒，宋烟才讷讷地回答：“宋烟。”
“我见你总是一个人坐在那里，也不说话，为什么呀？”
“我没有什么可说的。”
“你一个人不闷吗？”少女很热情，带着她认识朋友。少女生了一张娃娃脸，尽管只比她小三岁，但看起来比她小很多。
宋烟后来才知道，她就是邢岫良的表妹沈晴岚。
无忧城的女人势利起来，面目也会变得可憎，那样友善的笑容在谈话不到一个时辰时就消失了，因为她们一致发现，宋烟的家世好像很一般。
虽然她穿得并不寒酸，但也不算华丽。关键是，她眼底少了一股飞扬跋扈的劲，这是不够自信的体现。
总而言之，沈晴岚很快就将宋烟抛在脑后，和姐妹们玩在一处。
柳橙头上竖着高高的马尾辫，那副俊俏模样让宋烟愣了一会儿神。就算是满地的公子哥，如柳橙这样出挑的也不多。
沈晴岚见到了宋烟发愣的样子，忍不住笑话：“你看什么，柳公子已经有心上人了。再怎么看，柳公子这样的门楣也是你攀不起的。”
我只是多看了两眼，我对柳橙又没有意思。宋烟心想。不过宋烟习惯了低眉顺眼，便别过脸，没有解释。
沈晴岚将一个连环铁索放到她面前，好奇地问：“我们最近都在解它，你会玩吗？”
宋烟日常只学插花、刺绣，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她碰也没有碰过。她感觉自己被孤立和鄙视了，鼻子不由得发酸。
早知道诗社的风气如此，她何必来找不痛快？
这时，有人走了过来，一把抢过连环铁索，眨眼的工夫就将九连环全部解开了。宋烟抬眸，发现他就是那日追着自己跑了一路的邢岫良。
邢岫良把连环铁索放在桌上，对气得脸颊涨红的沈晴岚做了个鬼脸：“这种东西只有小孩子才喜欢玩，你却还为自己解开了而沾沾自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