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云家。
众人散去后，云母还在屋里骂骂咧咧个不停。
云巧平复好心情，晾完衣服，木着脸走到堂屋门口，对着空气冷嘲热讽。
“你以为那江家是什么好去处？见了银子就拔不动眼睛，你当他们做慈善的，白花花银子随手给你撒？人家就算是纳妾，也不至于千里迢迢来咱们这个穷乡僻壤找！城里姑娘都死光了不成？”
还在炕上哼哼唧唧的云母顿时歇了声。
她这人有几分小聪明，只是一时财迷心窍，才没想到这一关节。被云巧点出后，也觉有理，只不肯承认，一声不吭躺着。
心说，从前的云巧何曾有这般泼辣、机灵，这丫头果然是被邪祟上了身！
“门不当户不对的，不是骗子，就是憋着别的什么坏水。比方说，冲喜什么的。他江家要是有人快病死了，我这么嫁过去，万一那人嘎嘣死了，咱们家不还要落个不是？到时候，聘金拿回去还是小事，指不定要被告上公堂！”
“江家那么有钱，咋可能？”
云母下意识起身反驳，仿佛臆想中那几百两银子已经属于她了，光想想这个可能都觉得肉疼。
云巧冷笑：“怎么不可能？人家有钱有势，认得官老爷，随便打声招呼，就要把咱们一家往死里整治，给他病死的家人陪葬，你能找谁说理去？”
云母正小声咕哝，“说得头头是道，还不知道是不是呢……”
院门突然被推开，云父回来了。
“他爹，你咋这个点回了？莫不是听说了刚刚那事？”
云母接到丈夫眼色，虎着脸把云巧赶进屋，老两口才回了房说私房话。
云父无声点头，又凑到她耳边，用气声说了他先前被江管家找上一事，以及自己的打算。
云母瞪大眼睛，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你，你是说，要先斩后奏，趁夜把那丫头弄晕送到城里？”
“小声点！别被那祸胎听到！”
云父不满瞪过去一眼。
老两口多年培养出的默契在，很快通过眼神和小声交流达成一致意见。
十六两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卫猎户虽然能干，可这几日接触下来，就发现他性格有些强硬，再加上云巧翅膀也硬了，将来这小两口多半不好拿捏！
既然都是一次性买卖，何不选出价更高的江家？
卖女儿做妾名声虽然不好听，可，他们之前连赖家都打算硬着头皮忍了，为了儿子鹏程，难道还怕这点小儿科？
再说了，人家江管家信誓旦旦表示，这妾不是寻常贱妾，是可以上宗谱的贵妾。将来若生了儿子，考中功名，一样能受封诰命夫人啥的，光宗耀祖。
万一将来云巧的儿子发达了，总能拉拔一把娘舅。
云家老两口盘算来盘算去，始终觉得，给富商江家做贵妾比嫁给穷猎户卫城强！
反正卫城那小破屋子在半山腰，他晚上不在村里，他们偷偷摸摸把人送走，他又没长千里眼顺风耳，知道时已经晚了！
他若要闹，到时候，看能不能拿点银子堵了他嘴。实在不成，届时云巧也过门了，生米煮成熟饭，他难道还能冲到江家抢个破鞋回来？
江家。
得了云父准话，江管家高高兴兴回府，向江太太复命。
为了彰显自己的能耐，他必然不能只说一句“事情办妥了”，而是发挥他那三寸不烂之舌，将提亲过程描述得一波三折、惊心动魄！
总之，他告诉江太太的版本就是，云家女本来定了亲，在他的努力周旋下才答应退亲，嫁入江家。
至于云家女身上的邪气，也由贾道长出面驱走，随时可以出门子！
——虽然今天贾道士压根没下过马车，没挨着云巧一根毫毛，更没做过什么法。
包括贾道士在内，今天去了桐花村的人都被他软硬兼施封口，都等着办好了差事从江太太这里拿银子，绝不会节外生枝！
等云家那掉进钱眼里的老两口把云家女送过来，他再做足善后工作就是。
江太太果然满意，当下厚赏了众人辛苦费，又对贾道士千恩万谢，请他掐算个良辰吉日纳云家女进门。
贾道士装模作样算了一会，便随手指了二月十五。
七天时间，正好足够云家老两口和江丰他们把首尾弄好了。届时再胡扯个吉利方位的说辞，让云家女从县城别院出嫁，江太太等人也不会怀疑。
正好有婢女来禀报，说今儿老爷精神不错，竟吃了一整碗粥，昨天只能吃半碗的，江太太愈发喜气洋洋，笃定这云家女八字旺她家老爷。
至于曾经定亲这种旁枝末节，江太太并不在意。
不过是个妾，定过亲就定过亲吧，反正还是黄花大闺女就成。重要的是她的八字，又不是她这个人！
她一开始不愿意改嫁，说明心里懂得几分贞节道理，后来从了，可见也是个孝顺的。纳进江家，也不怕她做太出格的事。
唯有江传芳心里不大得劲。
前世并没听说，那云氏在他之前正儿八经定过亲，这一世怎么突然冒出来个劳什子穷猎户？
关键是，江家都登门提亲了，云氏居然还不肯别嫁！
他，家境富裕，又早早中了秀才，前程光明，在整个永和县打着灯笼也找不着第二个这样的夫婿！
云氏居然看不上他，非要嫁给个穷酸汉子？
果然是寒门农女，见识短浅！
“儿啊，你不是说，昨儿那国子监的先生给你们出题考试，优胜者还能跟他进京游学吗？这等名师不常有，这几日，你要不要先回趟书院？可别错过了大好机会。”
敲定大事，江太太开始关心儿子前程。
江传芳对接下来乡试、会试、殿试的考题内容一清二楚，胸有成竹，哪里还稀罕这个游学机会。
云家老两口贪婪粗俗，天知道他们会不会打听到父亲重病一事，借机抬高身价，倒逼母亲改纳妾为娶妻呢？
没到最后一刻，以妾礼把云氏抬进门，他都没法安心离开！
江传芳照旧以父亲身体为重的借口糊弄过去，看一眼外头天色，决定明儿一早让人去趟桐花村，看看那穷猎户究竟有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