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被赖老大拖进王老六家破屋时，云巧双目紧闭，神志却一片清明。
早在赖老大动手之前，她就隐约觉得，身后有人鬼鬼祟祟跟着，像是不安好心。而且，那人身形跟赖老大有些相似。
因为先前云家老两口搞骚操作，又是口头许亲后反悔，赖云两家大闹过一次，后面他看云家人的眼神就不大对劲，尤其是对云巧。
云巧能猜到几分他的心思，却低估了对方的胆量！
如今想来，大抵是这次云家被抽丁的事，村里有些风言风语，唱衰云家打肿脸充胖子，千方百计巴结江家却被打脸，所以才给了赖老大勇气？
她既好气又好笑，却也打算将计就计，趁机给赖老大个沉痛教训，最好能永绝后患！
否则，有个心怀叵测的人总在家附近盯着，实在如坐针毡，总得时时刻刻提防着怕他搞事！
许是赖老大也怕打出人命，并没下死手，后脑勺痛过一阵便缓了过来，云巧并没失去意识，只是在心里进行了一番快速风险收益评估，最后决定装晕！
云巧透过眯起的眼缝，看向渐渐离自己远去、方才她“昏倒”时“无意”踹翻的木桶。
浅浅的水洼里，翠绿的水草间，鲜活的小鱼小虾们正在做最后的垂死挣扎，直到一道橘黄色的身影飞快窜出，让它们的生命彻底终结。
云巧心头一动，却还没来得及跟其对上眼，就被粗鲁扔到地上。
她忙恢复“昏迷”状态。
实际上，衣袖底的右手已经紧紧攥住用来防身的银针，打算对准赖老大来一回针灸服务；左手也蠢蠢欲动，打算趁赖老大不备再摸向腰带，那里头还藏了片拇指大的薄刀片。
自从上次在江家不慎中招，后面又查出事情有些古怪，不只是乔珠儿所为，云巧愈发警惕，哪怕在桐花村里都不敢放松懈怠，还准备了更多后手。
退一步说，如果今天赖老大力气再大点，直接把她打晕，而后用绳子将她捆起，这些东西多少也能提升她脱身成功的可能性。
不过，为了达到她的目的，这些后手要是能不用上，就更好了。
云巧运气不错。
赖老大并没急着动手动脚，只粗暴地掐住云巧下巴，恨恨嘟囔了句“什么千金大小姐？还不愿给老子当婆娘，给脸不要脸！等会儿，就让你看看老子的厉害！”而后扭身就走，蹑手蹑脚出去收拾残局。
他还不忘将屋门合上。
不过，这样也好，更方便她行事！
云巧视线落在屋内几张缺胳膊断腿的板凳上，捡起来掂量了下手感，已然有了打算。
再透过门缝里看外面，便见着自己用来捞鱼的网兜，被赖老大随手扔在豁口的墙根下，打翻的木桶及其内容物则被他草草拾起，再用鞋底拨了些泥土去遮掩湿痕。
她都有些“佩服”赖老大了。
在作恶这方面，此人倒是颇具天赋，还晓得提前毁灭证据！正如他为自己挑选的作案地点，恰巧是村里空着的王老六家！
说来，这王家人也是倒霉，那几年不是意外就是生病，一个接一个的，都死绝了。
村里人都说他家风水差，就连有继承权的远房亲戚也不愿意占这个便宜（主要是王老六家本来也穷，破房子三间，冬冷夏暖还漏水的那种），只拉走了一些能用的家具、粮食便罢。
屋子空了下来，逐渐破败，还有人编些影影绰绰的故事来吓小孩子。久而久之，村里人大都对这间破屋敬而远之。
而王家正好在云家前往河边的必经之路上，估计是赖老大暗中观察她行动轨迹后的结果。
云巧抓着板凳腿，躲在门后静静等着。
赖老大小心翼翼合上王老六家破烂烂的大门，猫着身子朝堂屋走来，脸上带着让人不适的猥琐笑容。
*
杨庄，里正家。
郑老娘眉飞色舞地收拾着堂屋里堆得满满当当的物资，不是郑家自有的，而是这几日陆续从附近乡民手里收到的“贿赂”。
郑里正本人则眯着眼，欣赏了一会眼前的财物，示意儿子将门关上，在外头守着，自己才慢吞吞起身，走向一侧墙角，熟练地取出其中一块泥砖，伸向里头暗格放着的两本蓝皮册子，摊平了放到书桌上，抓起毛笔，开始一本正经地涂写记录。
不多时，门外传来人声，却被负责望风的郑大郎拦了回去。
等人走后，郑大郎敲门进来，让郑老娘出去守门，凑到郑里正耳边说了两句，嘿笑道：“爹，看来去年真是大丰收，这次肯掏钱的比前年多多了。这不，刚刚又来一个，还是从瓦罐村那边挪人头？加上那个云家，人数会不会太多？”
“只比前年多几户，哪里就多了？一帮穷鬼，谁让他们掏不出钱？难道他们还敢打官司不成？这么多个村，就他们交的租子最少，害得你爹我脸上无光……”
郑大郎唯唯点头，换了件事拍亲爹马屁，大意是桐花村名单故意放出风声试探江家的手段十分精妙，可以名正言顺坑云家一笔。
郑里正摸了摸山羊胡，故作矜持，拿着账本开始指点儿子。
“……这次往那边多送点，别心疼，事情办好了，指不定还能让你接我的班。细水长流，总归亏不着咱们家，明白吗？”
郑大郎虚心受教，父子二人对现状十分满意，殊不知，自己手里的账本誊抄版已经被送到知县案头。
知县看着面前的调查证据，以及今天突然齐刷刷跑来告状的几个苦主诉状，脸色变幻莫测。
他一时恼怒于底下小吏欺上瞒下，自己收到的孝敬居然只占了个小头，还不如这永和县本地的土财主多，一时又担心拿肖家开刀会遭到反扑，颇为犹豫不决。
这时，衙役突然来报：“大人，江家老爷求见。”
知县瞳孔微缩，恍然大悟，心头天平渐渐倒向其中一端。
半个时辰后，守门的衙役看着江老爷优哉游哉离开县衙，摸了下兜里方才收的“通报费用”，正纳闷这位据说重病初愈的江家家主来意。
不多时，却见总捕头竟带着几个捕快，风风火火离开。
县衙附近，等待良久的卫城远远望着捕快们离城的方向，猜到事情多半成了，心头一松，朝对面的傅管家拱手致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