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遗

鲁陶婴①以下补贞妇

鲁陶婴者，夫死，守志不二，作歌诗曰：“悲夫黄鹄之早寡，七年不双。宛颈独宿，不与众同。夜半悲鸣，想其故雄。天命早寡，独宿何伤？寡妇念此，泣下数行。呜呼悲哉，死者不可忘。飞鸟尚然，况于其良？虽有贤雄，终不可重行。”出《列女传》②。

【注释】①原题“鲁陶婴妻”，误。此事采自汉刘向所撰《列女传》卷四，题作“鲁寡陶婴”，文中且云“陶婴者，鲁陶门之女也”，是陶婴为寡妇名，非其夫名也。本书正文中亦误作“鲁陶婴妻”，据改。　　②此《列女传》指传为汉刘向所撰《列女传》，或称《古列女传》。

虞氏

国朝海宁虞氏，董湄妻也，知书善吟咏。年十六归董，两月而湄卒，痛绝欲死。父母惜其年少，劝更他姓。女不应，作《井上吟》以见志，云：“一片贞心古井泉，清寒彻骨自堪怜。相看岁暮青青色，历尽冰霜戴一天。”①以木刻夫像，晨昏奉事，全节而终。

【注释】①明许相卿有《节妇虞氏传》，所述甚详，上引诗作《咏竹》，应是。

楚贞姬

楚贞姬，楚白公胜妻也①。白公死②，其妻纺绩不嫁。吴王闻其美且有行，使大夫持金百镒、白璧一双以聘，以辎軿三十乘迎之，将以为夫人。大夫致币，白妻辞曰：“白公生时，妾得幸充后宫，执箕帚，掌衣履，拂枕席，托为妃匹。白公不幸而死，妾愿守其坟墓，以终天年。今王赐金璧之聘、夫人之位，非愚妾之所闻也。且夫弃义从欲者，污也；见利忘死者，贪也。夫贪污之人，王何以为哉？妾闻之，忠臣不借人以力，贞女不假人以色。岂独事生若此哉，于死者亦然。妾既不仁，不能从死，今又去而嫁，不亦太甚乎！”遂辞聘不行。吴王贤其节义，号曰贞姬。③

白公有此姬，可不朽矣。

【注释】①春秋时，楚平王使费无忌为太子建至秦娶妇。秦女貌美，平王听无忌之言，自娶秦女，更为太子娶。无忌又日夜谗太子建于王，太子建遂携家室奔郑国。郑人杀太子建，其子胜遂奔吴。楚平王死，其与秦女所生子珍立为昭王。昭王死，其子为惠王。楚令尹子西召故太子建之子胜于吴，以为巢大夫，号曰白公。　　②白公胜欲报郑杀父之仇，令尹子西不听。白公遂袭杀令尹子西、子綦于朝，劫惠王，自立为王。月馀，会叶公来救楚，楚惠王之徒与共攻白公，杀之。惠王乃复位。　　③此条采自汉刘向《列女传》卷四。

张美人

后凉吕绍见弑①，其所幸美人张氏请为沙门。张氏年十四，姿色壮丽。吕隆见而悦之，欲污其行，遂亲逼焉。张氏敛衽曰：“钦乐至道，故投身沙门，恐一旦被辱，誓不改节。今见逼如此，岂非命也！”于是升楼自投于地，二踵俱折，俄而遂卒。

钱简栖曰②：今人但知金谷，而罕知后凉，遂使美人不获与绿珠并传，香名寂寂，遗恨千古。夫岂贞姬烈女亦有幸有不幸耶？

【注释】①“绍”，原本作“诒”，据本条出处《十六国春秋》卷八十四改。吕绍，十六国中后凉建立者吕光之子。吕光死，绍即位，后为吕纂所弑。　　②钱希言，字简栖，明末常熟人。著有《狯园》、《戏瑕》等。

济南张义妇

义妇张氏，济南邹平人。年十八，归戍卒李午。午同从子零出戍七闽①，未几午死。张独事舅姑父母，生养死葬无遗礼。复痛夫死数千里外，枯骨未知所归，乃往卧冰上，呼天祝曰：“天乎！妾夫何罪，妾夫何罪！生既不见父母，死又不能归葬父母之旁。使无妾即已，妾在，敢爱生乎？天若许妾取夫骨，虽寒甚，当得不死。”逾月竟不死。乡人异之，为闻于县，给过所遣之②。至闽，零犹在。问夫葬地，则榛莽日塞，不可识。张哀恸几绝。夫忽降于童③，与张语生前事，甚悲，且示骨在处。张如其言，发得之，持骨祝曰：“尔信妾夫耶？入口当融如冰雪，黏如胶。”已而果然。官异之，为上于大府，请复其家④，使零护归济南。⑤

【注释】①七闽，本指颁布于闽地的七个部族，其地除今福建外，尚包括浙江、广东等地。后即以七闽称福建。　　②过所，古代出远门，所过关津隘口所需凭证。　　③指其夫之鬼魂附体于童。　　④复其家，免其家徭役。　　⑤此条采自明宋濓《文宪集》卷十一《张义妇传》。

皇甫规妻

安定皇甫规妻者①，规更娶之妻也。善属文，能草书。规卒时，妻年犹盛，而容色甚美。董卓聘以軿辎乘马，奴婢钱帛充路。妻轻服诣卓门，跪自陈请，辞甚酸怆。卓使傅奴侍者悉拔刀围之②，而谓曰：“孤之威教，欲使海内风靡，何有不行于一妇人乎！”妻知不免，乃立骂卓曰：“君羌胡之种，毒害天下，犹未足耶？妾之先人清德奕世，皇甫氏文武上才，为汉忠臣，君亲非其趣使走吏乎③？敢欲行非礼于尔君夫人耶？”卓乃引车庭中，以其头悬轭④，鞭扑交下。妻谓持杖者曰：“何不重乎？速尽为惠。”遂死车下。后人图画其像，号曰“礼宗”⑤。

长卿曰：妻之轻服诣门、跪自陈请也⑥，其志岂望生还哉？寂寂寞寞，自经于沟渎之中而莫之知，不若死鞭扑之下为快也。至是而卓气亦夺矣。

【注释】①皇甫规，东汉末人，通边事，公正贤明，官至度辽将军。卒年七十一。　　②“傅奴”，原本作“传奴”，据本条出处《后汉书·列女传》校改。傅奴，侍仆也。　　③君亲，指董卓之父。趣使走吏，为皇甫规驱使之吏。按董卓父君雅，曾为颍川轮氏尉，地位低下。　　④轭，牛马驾车时，以轭置牛马颈上。　　⑤礼宗，意谓其德行可做妇女之表率也。　　⑥“跪自陈请”，原本作“诡自陈诣”，据上文改。

黄帛

黄帛，僰道人张贞妻也①。贞受《易》于韩子方，去家二十里，舟覆死。贞弟求尸，经月不得。帛乃自往没处躬访，不得，遂自投水中。大小惊睨。积十四日，持夫手浮出。县长韩子长嘉之，召帛子幸之为县股肱。人名浮尸处为“鸳鸯圻”。②

【注释】①僰道，今四川宜宾。　　②此条采自常璩《华阳国志》卷十。“鸳鸯圻”事见《太平御览》卷一百六十六引《益部耆旧传》。

剑州民妇

建炎初年五月，叛卒杨勍寇南剑州道。出小常村，掠一民妇，欲与乱。妇毅然誓死不受污，遂遇害，弃尸道旁。贼退，人为收瘗之。尸所藉处，迹宛然不灭。每雨则干，晴则湿。往来者咸叹异焉。或削去之，随即复见，覆以他土，其迹愈明。①

【注释】①此条采自《宋史·列女传》。

吴金童妻

成化年间，海康民吴金童与其兄吴祈挈家避寇。适新会民刘铭、梁狗卖谷还，附其舟。铭、狗窥金童妻庄氏色美，留止于傍舍，祈出远佣。铭屡犯庄氏，不从。铭、狗乃诱金童夜捕鱼，斫其脑，投之江。时江滨民关道安闻金童号呼，欲救不果。铭归，复犯庄氏，拒益力。居数日，庄氏出汲，见金童尸浮于铭门。哭视之，创痕宛然，得铭谋死状。顾力不能报，乃偕幼女投水死。三尸随潮上下，旋绕铭门。其邻李逢春收葬之，铭夜发尸弃于海。吴祈自外归，得弟尸于海滨，诉之官。儒生李启及关道安等，争述庄氏节义。有司具闻，诏旌表庄氏节义，枭铭、狗徇众。刑部尚书陆瑜奏李逢春收葬三尸，诚为义举。今被发掘，宜命有司即其处窆之，立石志其夫妇姓名，以垂永久。报可。①

妇人自裁，乃夫死后第一干净事，况迫于强暴，计无复之者乎！若所夫尚在，又当委曲以求再合，非甚不得已，不必悻悻怀怒，争寻结局以明志也。崔简妻用刚②，河池少妇用柔，皆以智数得免污辱。虽其才有过人者，然所遇非穷凶，是亦有天幸焉。若知必不免，吾又谅其必以死徇也。息妫不言以报蔡仇，论者犹非之。若楚之卓氏，不足道矣。

唐滕王极淫③，诸官妻美者，无不淫遍；诈言妃唤，即行无礼。时典签崔简妻郑氏初到④，王遣唤，欲不去，则惧王之威，去则被王之辱。郑曰：“昔愍怀之妃，不受贼胡之逼。当今清泰，敢行此事耶？”遂入王中门外小阁。王在其中，郑入，欲逼之，郑大叫左右曰：“大王岂作如是，必家奴耳！”取只履击王头破，抓面流血。妃闻而出，郑氏乃得还。王惭，旬日不视事。简每日参候，不敢离门。后王坐，简向前谢，王惭，乃出。诸官之妻曾被王唤入者，莫不羞之。⑤

梁祖攻围岐陇之年⑥，引兵至于凤翔。秦帅李茂贞遣戎校李继朗统众救之⑦，至则大捷，生降七千馀人。及旋军，于河池县掠获一少妇，甚有颜色。继朗悦之，寝处于兵幕之下。西迈十五馀程⑧，每欲逼之，即云：“我姑严夫妒，请以死代之。”戎帅怒，胁之以威，终莫能屈。帅笑而悯之，竟不能犯，使人送还其家。⑨

蔡侯誉息夫人之美，楚子灭息，以息妫归⑩。既生二子⑪，犹未言。楚子问之，对曰：“吾一妇人而事二夫，纵不能死，其可奚言？”楚为之兴兵破蔡。

楚人张生，居淮阴磨盘湾。家启酒肆，颇为赡足。绍兴辛巳冬，虏骑南下，淮人率奔京口。张素病足，不能行，泊驻扬州。已而完颜亮至⑫，张妻卓氏为夷酋所掠，即与之昵。卓告曰：“我夫在城中，畜银五锭，必落他手，不若同往取之。”酋喜，偕诣张处，逼夺之。张戟手恨骂。酋喜，以为悦己，凡掳获金帛，悉以委之，相托如真夫妇。俄而亮死，军还。卓痛饮酋酒，醉卧，投利刃断其喉，席卷财物，鞭马访张。张话前事，责数，欲行决绝。卓出所携付之曰：“当时不设此计，渠必不肯信我。今日之获，乃张本于昔也。”于是闻者交称焉。

【注释】①此事又载《明史·列女传》。　　②崔简妻及河池少妇、息妫、楚卓氏事俱见下文。　　③滕王李元婴，唐高祖李渊子，为荆州刺史，迁洪州都督（在江西，滕王阁即此时建），骄纵失度，屡坐法受谪。　　④典签，唐代诸王设典签，为掌管文书之吏。　　⑤此条采自唐张鷟《朝野佥载》卷六。　　⑥梁祖，后梁太祖朱温。唐末，昭宗封朱温为梁王，李茂贞为岐王，朱李争夺控制朝政之权，后朱温挟昭宗以制诸镇，李茂贞不服，朱温遂于天复二年（902）遣兵攻凤翔，因冬寒大雪而败归。　　⑦“校”，原本作“较”，避天启帝讳而改也。后凡此类，俱径改不出校。　　⑧程，古人以驿站为歇宿地，十五程即十五次歇宿于驿馆。　　⑨此条采自《太平广记》卷二百七十一“河池妇人”条引《玉堂闲话》。　　⑩《左传》庄公十年，蔡侯、息侯俱娶于陈。息侯夫人息妫归宁过蔡，蔡侯知其美，以姨亲为辞欲留之。息妫不礼之。蔡侯对楚子言息妫之美，楚子遂灭息，以息妫归。　　⑪至鲁庄公十四年，息妫已为楚子生二子。　　⑫宋高宗绍兴三十一年（1161），金主完颜亮大举南侵，旋因兵变被杀。

李真童补贞妓①

李真童者，张奔儿之女也②。十馀岁即名动江浙。色艺无比，举止温雅，语不伤气，绰有闺阁风致。达天山检校浙省③，一见遂属意焉。周旋三岁，达秩满赴都，且约明年相会。李遂为女道士，杜门谢客，日以焚诵为事。至期，达授诸暨州同知④，备礼取之。后达没，复为道士，节行愈励云。见《青楼集》⑤。

【注释】①“贞”，原本作“真”，据文意改。　　②张奔儿，为元时著名女优。李牛子之妻。姿容丰格，妙于一时，善花旦杂剧，时人目奔儿为“温柔旦”。　　③达天山，即达兼善，本名达普化，以音或作泰普华。本伯牙吾台氏，世居西域白野山，故当时文士友朋称“达天山”。　　④“州”，原本作“县”，据《青楼集》改。元改宋诸暨县为州。　　⑤《青楼集》，元黄雪蓑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