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韩小五
当卖水果的大妈跌坐在台阶上撒泼打滚时，韩小五的两个同伴则已经折返回到了售票窗口。
“小五哥，秋大妈折了！对方是个硬茬，我看他腰间鼓囊囊的，有可能带着喷子。”
当听到喷子，韩小五一伙人立刻就不淡定了，售票窗口内的女售票员也慌张的将刚刚收的黄皮信封塞进抽屉里上了锁。
小虎是韩小五从乡下带回来的孤儿，也是他们这群票贩子里最敢厮杀的斗将，此刻他板着脸瞳孔收缩，缓缓抽出后腰处别着的三棱军刺闷哼道：“小五哥，若是他敢过来招惹我们，那我就跟他来个刺刀见红！”
“小虎，别冲动！事情还没有到那一步，让我再好好想想。”韩小五伸手拦住了小虎攥着军刺的手，眼角低垂地望着老周那些人。
蹲坐在地上捂着嘴头都不敢抬的草帽老伯，躺在台阶上要死要活撒泼的秋妈，像个木头人似的呆坐在原地的周贵。
卖汽水的姜妈知道现在老哥老姐几个现在能指望的就只有她了！
可任凭姜妈搜刮这小四十年的生活轨迹，她也不认识什么当官的有权的大人物，一时间急得她脑门子上全都是汗水。
有那么一瞬间，姜妈有想过直接抬腿走人得了，以后再也不来观前街了。
但很快她就放弃了这个念头。
姜妈跟秋妈是多年的老邻居，到光明电影院摆摊赚钱的生意还是秋妈拉着她一起干的。所以于情于理都不能抛弃秋妈一个人离开，要不然以后就别想再抬起头。
暗自在心底里给自己鼓劲加油，姜妈从装饮料冰糕的木箱里取出两瓶橘子味汽水：“这位同志，秋大妈她这人没文化性子急，她可没有也不敢有一丁点冒犯您的意思！这大热天的我请您二位喝汽水，也请您消消气，大人有大量千万别跟她这种蠢笨的人一般见识。”
黄庆没接话茬，站在他身后的孙国庆见他没有反对，立刻上前接过汽水，在用开瓶器开盖的同时开口道：“我们本来今天过来就只是有些事情要找周伯做些调查，你们老几位纯属没事找事。现在一个挨了教训，一个自己惹火上身，我说你们这是何必呢？”
挨了一巴掌的草帽老伯是个脑子灵活的，听懂了孙国庆话里话外的意思，立刻起身朝黄庆深深鞠了一躬，然后对周贵说道：“老周，实在是对不住，我这家里的灶台上还烧着饭，就先走一步了。”
抬腿向外走了两步见黄庆没有出声阻拦，在路过秋大妈时用脚尖踢了踢她的大腿。
反应过来的姜妈赶忙搀扶起秋妈照猫画虎对黄庆鞠了一躬，然后用头巾包裹着脸猫着腰跟在草帽老伯后面迅速逃离了大光明电影院。
“周贵，你是自己跟我走呢？还是我让小孙搀着你走？”
看着黄庆那冰冷仿佛没有一丝感情的眼神，周贵哆哆嗦嗦的从台阶上站了起来，这一刻他仿佛回到了十年前的夏天。
一群年轻人闯进了他的家里打砸抢，父亲苦心经营了一辈子的南货店反倒是成为了压在他身上的一座大山。唯一的儿子选择跟他断绝父子关系，而患病的妻子则在一天深夜悄悄跳进了冰冷的河道。
就如同刚刚黄庆口中提到的矿坑，周贵在里面整整干了八年，等他从里面钻出来的时候，肺里面早已经被熏成了黑洞。
伸手不见五指，不知道未来在何方。
可惜，人都是贱骨头，没了媳妇也没了儿子的周贵还是不想死，所以仅仅只是瞧了一眼黄庆腰间凸起的部位后选择了认命。
当周贵放弃挣扎选择跟黄庆走时，售票窗口处的韩小五等人也开始了行动。
伴随着女售票员上板子堵住窗口，韩小五等人分散成四五波人默默地四散而去。
韩小五跟小虎两人刚要走出电影院的石阶，就听到身后传来了黄庆爽朗的笑声：“韩小五，我可没说过你可以走吧！”
即将走完最后一个台阶的韩小五浑身打了个激灵，扭头苦笑着冲朝他招手的黄庆：“黄干事，您这是也有事情要找我聊吗？”
而他身边的小虎面目狰狞地低声道：“哥，你先走，我拦住他们！”
小虎转身再次抽出三棱军刺时，韩小五错步上前挡在了他的身前，伸向背后的双手死死地摁住小虎的右手：“小虎，不要胡来！我不希望你出事情，投机倒把而已，大不了蹲两年苦窑，没什么大不了的。”
“哥，只要我还有一口气，谁都不能把你带走！”
小虎反复挣扎了几次都没能挣脱韩小五双手的禁锢，反倒是带动了韩小五的身子连连摆动。
见黄庆歪着脑袋朝这里看，韩小五知道这是令对方起了猜疑，紧忙再次劝告道：“小虎，如果你还当我是你哥，就收起家伙拿上我的挎包赶紧走，以后帮我照顾好家里的弟弟妹妹！”
黄庆已然发现了韩小五俩人的小动作，不过仍然是权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再次朝韩小五挥了挥手：“快过来吧，要是让我过去可就不好看了！”
“小虎，快走，别回头！”韩小五说完这句话后松开了手，面带微笑迈步朝黄庆走去。
“哥，你多保重！”
小虎狠狠地瞪了一眼黄庆，一把夺过韩小五的军挎包扭头拔腿就跑，很快就消失在黑夜里了。
“行呀，不仅能说会道，还挺会收买人心的，刚才那个小家伙是不是想捅我？”黄庆拍了拍韩小五的肩膀戏谑道：“话说，你不是挺精明的吗？刚才为什么不趁机会早点跑？”
韩小五摇了摇头叹道：“这不就是想着您既然能花一块钱买我的电影票，这次过来就应该没有我的事，哪成想到最后还是把我自己给兜里面了。”
看着低眉顺眼的周贵，哭丧着脸的韩小五，黄庆满意的点头道：“既然人都齐了，那咱们就换个地方聊吧。”
四人沿着星星点点的路灯回到了棉纺一厂，让韩小五俩人诧异的是，他们并没有被带到厂保卫科，而是被领到了一个库房。
拉闸开灯，大马金刀坐在条凳上的黄庆笑眯眯地看着疑惑不解的俩人。
“今天找你们来，是有件大买卖要跟你们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