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44.突袭

胡兮兮在晨曦的绯色云彩里醒来。天色，美得让人陶醉。

这是她在这个形同炼狱的坊间待的最后一天。今天，她只需要收收捡捡自己的个人用品，就可以拔腿而走不用回头了。

她早早就到了自己的工位，把有可能要上交检查的物件在办公桌上摆好，她并没有要带回去的个人物品，不要的东西都打包塞在一起准备放回收站。

其他工位的人都陆续收工了。检查的人才姗姗而来。胡兮兮陪笑着接过验收单，一一核对看着检查员验收。

当验收单的最后一项也在检查员笔下划上勾，胡兮兮才长出了一口气。

“等等，”检查员看着工位边上的回收袋，“今天回收员已经下班了，这包东西，我陪你下去放到回收坊吧？”

“哦，”胡兮兮刚放松的心又随着检查员拧着的眉拧到了一起。还好，只是回收东西。

胡兮兮拖着沉重的袋子，脚一深一浅地跟在检查员后面。经过上上下下弯弯绕绕的楼梯，到了回收间。

回收坊应该是在地下，原来，回收并不是回收，只是就地烧毁，倒也干脆利落。

打开坊间门，那里有股热腾腾的蒸气般，不时窜出来，袭人的脸。检查员指着一个巨大的石塔“公共的物品放在那个里面，个人不用的物品放在小的里面”，他回看了一下胡兮兮，“你自己清理完再走啊！”他语音刚落，人就迅疾地离开了。那“啪”的关门声，震得胡兮兮心里一颤。

胡兮兮这才注意到，眼前有三个大小不一的圆形石塔。每一个石塔的四方各有一个孔，也许下面就是熔炉吧。

胡兮兮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回收袋拽着往石塔里面倒。那些回收的东西就顺着那孔往下滑落，就像掉进了深渊一般，竟然无半点回响。

还好，个人的物件没有多少，胡兮兮把手里的小袋推进第二个石塔孔，那石塔竟是滚烫的，胡兮兮不小心碰到，手上滑溜出一串水泡，胡兮兮忙不迭地退开，身后不知道撞到什么，啪的一跤，把胡兮兮甩出老远，连带着撞开了胡兮兮身后的门。

半晌，胡兮兮龇着牙吹着气才从地上爬起来。这鬼地方的鬼东西……胡兮兮心里诅咒，活动了一下腿脚，还好并不妨碍。她用嘴吹着火辣的手，顺着门走出回收坊。

她想去找点水冲冲手。可是，这个地方，她从来都没有来过，她在她自己那个方寸工位上忙碌那么多年，没有时间也没有念头要去其他地方转转。何况，这里，到处都是岗哨，并不欢迎闲逛。

但今天，也许是早过了收工时间，胡兮兮一眼望去，都没有人。眼下的青石板路，也显得幽静。沿路铺开的层层叠叠的大树，树干遒劲，枝繁叶茂，说一木成林半点都不夸张，阳光透过来，只剩下树上幽幽杳杳斑驳的团团点点，并不能照到地上。

青石板在丛林的映衬下不断蜿蜒，却在拐角处被一棵更大的树挡住了去路。那树十分的粗，若称了胡兮兮心意，便是要架起一个秋千来，在这密密匝匝的树叶下摇曳，这样的想象，让胡兮兮有种地老天荒的错觉。

从树下转过来，竟然是一片繁盛生长的月季，大约是栽在路的两旁，太过于茂盛的缘故，那路就只有二十厘米的宽度，刚够放下一只脚。那满眼的翠绿和鲜红，美得实在不像话。那娇美颜色和绰约风姿，看得胡兮兮满心欢喜。

跟着这满片满片的月季移转，到了尽头，聚成密丛丛一匝露天围墙，蔓延至山脚，抬头，竟是一座石壁山，那山凸出的石壁上，赫然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龙宫”。

胡兮兮有些讶然，从未听说过，工坊附近有景区。日常的守卫森严，竟是为了避免游人么？

她纠结着转身回去还是继续前行的时候，那洞口的凉意已经扑面而来。胡兮兮这才发现掩映在玫瑰丛下的幽幽小溪流，她又上前走了一会，原来是从洞口出来顺着石板路流淌满溢出来的流水。那水意和清凉已经抓住苏末末的心意，她情不自禁地往里走了。

刚进洞口，那凉意果然惬意，滴滴答答透着清凉的水从头顶滴下来，有的落进溪流里，便是一阵此起彼伏空灵的回音，滴到皮肤上的，就在皮肤上碎落溅出细小而透明的小水珠……。

走进洞里，豁然开朗，头顶爬着岩壁的水滴已经被甩在身后看不到了，那岩壁来了个急转入云般，在胡兮兮眼前的半空里蜿蜒盘旋。这应该是常见的喀斯特地貌形成的溶洞。

溶洞，胡兮兮一直觉得，是个独特的存在。溶洞，摒弃了时间轮回季节变换，给炎热的夏天以清凉，也摒弃了空间嫁接转移，饶是哪里的溶洞，再多的人嘈杂的声音也难撼动它世外桃源般悠然静寂，无怪乎留下洞天福地的美名了。

大概，人越成长，越能体验到大自然的神奇。而科技再发展，也得守着这里的规矩，不得越雷池半步。

洞口的溶石，无论是脚下还是头顶，都比较低平。进得里面，地面的石大约是浸泡在流水里长时间侵凌的缘故，恍如溪流河滩里的鹅卵石般，圆润光滑，走起来也就湿滑多了。而边上的岩壁时而腾挪高耸在半空中，时而悬吊在半空中，上上下下，弯弯曲曲，如山体般层峦叠嶂，有像是一道道坚固的城墙屏障，那溪流就在这圈圈绕绕中百转千回。

走得稍微深了，她意外听见了周围其他声音，声音越来越大，错综嘈杂，来自不同的方向，人……胡兮兮顿住脚步，一时分不清楚谁是入侵者。

她凝神看去，她脚下蜿蜒的尽头，竟然黑压压跪着一片带着巨大面具的面具人。她倒吸了一口气，赶紧缩回脑袋，心里紧张着不要被发现才好。

突然，一声“叽叽咕咕”，又接着一阵“叽里咕噜”欢呼雀跃声响彻天际的声音接着回声再一次袭来。她咬住嘴唇，拼命忍住心里的恐惧，思虑着往后原路退回去。

但她来不及转身，一个同样戴着怪面具的人突然就到了她面前。不，是她突然就到了他们面前。

在这些古怪、荒谬又阵容庞大的力量面前，恐惧和寒意紧紧抓住了胡兮兮的内心。她很想往后退，忽而想到不能让人看出她内心的恐惧，她就死死地站立在那里，用脚紧紧地紧紧地抠着地面，不去看周边的面孔与人群。

可是，时间过去了，那些人和声音却并没有如愿退去。

直到她面前那个怪面具轻轻扫过她，不知道说了什么后，他们才如潮水般退去，不见。门在她面前关上了。她浑身像散了架般，跌倒在地上。

可是，就像错落了时空般，她分明是在回收坊的后门出来，转了几步到了龙宫，再走了几步……然而，眼前并没有溶石，也没有流水。她面前根本不是龙宫，而是，一个房间。她的意识一直都清醒地记得刚刚发生的每一分每一秒的场景，但她怎么进来这房间，她竟然毫无知觉。

门又哗啦一声开了，进来五六个衣着深蓝花布裙、箍着发辫的十五六岁的女孩儿，为首的那个年岁略大，看来是领头的。她对着胡兮兮行了个深躬礼，眉从眼顺、轻言细语地对着胡兮兮一顿输出，看着苏末末皱着眉头迷惑不解的样子，她一边放慢语速，一边拿着托盘里的衣物比划，胡兮兮这回能偶尔能在她的话音里捕捉到几个变调的字音，勉强弄得些许，大意是让她换衣服。果然，胡兮兮的问询得到了她的肯定，两人都如释重负。胡兮兮看看自己衣服已经污迹斑斑，确实不太像样子，于是，她也学着女孩变调了字音“你们，出去”，指了指自己和衣服，再指了指她们和门外，女孩为难了一会，终于带着其他的女孩儿出去了。

衣服的花色和女孩们身上的衣服大不一样，样式也十分繁复，胡兮兮七七八八拉扯了好大一会儿，才把衣服套上身。她听见敲门声，来不及走两步，门又开了，还是刚才那个为首的女孩。她看着胡兮兮笑了笑，再次完成了一个深躬，又让胡兮兮坐下，招呼着女孩子们进来。看她们的手在她身上头上来去，胡兮兮看得眼花缭乱，不过，她头上扒拉的头发似乎得到了收编，再没有任意地在耳边摆弄。

女孩拉起胡兮兮，到镜子边上，胡兮兮一看，镜子里的人换了个模样，装扮之下十分娇小精神，可她再仔细瞧下去，手都不自觉地抖了起来，心神也愣住了，镜子里的那个，完全是个陌生人。陌生的脸，陌生的眼，陌生的眉，陌生的手，陌生的身体……胡兮兮再也没有办法强装冷静，她完全顾不上了大哭起来。

那些女孩大约是被胡兮兮突然的嚎啕惊吓到了，围着跪了下来……

胡兮兮没有留意的是，自己走进溶洞的时候，一条浑身白绒绒细毛的小狗甩着尾巴正对着她的背影自顾自跳将起来，这小狗，正是顾春生在祭殿里出逃的小东西，也是她梦里兀自出现的叶长生的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