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刘西美子
春假结束，一家人返回纽约。
十天没练鼓，李文森手腕上的疙瘩却一点未见小。
刚刚收到NYSSMA纽约州学校音乐协会“杰出金奖”认证的凯瑟琳老师看到李文森护腕下醒目的腱鞘囊肿，原本的兴奋劲儿一下子转为了担心。
“这段时间你就别来练鼓了，一定要彻底地休息！治疗！”
“可是……”
“没什么可是，腱鞘炎是可以毁了你的演奏生涯的，这个伤就像歌手得了声带小结，很要命的，一定要特别小心。”
“可是我想参加拉瓜迪亚艺术高中（Fiorello H. LaGuardia High School of Music & Art and Performing Arts）的试镜。”
凯瑟琳老师一时语塞，她太了解拉瓜迪亚艺术高中在学生心目中的地位了。
这是纽约市九所特殊高中里，最特殊的一个。报考这所学校不需要进行特殊高中入学考试（SHSAT），而是要求提交才艺作品并进行试镜（不是interview就是audition）。一旦被录取，则学费全免，甚至还提供免费早午餐和通勤卡。
校友更是名人堂级别，光影帝就有罗伯特·德尼罗、阿尔·帕西诺、阿德里安·布劳迪，此外，美国甜心詹妮弗·安妮斯顿，作曲大神马丁·布雷斯尼克、玛丽莲·伯格曼等等都也出自这所学校。
80年代甚至还有一部名气很大的青春歌舞电影《名扬四海》（fame)就是以这所艺术高中为背景。
“你要知道，每年拉瓜迪亚艺术高中都会收到超过上万份的入学申请，而最终录取的学生只有几百名，不是天赋异禀几乎不可能被录取，”凯瑟琳老师顿了顿，看着李文森的手腕说：“少受伤病困扰，也是一种天赋”。
什么破电影，真害人！
什么不疯魔不成活，我这回是真要疯了！
“凯瑟琳小姐，上次NYSSMA音乐节的表演录像可以给我一份吗？我想把它作为作品集锦之一。”
“当然没问题，不过我建议也要附上伤病的说明，如果让评委认为你故意隐瞒，后果可能会很严重，而且哪怕被录取了，之后你也要面对紧凑的训练节奏、严格的导师，以及无休止的激烈竞争，以你现在的状况，强行大量练习只会毁了你。”
“谢谢老师，不过我还是想试试。”
凯瑟琳老师叹了口气，她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这位学生有多倔强呢？如果不能继续打鼓的话，虽然李文森也还有些钢琴和声乐的底子，可是也有两年多没有过系统性练习了。
但纽约最不缺的，就是从小被各种名师调教出来的乐器演奏高手和成百上千个唱诗班中搏杀出来的卷王。
从练习室出来，李文森长叹一声：“让你卷，这下卷废了”！
这时，不远处有个小女孩瞪大了眼睛，原本泫然欲泣的脸上露出一丝惊喜。
“谁家小孩儿？家里大人呢？”李文森也没想到空空的走廊上用中文玩把抽象也能被人目击到，心里颇为纳闷。
“哥哥，你是中国人吗？”
“对呀”，即使钢铁直男如李文森，在这么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娃面前声音也不自觉地夹了起来。
“太好了，我刚从国内转校过来，但我听不懂英文，别人也都不会说中文”，小女孩有点不好意思：“我找不到上课的教室。”
“别急，你知道自己在哪个班吗？”
“应该是604班”。
“小盆友几岁了？叫什么名字呀？我带你去教室，跟老师确认下”。
“我叫刘西美子，今年十岁，别叫我小朋友，我们是一个学校的同学”，小女孩有点不高兴，“你叫我西西就好了”。
“知道了，小……西西”，这才十岁就上初中了？而且刘西美子这个名字也太奇怪了。
“哼，对了，哥哥开始说的‘卷’是什么意思？”
……
把刘西美子送到教室，再跟值班老师核对无误后，李文森才跟西西挥手告别。
看着西西乖巧可爱的样子，心里一动：如果家里有个小妹妹的话，似乎也挺好。
之后几天李文森都在忙着提交各种申请材料，包括各种基本资料还有学习成绩单——拉瓜迪亚艺术高中对文化成绩的要求并不低，不过对于某卷王来说还是很轻松。
重点还是那些能证明自身艺术天分的材料，比如过去的艺术作品或者表演录像。
虽然李文森刚在凯瑟琳老师那里大受打击，不过他是不会那么容易向现实低头的。
很快他就根据要申请的艺术专业制订了上中下三策：
上策是按原计划申请音乐专业的爵士鼓演奏方向，递交过去的演奏录像，特别是NYSSMA音乐节的solo部分，等试镜的时候诚恳地跟面试导师说明情况，再恰当施展一下自己拿手的“小狗眼神”，有一定概率心软的神显灵，给自己一个机会录取，多一点时间说不定可以康复。
中策：上策行不通的话，果断把演奏改成声乐方向，单纯比较唱歌技巧自己大概率卷不过那些从小接受严格声乐训练的同龄人，但自己嗓子机能还不错，声音也比较有特点。有机会总要试试看，说不定成了呢？
下策:前两个计划都走不通的话，就把戏剧专业作为保底的方案。不管怎么说，自己是拍过一部电影的，虽然就客串了两天，也不是什么正经制作，但也超过90%的竞争者了。堂哥之前还专门寄来了自己那部分的cut拷贝，其实这部分跟电影整体风格很是不搭，单剪出来观感反而好了不少，倒是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用场了。
说干就干，不过在此之前，李文森还是先要征求父母的意见。
说服家人倒是没花费太多功夫。
1980年《名扬四海》（港译：我要高飞）在港岛上映过，而且这部美国青春歌舞电影居然在港岛颇为卖座，而李港生许秀瑶当时正在拍拖，恰好在戏院看过这部时髦西片。
甚至许秀瑶还会唱那首《千个太阳》——正是电影里毕业表演的歌曲《I Sing The Body Electric》改编为由叶德娴和陈洁灵合唱的粤语歌。
得知儿子想要报考拉瓜迪亚艺术高中，李港生许秀瑶两人在稍微了解一些学校的情况后就完全赞成了，甚至想要找专业人士突击特训一下。
得知消息的李孟煕来电鼓励一番：“当年我一直想进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的电影学院，但是没有得到家人的支持，不过在耶鲁大学还有加州大学伯克莱分校毕业后我还是走上了这条路。”
甚至林导演也在电话里感慨，传统华人父母都会逼孩子去当医生、律师，但自己的父母很宽容，听到儿子要拍电影并没有阻止，而是鼓励他全力追求梦想。
“有想法就一定要努力争取！不要给自己留下遗憾。”
“嗯，我会的，谢谢堂哥，谢谢贾斯汀。”
材料已经寄出，剩下的就是尽人事听天命，李文森又回归了中学生的身份，不再沉迷练鼓以后早早放学，却在校门口被一声清脆的声音叫住。
“哥哥！这边”原来是刘西美子。
站在西西身边的，是一位皮肤白皙、气质出众的美女。
“同学你好，我是西西的妈妈”。
原来如此，有这么风华绝代的妈妈，难怪西西长的那么漂亮可爱。
“谢谢你上次帮我家西西找教室，如果方便的话，明天晚上想邀请你家人一起吃个饭”。
“不用这么客气，举手之劳罢了。”李文森真没觉得有什么，捎带手的事。
“应该的，我们母女刚来美国，学校里也没几个中国人，要是没遇上你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西西妈想到才10岁的女儿每天一个人在陌生且语言不通的环境里就是说不出的心疼。
自己又何尝不是呢？抛下国内的一切来到美国，虽然九十年代赴美在别人看起来很风光，可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人生地不熟，正常沟通都很难，就连此时的唐人街都是讲广东话的。每当看到西西背着书包，独自走出校门说妈妈我放学啦，女儿越是懂事乖巧，自己的心里就越是难过。
她不知道的是，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西西就会偷偷下床，透过窗户看纽约城的万家灯火，听楼下一大家子意大利人热热闹闹，努力听也听不懂在说什么。
然后就哭了，悄无声息，泪流满面。
想外婆，想那个爱唱歌的小伙伴，想好久不见的爸爸。
但又不想让妈妈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