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差异平等
青阳在偎翠居找了个装果子酒的水晶坛子，贴道封锁符，就把黑腹蛇封印了。他们准备离开时，翠妈妈醒了，挣扎着起身，麻利地翻出两张面值百两的银票，走到门口又折了回来，从自己的首饰盒里，选了几样贵重还漂亮的，追着跑出去。
银票是报酬，青阳也不推辞，直接收了。
翠妈妈把首饰送到松雪手上：“刚才的事，我听火凤凰说了，是姑娘救了我一命！”
松雪连忙否认：“不是我不是我！是我师兄先把他打得筋疲力尽，我才敢动手的，其实蛇是我师兄抓的！”
翠妈妈豪气道：“都一样都一样，你们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救命之恩大过天，以后二位来我这偎翠居，好酒好菜好美人伺候着，单单免，都算妈妈我的！”
骚狐狸不高兴了：“我也出力了，翠妈妈怎么不谢谢我？”
飞妈妈笑道：“火凤凰来偎翠居消遣，翡丫头不得放火烧了我的店？”又看向青阳手里的水晶坛子，悻悻道：“以后我的偎翠居，可打不过你们倚红楼了！”
青阳摆出把坛子递给她的手势：“既然翠妈妈这么舍不得美人儿子，我把他留下也不是不可以。”
翠妈妈吓得后退了两步，嘴皮子都在哆嗦：“我没这个意思，不是这个意思！”
狐狸笑得乱颤：“翠妈妈放心，黑玫瑰走了，火凤凰也不会留下，以后还是倚红偎翠二分天下！”
沈静山和纪荀盯着青阳带回来的酒坛子，研究了好半天，却没看出什么特别来，最后两人一致得出结论，这就是一条寻常的蛇精！
跟蛇精一起来的狐狸精佐证：“在下和冲虚子，就是这条黑腹蛇，相识也不算短，他也是最近才走了歪路，从前确实是再寻常不过的蛇精，如果不是相识已久，那我也不能上当受骗！”
文和看着狐狸，兴致勃勃道：“前一向我就听说，倚红楼和偎翠居开始接待女客，正说抽个空，去见识见识，还没来得及，又听说有不满此举的男人们闹事，我怕惹麻烦，便暂时搁置了。原来你就是倚红楼的头牌火凤凰啊！”
骚狐狸听说是打算嫖他的，当即欢欢喜喜介绍道：“何止火凤凰来了？那坛子里装的，就是黑玫瑰，今儿一起来了呢！”
文和看看坛子里一动不动，看不出是死了，还是昏了的，略显恶心的黑蛇，诚恳对狐狸夸赞道：“还是火凤凰风采更胜！”
要不是场合不对，火凤凰恨不能当场就掏出看家本领，来招呼如此有眼光的主顾，得意道：“冷血爬虫怎么能跟我们暖融融的毛团比？”
文和问：“你是什么毛团呀？”
骚狐狸在屁股后面摸了一下，掏出一团毛茸茸的大尾巴：“我是赤狐！”
文和盯着他的大尾巴，若有所思道：“你也是狐狸呀！”
骚狐狸顺势问：“还有其他狐狸吗？”
文和笑笑道：“我认识一只白狐。”
骚狐狸小心翼翼问：“姐姐不是豹兄的亲姐姐吧？”
文和失笑：“不是，我是人。”
骚狐狸了然：“我就说，怎么半点也闻不出畜生味儿？要么道行高深，藏得好，要么本来就没有！”
文和奇怪道：“你也不是人，怎么一口一个畜生的？”
骚狐狸一脸无所谓：“我们本来就是畜生，本来就是禽兽，为什么不能说？”
文和道：“畜生，禽兽，也只是人对其他物种的称呼，都只是人单方面的说法，多少有些傲慢和自以为是，觉得人就高于其他物种，其实不必妄自菲薄，人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骚狐狸不骚了，脸上带着敬意，对文和道：“我们精怪修行，要先得人身，所以自幼便认为不如人类，后来入世，也见过不少人类，时常会疑心，人当真是比我们精怪，甚至禽兽，更高等的存在？但我是个狐狸，我不能这等大言不惭！”
文和看着他，郑重道：“我是人，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你没有错。皮相或有差异，众生本来是平等！”
文和跟狐狸一边说话，青阳则在另一边跟师父和纪叔，禀告今日抓蛇的经过。松雪本来安静地听着看着，忽然想起刚才翠妈妈送的珠宝，这些东西自己留着没什么用，便打算送给文和，但文和一直在跟逍遥子聊天，她不好打断，就边听边等着，所以他俩的对话，她都听进去了。
文和姐姐那句，皮相或有差异，但众生本来平等，跟法远禅师和自己以前说过的话，一个道理。当初自己萌生羡慕人身的念头，便去求禅师教修行方法，禅师没有立刻答应，而是先问为什么一定要人身，猫身不是很好吗？
其实不是心存什么高远的志向，比如大部分精怪修行，是为得正果成仙，自己仅仅因为看见来菩提寺拜拜的一位小姐美丽，稀罕她的皮囊，要是能把这具白猫身换掉，该多好！
把自己的想法，照实跟法远禅师说了，法远禅师听罢，不但没有责备，反而笑着说，你这小猫儿倒是实诚，众生本来平等，那些祈盼成佛作祖的，都不如你，他们大都是欲望作祟。
但当时自己的认知，是修得人身，已然大不易，怎敢痴心妄想，成佛作祖？法远禅师乃一代高僧大德，没有因为来求法的是畜生身就轻视，教小猫的心，一如小沙弥，只是自己愚笨，虽然好不容易得了人身，但这条尾巴一直变不去。
自己得人身时，法远禅师已经圆寂，所以也无从问询，但按照豹子师兄前几天的话，似乎是因为太执着于猫身，可自己本来就是猫，什么叫执着于猫身呢？难道因为修得了人身，就能把自己当人？分明不是，人就是人，猫就是猫，完全不一样的。
形态之间的转化，不过是幻术，假的，比如那条黑腹蛇变成黑玫瑰，还不是要被打回原形？他并非偎翠居的头牌美人，他只是一条黑腹蛇。
三世因果，六道轮回，非大修行人，比如法远禅师，不能掌握形态的自在转换，像他们这等禽兽类，想要在轮回里得到人身，比修行幻化还要难，假的易修，真的难得。要是凡人真懂因果轮回，有几个不愿修行呢？即便不修行，多做些善事，也都没人会拒绝吧？法远禅师经常对着偷懒的小沙弥们感叹，人身难得，流光迅速，要珍惜啊！
青阳走过来，插了一嘴：“披着的皮不同，心却是一样的心，所以才会有各种各样的幻形，你以为你是狐狸假装了人，焉知不是人先幻化做了狐狸？又或者狐狸和人，都是假的！”
狐狸和猫都被豹子轻描淡写一句话，绕进了迷宫，一直在自己究竟是人，还是狐狸和猫之间反复横跳。
这时候周恒从前面回来，看见后堂聚了一群，笑着打招呼：“难得这么热闹，我让人去松鹤楼定一个大桌，晚上一起聚聚！”说定就定，立刻唤人来。
文和柔声问：“都忙完了？”
周恒道：“都整理好了，接下来的交给伙计们就可以了。”
文和给相公介绍狐狸：“这位是倚红楼的火凤凰！”
听见这个名号，周恒忍不住打量了一下眼前的陌生人，他虽然没见过，也是听说过火凤凰大名的，两位美人的大名，镇上有些头脸的，谁没听过？
周恒却没有因为对方身份，而有所怠慢，当即拱手道：“久仰火凤凰大名，只是缘悭一面！”
骚狐狸笑道：“咱们没见过面，是最好的，若见过，此时我恐怕无颜面对令夫人！”
周恒笑起来：“此言极是！”
骚狐狸又伸手指着水晶酒坛子道：“这里面的是偎翠居头牌黑玫瑰！”
周恒看着坛子里盘着黑蛇，挑了挑眉，道：“凡所有相皆虚妄，黑蛇与美人本来不二，奈何为色相所迷？”
狐狸还没从上一个迷宫里跳出来，顺嘴便问：“黑蛇与美人本来不二，那我到底是狐狸，还是火凤凰？”
周恒道：“狐狸就是火凤凰，火凤凰就是狐狸。”
火凤凰和狐狸都没明白，越绕越乱，索性放弃了，便笑道：“在下逍遥子，乃山间一赤狐，幸会！”
周恒也笑：“在下周恒！”
松雪也凑过来问：“那我是菜猫，还是松雪？师兄说我是也可以是人，但我分明是猫，我不明白！”
周恒笑道：“青阳又欺负你了？”
松雪摇摇头：“没有没有，只是师兄说的话，我不明白，我被他说得都分不清自己是猫，还是人了？”
骚狐狸也附和：“我也是，我也分不清自己究竟是狐狸，还是人了？”
周恒反问：“什么是人，什么是狐狸，什么是猫？”
骚狐狸道：“这有什么值得问的？周公子是人，我是狐狸，松雪是猫！”
周公子问：“那你说说有什么区别？”
松雪道：“就是人，狐狸和猫的区别呀！”
周公子道：“松雪说得对，就是三者的区别，可人是什么，狐狸是什么，猫又是什么？”
狐狸和猫都噎住了，他们想回答的是，人是人，狐狸是狐狸，猫就是猫呀！这还有什么可问的？但周公子肯定不会这个意思，既然能问出口，必然有更深的意思，但他俩都不明白而已！
周公子笑道：“慢慢琢磨，不着急，今天先到这儿，先去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