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蒙学,徭役
夜幕降临。
沈言将咸肉切了几片,铺在饭上。
随后,就着一条腌鱼,几根山野菜,数十粒酱豆子,少年大快朵颐,筷子起起落落,片刻也不停下。
这是他穿越后,这几天里,吃得最酣畅淋漓的一顿饭!
之后。
把一切收拾妥当,在一点豆粒大小的烛火映照下,沈言坐在桌案旁,不经意间,又想起了那个哭哭啼啼、被父母带回家去了的小陈正。
仔细想来,小陈正的境遇,也许和自己很像!
或者说,近些年,龙场县外,六里村出生的年轻人,大都有着殊途同归的命运。
小陈正也好,自己,也就是被穿越前的那个少年也罢。
在这个儒道鼎盛的世界一角,他们都获得了读书,开蒙的机会。
可日后呢?
唯有天知道!
这样想着,沈言沉默不语。
随即,他取出几卷书,借着烛光,逐一诵读。
这是大盛朝,孩童读书开蒙时,所用的教材。
沈言虽已经历过蒙学,可此时读来,却也并不觉得枯燥。
他并非死记硬背,而是一边回忆原身在私塾中所学,一边结合自身经历,思考书中的道理。
片刻后,点点墨色在少年眼前勾勒出来:
【技艺:蒙学(入门)】
【进度:(135/200)】
【效用:识文断字,口齿清楚。】
看着眼前的几行小字,沈言略微点头。
原身果然在蒙学上,打了个还算不错的基础。
虽然都是入门水平,可对读书开蒙等知识的掌握,原身明显就比书法要强上一截。
确是没白读书!
沈言轻舒一口气。
若还要我从头开始,重新开蒙,那才真的要人头痛!
莫约一炷香的时间后,沈言将手头的书翻完,继而拿过一篇《千字文》。
当吟诵到“景行维贤,克念作圣”一句时,沈言目中,墨色面板扑簌簌发生变化,蒙学进度已然提升:
【技艺:蒙学(入门)】
【进度:(136/200)】
“速度不快。”
少年皱了皱眉。
与练习书法时,那种每写一百多字,就能有所进益的状态相比:
蒙学技艺的进度,实在有点难堪。
自己把眼睛都看疼了,也不过增加了可怜兮兮“1”点。
而就在他把目光落回到书卷上时——
“砰砰砰!”
有人在庭院中,猛地拍门。
“谁?”
沈言目光微凛。
“到底能买多少只?”
“?”
“沈阿叔,大公鸡,母鸡和雏鸡,到底能买多少只?”
门外传来的,是小陈正清脆的声音,与之伴随的,还有一阵更加剧烈的拍门声。
“你别拍门了,我告诉你就是。”
叹口气的功夫,沈言将木门拉开。
把双眼泛红,眼白中布满血丝的小陈正带进屋里,少年轻声咳嗽了下:
“这道题目,是这样......”
说了半晌。
眼见对面的小鬼头,双眼发怔,沈言无奈地笑笑:
“听懂了么?”
“不太懂。”
小陈正实话实讲。
“那......”
正思量间,话题却又被小陈正给带偏了:
“沈阿叔,你不是不会算账吗?”
“我的确不会。”
“那你为什么懂这些?”
小孩子那双黑白分明,却又带着点血丝的眼睛转了转:
“是因为读书么?”
面对这样的问题,沈言深吸了一口气。
“是。”他正色道。
“读书能使人明理。”少年的语气沉着,“读书更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命数。”
“而且,读书其实也可以很有趣!”
当然,最好是在有面板、能肝进度的情况下。
这话自不可能对小陈正说。
继而,沈言笑笑,声音也变得轻快起来:
“你知道君子六艺么?就是读书人必须要掌握的六种本领。
“礼、乐、射、御、书、数。
“其中的‘数’就是数术,算数,包括先前我说给你的那个问题在内,其实都是读书人要掌握的内容......”
小陈正的嘴张了张:
“郭塾师就从来不和我们说这些。”
废话,郭塾师压根就不会!
沈言心中一乐。
他也是在郭塾师处开的蒙,对那位刻板教条的老夫子,自然不乏了解。
别说六艺中武德最盛的骑马、射箭,郭塾师就只读经学文章。于数术上,最大的成就,可能也就是每年盘点下束脩钱了!
想起那位老塾师,暗中笑两声后。
忽地,沈言灵机一动!
他从桌案上,拿出那本最适合蒙学用的《三字经》来:
“既然如此,我来教你读书如何?”
“......好。”
见小陈正懵懂中点了点头。
沈言将书本翻开,缓缓诵读,并以手示意: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你看这个‘人’字,一撇一捺,你是人,我也是人,这句话的意思是,人出生之初,本性都是善良的......”
一点微弱的火光里,少年读书之声郎朗。
并伴随有时不时的提问。
等到小陈正昏昏欲睡,眼见学不下去的时候,沈言一笑,顺势吹灭烛火。
站起身来,他拍了拍小孩子的脊背:
“走吧,送你回家。”
与此同时。
在他的眉心识海内,石质玺印上清气震动,扩散出几行墨色文字:
【技艺:书法(小成)】
【进度:(73/500)】
【效用:双手灵活,左右开弓,行楷并重,笔走龙蛇,书写文字如浑然天成。】
......
【技艺:数术(未入门)】
【进度:(11/100)】
【效用:无。】
......
【技艺:蒙学(入门)】
【进度:(148/200)】
【效用:识文断字,口齿清楚。】
......
成了!
教人启蒙,果然有效!
看着还不到一个时辰,进度就猛涨一截,提高了十几点的蒙学面板,沈言欣喜握拳。
看起来在教授他人时,我自身对于相应蒙学知识的理解,也在不知不觉中加深了不少。
由此可见。
肝技能也并非只有埋头苦练一途,更不能无脑。
只要找对了方法,那在面板辅助下,各种技能的提升,自然一日千里!
带着这样的念头,一开门——
“陈大兄?”
少年一时愕然。
门前那片空地上,陈山民哆嗦着,脸色发白,显然在冷风中等了许久。
可随即,这位真诚质朴的陈家大兄便把一只蒸气腾腾的大瓷碗,不容拒绝地递了过来。碗中盛满了的,是撒了咸鱼碎末的青菜汤,和一大张焦黄烙饼。
而这位老大哥一般的人,声音竟稍显哽咽:
“沈家兄弟,多谢你,多谢你!”
接着不由分说,拉起小陈正就走。
一时间。
沈言百感交集。
他伫立在小院中,看着这对父子的身影,渐渐远去。
黄土路上,一大一小,两行脚印挨得很近。
而在他手中,那只堆着食物的瓷碗,还微微烫手,显然不知道回锅热过了多少遍。
少年更不知道,这位陈家大兄,听着读书声,盯着窗缝间透出来的烛火,在院子里等了多久。
......
次日天明,金鸡报晓。
沈言在半梦半醒间,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咚咚咚!”
“开门!”
“此家主人,是不是姓沈?”
不是小陈正。
门外呼喊的,分明是个中年男子,本地口音。
思索片刻,却也没想起个所以然来。
沈言无奈地叹了口气。
迎着冷风,他披上外衣,拉开房门。
院中站着二人。
皆身着黑色公服,戴小帽,观其打扮,一看便知是当地官衙的低阶吏员,所谓“皂吏”的便是!
“二位差官,不知有何贵干?”
说着,沈言双眸转动:
面前二人。
一人手持黄册,眉眼刻薄。
一人腰缠长鞭,面生横肉。
看起来,哪个都不像好说话的。
“你可是姓沈?”
“正是。”
“家中几人?”
“只我一口。”
“田产几何?”
“并无田产。”
“那好。”
官吏手中,记录百姓户籍的黄册“哗啦啦”翻个不停:
“六里村沈家,出一人,服徭役。”
徭役?
沈言顿时皱眉。
“回差官,去年秋税时,我家已经一并奉上钱粮,为何现在还要服徭役?”
大盛朝的徭役,并不强制执行,而是可以选择缴纳一笔银钱,自有官府出面雇人。可若出不起钱,那没办法,修城挖河,戍边巡塞,可就由不得你!
在原身记忆中,这笔钱他是交过了的。
“呵!”
手捧黄册,身材干瘦的吏员嗤笑一声:
“不是平日里那些杂役!
“本省巡抚老爷的公文,知道不?
“他老人家爱民如子,为了防止前年那样的水患,巡抚大人下令,从今年起,要征发一批人,赶着夏汛以前,疏通黑水河道,修整河堤。”
沈言面色一沉。
疏通河道可绝非易事!
迟疑片刻,少年斟酌着语气开口:
“不知为何选中我家?”
瘦吏员皮笑肉不笑:
“你家又没有田产,不怕误了收成。”
艹!
沈言在心中暗骂。
这是什么臭不可闻的道理!
没有田产,不用耕种,难道就不需要别的手段谋生了?
说到底,还不是因为农事关乎头顶上老爷的政绩,这些地方滑吏们,不敢乱搞。
至于其他,无有田产的底层生民,或死或活,谁在乎?
这见鬼了的世道!
勉强深呼吸了几次。
沈言咬牙道:
“此次徭役,可否以银钱相抵?”
“白日做梦。”
瘦吏员冷笑摇头:
“防汛大事,哪容得你讨价还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