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他们两个好甜啊（求追读）
阎初镜不喜欢雨天。
或者说，大多数盲人都不喜欢雨天。
雨声太吵太聒噪，总会把原本熟悉的声音搅得一团糟，往日清晰的脚步声和车流声忽然间模糊到让人心慌，就连盲杖叩击地面的回响也会变得沉闷异常。
听觉受到影响，触觉同样如此，到处都是湿漉漉的一片，触手粘腻冰凉。
世界像是被浸没在水里，使得本就不真切的轮廓越发模糊。
即便雨停了，地上留下的水洼也很难在短时间内消失，每次出门的感觉都算不上美妙。
就像现在。
阎初镜的鞋子不知什么时候进水了。
不只是鞋子，她的手上和裙子上都或多或少地沾染了一些雨水，对于依赖触觉的盲人来说，触碰湿润的雨天本就会是这样的结果。
而或许是她在湿滑的路面上磕磕绊绊的模样实在太过窘迫，以至于就连那位卑劣的邻居都有些看不下去了，难得开口关心了一次。
“要回去吗？”
“不用。”她说。
“我不知道你的‘腿软症’会不会导致你的脚掌失去知觉，但我可以提醒你，你的鞋子进水了。”
“脑子进水的人都可以在外面闲逛，鞋子进水就必须得回家吗？”
“……随你。”
这是一段相当简短的对话，因此阎初镜实在很难判断对方究竟是真的懒得在意自己，还是从某种程度上选择理解自己。
但她起码再次确定了一件事——
在“互不干涉”这一点上，他们果然也很合得来。
对方不会在乎她的鞋子，她也不用担心对方的脑子，这样两人的关系就可以始终保持在一个恰当的距离。
江眠当然不知道阎初镜在想些什么，此时的他正像前两天一样耐心介绍着周围的环境，同时还不忘做另一件事——
对着这个看不见的家伙微笑。
他的微笑练习早在前天晚上就开始了，只可惜始终没能取得太多成效，笑容不说勉强，但实在和“亲和”两个字扯不上关系。
不知道为什么，他完全没法对着那双空洞的眸子亲和地笑出来，哪怕明知对方看不见。
……也许他们真的八字不合吧。
两人走过街角，穿过斑马线的时候，再次遇到了一群有说有笑的高中生，而在双方擦肩而过的那一刻，那些笑声忽然就消失了。
哪怕看不见，阎初镜也能察觉到那些落在身上的视线，但并没有在意。
然而下一秒，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些人像是突然就跑开了。
“怎么了吗？”她问。
“没事。”冷淡的回答在身侧响起。
阎初镜也没有追问，安静地穿过红绿灯，直到走到马路对面才突然开口问道：“高中生活应该很辛苦吧？”
江眠扫了她一眼，过了几秒才回答道：“不辛苦。”
高中生活当然谈不上轻松。
但无论是对于“见过”末日的他来说，又或者是对于这个看不见的家伙来说，高中生活都是和“辛苦”两个字扯不上关系的。
阎初镜走上台阶，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可我一直都听说高中的生活很辛苦。”
“你听谁说的？”
江眠猜测可能是对方的父母，通过贬低别的事物来抬高眼前事物的价值，是用来宽慰他人的一贯话术。
然而阎初镜的回答和他想的并不一样。
“小说里。”
“小说？”
他愣了愣，微微皱眉道，“小说里的高中生活应该很美好才对吧？”
他又不是没看过小说，这年头要是敢把高中生活写得苦大仇深，可是没人看的。
阎初镜面露惆怅：“可是小说里的主角每天都要应付十几个男孩子的追求和欲望，真的很辛苦的。”
“……”
江眠面无表情，很想问问这家伙听的是什么小说，但忍住了。
“……那女主确实挺辛苦的。”他说。
“女主？我说的主角是男的。”
江眠沉默了。
事实上，他其实多少能看得出来，这家伙只不过是在没话找话而已，毕竟整天闷在家里哪也去不了，又找不到人交流，会积攒些倾诉欲也是在所难免的事。
这位盲女邻居显然并不像她嘴上说的那么坚定，起码还无法从容地面对孤独，毕竟如果想达成“不想成为朋友”的目的，他们俩其实是应该尽可能减少交流的。
江眠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可笑的事，因为他明白孤独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所以愿意多给予这家伙一点耐心。
“你怎么不说话了？我刚刚是开玩笑的。”
就在这时，身边的盲人少女再次开口了，“不过我对男女的差异了解并不如用眼睛看来得直观，所以我基本什么小说都会听。”
江眠没有说话，虽然从来没有明说，但从几次的交谈来看，这家伙果然是天生就看不见吗……
他看了身边的阎初镜一眼，又默默收回视线。
下一秒，少女的声音继续在耳边响起：“话说你真的不好奇我刚刚为什么会知道你和那几个学生不是一个学校的吗？”
“不好奇。”
江眠收回思绪，对于这种一看就挖了坑的问题，他依然没有足够的耐心。
“不好奇就算了……那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问。”
“你是哪所学校的？”
江眠微微皱眉：“你问这个干什么？”
“你也可以不回答。”阎初镜不以为意，似乎只是随口一问。
江眠沉默片刻，觉得这家伙应该不至于跑来学校骚扰自己，过了几秒回答道：“林北中学。”
“林北中学啊……”
阎初镜显然听过这个名字，神色有些意外，“那你成绩一定很好吧？难怪开锁的技术那么好。”
江眠听不出这家伙是在夸自己还是损自己，沉着脸没有接话。
果然，这家伙的嘴里就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
“那你们学校有谈恋爱的学生吗？”过了一会儿，阎初镜又问。
“学校不允许早恋。”江眠淡淡道。
“法律不也不允许入室盗窃吗？”
江眠深吸一口气：“……要是你还要揪着这件事不放，那我们的对话可以到此为止了。”
“抱歉，我不提了。”
阎初镜的道歉相当没有诚意，甚至可以说有些敷衍，“还请你继续。”
“继续什么？”
“继续刚才的话题，你在学校里难道就没有见过早恋的人吗？”
“没有。”
“真没有？”
“没有。”
“你应该不是没见过，而是不关心吧？”
江眠瞥了她一眼：“知道你还问？”
“因为我是一个性格恶劣的人嘛。”
盲人少女挽起耳边散落的发丝，坦然而又理直气壮。
江眠忽然觉得自己或许也应该做一个卑劣的人，还是不要给这家伙太多耐心的好。
他拉开挡在前方的一根树枝，语带讥讽地问道：“为什么你会对早恋这么感兴趣？”
“原来你也不是对什么都不好奇的嘛。”
阎初镜似乎完全没听出江眠话语中的讥讽，回答道，“我只是想知道小说里写的内容是不是真的。”
“什么内容？”
“就是我刚刚说的——学校里真的有那种被十几个男生追的女生吗？”
“有。”
江眠面无表情道，“如果她能像你一样的话。”
阎初镜怔了怔，随即叹息道：“虽然你愿意这样称赞我的魅力，但……”
“我的意思是你会被十几个人追着打。”
江眠冷笑着打断她的话，“你在我心里没有魅力可言。”
事实证明，哪怕对美丑没有概念的盲人少女，在听到自己魅力遭到贬低的那一刻也会感到不满。
阎初镜敲着盲杖：“口是心非，你上次还说没法抵御我的美貌。”
“我从来没说过那样的话。”
“你说末日来了会带我走，你这好色之徒。”
“那是有前提条件的。”
“那你也是好色之徒。”
“你……”
“好色之徒。”
“……”
就在两人争执时，不远处的公园门口迎面走来了几个女生，窃窃私语道：“你们快看，那应该是一对小情侣吧，男生一直在对女生笑诶，好甜啊。”
“他笑起来好帅啊，还帮女生把挡在前面的树枝拉起来了，好体贴……”
“是啊是啊，只可惜有女朋友了……”
“……”
谈话声越来越近，江眠和阎初镜两人同时沉默下来。
阎初镜微微偏过头，用一种“你眼睛好你看仔细一点”的语气问道：“……她们说的应该不是我们吧？”
“不是。”
江眠不动声色地收起脸上的微笑。
“不是？”阎初镜又确认了一次。
“不是。”江眠语气坚定。
阎初镜放下心来，她其实也觉得说的不可能是他们，毕竟这家伙怎么可能会帮自己把挡在前面的树枝拉开。
然而就在这时，两人再次听到了女生们的议论。
“不过那个女生好像看不见诶，这么漂亮的女孩子，真是可惜了……”
“还好有一个很爱她的男生……”
“嘘，他们是不是听到了，快点走……”
“……”
阎初镜停下脚步，盲杖点在潮湿的地砖上，远处女生的窃窃私语在雨后的空气中格外清晰。
“她们说那个女生看不见。”
“我听见了。”
江眠用一种“关我什么事”的语气说道。
“她们还说男生一直在笑。”
江眠硬着头皮“嗯”了一声。
“……她们说的就是我们。”
阎初镜缓缓转过头，用那双空洞的眸子看了过来，神色收敛。
“原来你一直都在对着我下流的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