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末日综合征
夜已深。
随着一阵开门声响起，楼道里的声控灯也跟着亮了起来。
见四下无人，江眠悄无声息地走到右手边的房门前，娴熟地将铁丝插入门锁，快速摆弄了几下，很快便听见了门锁打开的声音。
该死，末日明明没来，为什么我的撬锁技术反而越来越精湛了……
江眠心中暗骂，蹑手蹑脚地走进玄关，第一时间先是闻了闻屋里有没有异味，没有发现天然气泄露的迹象，见系统也没有发出警告，这才轻轻关上了房门。
他低头看了一眼，昨晚送来的两桶泡面已经不见了，也不知道是被丢了还是被吃掉了。
如果是前者，那他现在扭头就走，毕竟连饭都不肯吃的人他帮不了，也不想帮。
梦境中的两年末日生活对江眠而言并非虚假，而是一段真实的经历，这不仅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他的性格，同样也影响到了他的内心。
这种影响是多方面的，他将其戏称为“末日综合征”，好在由于终究不是真正的亲身经历过末日，再加上自身始终生活在现代社会，这些症状大多并不明显，也无法从根本上动摇他的世界观。
但有些潜移默化的改变是在所难免的，例如过度的谨慎，轻微的情感麻木，心底不时涌现的孤独感，以及偶尔在脑海中闪回的可怕记忆片段等。
此外，曾经的他并不在乎别人是否会浪费粮食，现在的他依然不太在乎，但却极度反感别人浪费自己的粮食——
即便那是他特意挑出来的最不爱吃的香菜味泡面。
“话说房间里的灯是一直没关吗……”
看着明亮的玄关和客厅，江眠突然意识到自己有些冲动了，他白天并没有太关注这位盲女邻居家的情况，完全不清楚从昨晚到现在对方有没有家人朋友上门，万一被逮个正着就麻烦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
要是那家伙真的有家人朋友上门，刚刚应该就不会跑出去敲别人家的门了吧。
想到这里，江眠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放轻脚步走进客厅之中，一眼就看到了斜靠在沙发上的女孩。
女孩面色苍白，双眼紧闭，一副不省人事的样子，茶几上倒着一个药瓶，周围满是散落的药片。
死了？
江眠心中一沉，心说这家伙难不成是嫌天然气中毒不够高效，所以改换安眠药了？
没有迟疑，他立马冲到了沙发边上，摘下右手手套，伸出食指探向女孩的鼻息。
女孩的嘴唇尚有余温，但已然停止了呼吸。
江眠身体微僵，脑海中立即浮现出对方不久前站在门外欲言又止的落寞神情，一时默然站在原地许久。
秋夜的风掠过阳台，晾衣绳上的空衣架叮当碰撞，远处几星灯火在风中明灭，像是要被吹熄似的。
“……下辈子投个好胎吧。”
良久，他低喃一声，神色复杂地收回手，然而就在这时，诡异的一幕发生了，只见沙发上的女孩突然抬起手，紧紧握住了他的手腕。
诈尸？！
江眠瞳孔骤缩，浑身汗毛直竖，脑海中立即回想起末日里那种会死而复生的可怕尸体，条件反射般地从身后抽出匕首，狠狠刺向女孩的眼睛——
想要有效杀死丧尸，就要迅速捣毁对方的脑子，这是每个末日幸存者都知道的常识。
“我说过了，我下辈子不想再投胎了——你是在诅咒我吗？”
略显空灵的嗓音忽然在耳边响起，江眠的动作猛地停住，此刻匕首的刀尖距离女孩的眼睛只有不到一厘米的距离，要是对方出声再晚一点，匕首说不定就已经刺进去了。
客厅明亮的灯光下，女孩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无神的眸子中倒映出江眠逐渐阴沉的脸色。
他收起匕首，眼神冰冷地看着眼前的女孩，寒声道：“你在耍我？”
他敢肯定，这女孩绝对是听到了他到来的动静，所以才会故意闭上眼睛屏住呼吸，装出一副自杀身亡的样子。
甚至于不仅刚刚的装死是故意的，或许就连不久前的敲门也是故意演出来的，就是为了把他给骗过来。
“私闯民宅的是你，我就算在家里杀人放火也没有任何问题，怎么能叫耍你呢？”
也不知道女孩是不是没能听出他话里的怒意，故作不解道，“倒是你，明明昨天都已经走了，怎么今天又来了？是有什么东西忘在我家了吗？”
这家伙在诈我，她敲门果然是因为猜到了我就是她的邻居……可是为什么？
江眠微微皱眉，语气依然冰冷：“我是来看看你死透没有的。”
“感谢关心。”
女孩面露微笑，“不过我只是吃完了晚饭想睡觉而已。”
“晚饭？”
江眠冷笑一声，他还没听说过有谁能把安眠药当晚饭吃的，当即扭头看了一眼茶几上的药瓶，随即愣住了。
女孩的声音随之响起：“我本来是想找你买点东西吃的，但你又不开门，所以我也只能吃维生素片充饥了。”
没错，茶几上放着的并不是什么安眠药，而是一瓶维生素片。
虽然越发怀疑这家伙从头到尾都是故意的，目的大概率是为了骗自己靠近好像现在这样抓住自己，但考虑到对方家里的确是一点吃的都没有了，找出维生素片来吃倒也情有可原。
……可这家伙凭什么那么肯定我就是她的邻居？
江眠眉头紧皱，但并没有将心底的疑惑表现出来，也没有急着进行否认，要是现在回答一句“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跟不打自招没什么区别。
于是他依然冷着脸，拿起茶几上的药瓶看了看，语气讥讽道：“你不是想死吗，饿死也是死，怎么狼狈到连过期的维生素片都找出来吃了？”
这瓶维生素片已经过期了。
“过期了吗？”
女孩也不尴尬，抬手将散落的发丝拢至耳后，回味了片刻说道，“难怪吃起来味道怪怪的。”
顿了顿，她认真解释道，“我不能被饿死。”
“选个死法还那么挑剔。”
江眠嗤之以鼻，“过期的维生素片说不定有毒，这样死你总满……”
“如果我中毒昏迷的话，还请你帮我拨打一下120。”女孩打断他的话，语气恳切。
江眠愣了愣，随即被气笑了：“你该不会想说你也不能被毒死吧？”
女孩轻轻点头。
哪怕算上梦境里的两年末日生活，江眠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莫名其妙的人，不耐烦道：“那继续用你昨晚的办法不就好了？”
天然气中毒也是中毒，他不明白和维生素中毒有什么区别。
“那个……我家的天然气欠费了。”
短暂的沉默后，女孩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微微低下头，“所以除了想买些吃的之外，我找你也是想请你帮我交一下天然气费。”
欠费？有这么巧的事？
江眠看不出这家伙说的话是真是假，也懒得去厨房验证，更不打算帮这个忙，皱眉道：“手机上就可以缴费，哪用得着找别人帮忙。”
“我身上只有现金。”女孩回答道。
巧了，我身上连现金都没有……江眠忽然想起自己身上还背着一屁股债，一时间心情更加糟糕了。
见他迟迟不说话，女孩迟疑片刻，继续说道：“昨晚是你害我没死成，既然救了我，那你就应该负起责任来。”
听得出来，饶是以她的心理素质，说出这样不要脸的话来也有些不好意思。
“你想多了。”
江眠冷笑一声，“我昨晚就没想过救你，把你带到阳台上只是想把你脑子里的水倒出来。”
还负起责任来，这女人不纯纯神经病吗？
要不是想弄清楚这家伙为什么会知道自己的身份，他早就离开了。
“我明白。”
女孩轻轻点头，表示能够理解。
“明白就……不是，你明白什么了？”
江眠越看越觉得这家伙的表情不对劲。
女孩转头“看”了过来，眉头微微蹙起，一副“你这家伙果然相当卑劣”的表情，不过很快就恢复如常。
“把我带到阳台上是为了导出来——这件事我昨天夜里就知道了。”她说。
江眠：“……”
他额头青筋直冒：“是谁教你这么断句的？”
“有什么问题吗？”
“……没问题。”
江眠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实在没必要跟一个将死之人置气，“我只是希望你以后能把舌头捋直了再说话。”
女孩沉默片刻。
“我已经捋得很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