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谁让她穿成这样的？
欲主峰。
此间，天地如镜。
“宗主，距离上次来信，过了半月，陆影没有再提要求。”
大殿宽阔，声音回荡，如空谷传响。
外侧的石柱似打制石器般拔地而起，奋力地撑开天地，光乘着雾气从柱间缝隙中弥散，衬出一方梦幻。
“起身吧。”
虞墨春身着红艳御袍，下摆如血花绽放，遮不住的风姿绰约，不施脂粉妆容，周遭银蝶蹁跹。
仅远远瞧见，就让人颇觉冷峻。
“他状况如何。”
虞墨春在繁花簇拥的高座，俯视着跪拜呈报的白衣女子。
阮清清两袖一翻，轻盈而起，腰间的银铃没有任何声响。
“陆影一个月都勤于修炼，巧工坊内从不上手制物，我猜他应该很想留在宗门，但……”
“说下去。”
“但，陆影应该抓住呈贡王朝的机会，给宗门讨彩，便有留下来的理由。”
与朝中不同，阮清清呈报却夹杂着自己的主观臆断，好在她与宗主亲密，否则可是大忌。
“唉，若是想留，早该刻苦修炼，醉心匠技，最后倒也弃之……不过，他就算手艺超群，也不至于巧夺天工，讨得女帝欢心。”
“旁门左道，终不能成。”
“若是为凡，倒也能保他平安喜乐，只是不知，我还能在这位置上多久……毕竟为妇，总让人瞧得不起。”
虞墨春心有忧愁，轻轻拂过一旁谄媚的花苞，那花仿佛要讨人欢心地绽开，却被她攥进手里，成了齑粉。
“宗主的改制易风，其效良多，清儿相信，十年内，九宗之末也只是过往。”
高座之上，虞墨春久久凝视。
“十年。对你我而言不多，可对于借坡下驴的各宗，乘势制衡的王朝，都想趁机更进一步，时不待我啊……”
“而且，对于那逆子而言……”
“清儿，隔日考核，合情理处，你可帮他一把。”
……
陆影此时正面临大危机，至少近一个月的经历来看，是的。
他现在只觉口齿生津，后背发毛。
这鲁大师的命名术，简直是杀敌一百，就要自损八千啊。
寻常弟子，骂了便骂了，打不过也不至于被人在宗门内打死。
但这老鬼，谁知道什么脾性？
记忆里，可只有他的样貌而已。
要怪就怪，他照本宣科，给庞长老读了脑中那泛黄的“说明书”。
“雕泥老木……”
庞中妄嘴上喃喃，似有所思。
“好木，好木！”
啊？谐音真的没事吗？
“若是制成，就放在此处，老夫自会来……会让弟子来取。”
“这两瓶极品气阳丹你拿去，作为我的弟子，可不能丢我的脸！大把吃，把境界给提起来！”
接过沉甸甸的玉瓶，陆影这才轻松起来，深深作揖：“多谢师尊！”
看来这三鬼之一，是个好面子的鬼。
自己从合春功转修“阴阳咒典”，想来应该也能吃这气阳丹才是……
毕竟名字里都带阳……
若是不能，也可以置换一些气灵丹。
送走了新晋恩师，陆影只觉自己前途一片光明。
工匠又如何？造床制器也是修炼，他还能以物换丹，岂不美哉？
曾经的废物陆影，定是高瞻远瞩之辈……
陆影回到屋内。
他正要闭眼琢磨那老木如何雕，春泥如何调制。
一女子忽地就闪现在陆影案前，吓得陆影心跳都漏了半拍。
“阮小姐，请问你能不能有点礼貌，别老闪来闪去的，很吓人的。”
面前此女云鬓高髻，容貌秀美，皎白面色，清雅妍丽，周身不见灵力波动，陆影无法探知其境界。
正是宗主亲信，陆影所知的贴身秘书，阮清清。
她出现之时，四周的幽深之色不同于常，边缘有光粉翩然洒落，显然早已隔绝了外界。
透过色深，可见坊内的工匠如常，不受影响，也不曾察觉。
“宗主说，你若是为杂役，可以继续在巧工坊，但再任坊主已不合规矩。”
“若是下山归凡，可以选一处宗门附属势力的城池落脚，我会辅以安排。”
言语中的冷冽，叛离了陆影记忆中曾见过的柔美，她的变化无不透露出对陆影的失望，或许宗主也是。
“她是不是很失望？”
“交谈之际，不得直视，言语中并无太大的情绪。”
心中一暗，陆影并不怕宗主失望，他只怕不曾期盼。
显然，宗主给他想好了去处。
在原主的记忆里，他与母亲的交流始终是通过阮姑娘。
他却不曾意识到，阮姑娘之前话语里的提醒与敦促，离去时桌上莫名出现的丹药，意味着怎样的期盼。
只是，都不再有了。
直到现在，阮清清只是默默的传达着信息，带来陆影要求的灵材灵木，仅此而已。
“我早就想好了。”
陆影掏出一封信，那信中墨迹浓厚，信封沁出开枝散叶般的纹路。
“我需要一批千年锻木，还有，一个能打理巧工坊的人。”
阮清清点点头，取了信，看着不日就会离宗的陆影，不由得安慰道：
“你境界衰退，定然有迫切之心……”
“合春功，合修则快，独修为精，追求速度也会因境界虚浮而退。
“可惜，你醒悟得晚了些。”
阮清清稍稍感知外界，放下一枚储物戒指，在陆影眨眼之际，消失不见。
陆影颇觉冤枉。
他想来吗？原来也不想来的……那全险半挂偏要他来。
刚提的迈巴赫，给撞成灵车了。
要醒悟得早的话，得换一辆大运来撞才行……
静。
木屐声传来，陆影才发觉本该是砍木削柴的庭院静得出奇。
声响由远及近。
入了屋，那女匠们粉刷木制品的沙沙声响也消失了。
屏风隔离，陆影瞧不见形色，正要起身探个情况。
一道怜音入耳，“坊主，小女沐巧曼。”
“进来说话。”
静，落针可闻。
屏风边，先见一腿白皙，稍稍附着的裙衫开衩至腰，随着抬腿虚晃，待沐巧曼俏生生站定，云鬓花颜，熠熠生辉。
她衣裙轻纱透着脂粉，仅仅只在关键部分有裹，此外，遮了就跟没遮一样，带着让人忍不住窥探的欲妄。
沐巧曼本就容貌姣好，如今这般打扮，简直惊艳！
陆影顷刻愣神，反应过来也不知该看向何处，心中一股无名火升腾……
“谁让你穿成这样来的！！”
院内杂役此时正窃窃私语。
“我还以为坊主是个榆木脑袋，不喜那事，没想到是黄梨木，未见金黄啊！”
“唉，准备要跟咱一样了，有些权势，不用就没了。”
“让我来，我比他还能……”
屋内，其余杂役女弟子面面相觑，眼波流转，用四字总结这加密的眼神，懂的都懂！
是的，那股无名火是怒火。
这让人怎么解释？
怪不得世间对合欢宗有偏见，这里净是诱惑啊，就拿这个考验干部？
看来宗门内一些流言，还需考究，不可轻信。
沐巧曼听了颇觉委屈，眼眶有些湿润起来：“这已经是我能买得起的……最好的款了。”
陆影才道不妙，误会大了！
“沐小姐……沐姑娘，我要你换身干活的衣裳，是来学蜡染手艺，并非是……”
秘书？
陆影又忽地感觉，自己培养一个秘书来打理巧工坊，也未尝不可。
沐巧曼顿时眼神清澈，像极了大学牲。
这工坊内忽地又忙碌了起来，劈柴声，锯木声，捶打声……此起彼伏。
陆影瞧见也颇觉可怜，“你应该就是为了躲这些事才来的巧工坊吧。”
“我这里就只是干活，在宗门内也算得上干净，不要再有那样的心思。”
“况且，你不想，我也不想。”
收拢人心，最重要的是诚意，像这样有志向的妙龄女子，陆影自然愿意收编。
仙域诱惑多，他也颇有格局。
陆影掏出一小袋灵石码在桌上，“先给你一周工钱，换身素服。”
“傍晚……算了，明天再来吧！”
沐巧曼脸羞得绯红，抿了抿嘴拿过袋子：“谢坊主！”
她离去时，庭院声响又历经奚落，陆影甚至能通过安静的程度，来判断沐巧曼的行径轨迹。
工坊内，众人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赶着工期，尽心尽力的干活，只是一声声不太和谐的伐木声参杂其中。
“嘭！嘭！嘭！”
陆影出了屋，被误解的烦闷随着声响凝实。
沐巧曼这一趟来，阮姑娘也定然知晓，没准又跟宗主呈报了什么……
阮姑娘作为宗主的“贴身秘书”，对他很好，纵使大不如前，也是这般。
但，他是真不急！
境界倒退，我自有解释！
目之所及，曹德盛此时奋力挥砍着，木材崩开，碎屑飞落，显然施了远超平常的力气。
身边人不知哪触了霉头，也没有出言询问，自顾自的刨木。
“曹师弟，你心有怨气？”
“坊主，不敢！”曹德盛仍然阔斧肆意，“我一杂役弟子，可不想下山，两日后，考核，忍忍就过了。”
他言辞平静，只是那斧子力道使其咬牙停顿。
“三天……”
倒是有些匆忙，但有了鲁班书，一切都有可能。
曹德盛能过得去，他若是忍，就过不去了。
想到阴阳咒典的互通之道，陆影决定明天就开始制作庞长老需要的棚架床。
回到屋内，归屏风后。
他取出恩师赠予的气阳丹服下，又开始打坐修炼起来。
气阳丹入体，就给陆影的丹田内充了大量阳气，盈溢四肢百骸，与他的猜想相似，这阴阳咒典，确实能吸收阳气。
功法逐渐熟络，灵力带着阳气锤炼筋肉，让他身体机能更加坚韧。
阳气下沉，集极阳。
憋得陆影下肢有了滞胀感。
胀胀的。
“这身体九九新，阳气都兜这么牢靠……”
陆影绷紧身体，感受着肌理的变化，与练气期三层仿若仅有一膜相隔。
“把阳气彻底凝实消化，三层境就破了……再把庞老的床制成，剩下时间埋头修炼，应该能赶上四层境界。”
陆影修炼后不觉疲乏，精神奕奕，立马开始“看书”。
脑中的鲁班书翻动，他细致地读着雕泥老木的制法。
若是有时间，他都想把这些知识体系读得滚瓜烂熟，免得鲁大师的瞎命名又给他害了。
他甚至不敢想，如果自己在王朝内，为女帝呈上物件，女帝问他这是什么木，他要是这般读出来……
想想就觉得头皮发麻。
各宗高手为了平乱，叛入王朝的不少，若是被这些大能听出什么，他可就成幡中冤魂了。
必要的时候，他必须美化这些名字……
月隐星冥，朝晖如常，自天边起，织染着柔白的云，强行给层云赐了金辉，包裹着这片大地。
陆影打开工坊的门，回到屋后的空地，从阮姑娘留的储物戒里，取出千年锻木，准备开工。
巧工坊如往常般，杂役弟子陆续到来，迎接时不时入店的顾客。
只是没了陆影的坐镇，接待的弟子有时候也不明白顾客的心理需求，倒也能卖，只是体验感并未拉满。
“小女请问师兄，坊主去哪了？”沐巧曼如约而至，但不见陆影，问了院内的曹德盛。
“他，他在屋后空地……”
曹德盛磕磕巴巴，显然是想起了昨日的香艳，映射在如今严实衣装的沐巧曼身上，颇觉尴尬。
他脸红心跳的同时，下体甚至血液都有些奔涌。
“多谢师兄。”
沐巧曼轻轻作揖，曹德盛连忙还礼施行，却是太急，二人手背不经意有些许触碰。
他连忙退了一步，咽了咽口水，低头之际又不自觉瞟了沐巧曼的背影。
沐巧曼绕过屋宅，来到后面的小草地，见了陆影正挥斧劈砍着，精铁入木，竟擦出阵阵火光。
“坊主。”
她一手覆胸，微微施礼。
陆影用长斧撑起自己，吐了口浊气。
见沐巧曼今日利落的黑色素服，更加凸显了她的肤玉莹白，还背着一包鼓鼓的行囊。
这才对嘛，大学牲就该清纯。
“你先进屋等我吧。”陆影长长呼出一气，他也没想到这千年锻木这么坚韧，自己已经破了三层境，砍起来还这么费力。
沐巧曼乖巧地点点头，就先行绕回屋里。
“看来今天要干一整天……”
感受到境界所限，灵力薄弱。
陆影深知书中剩余的多种高端材质，没有境界支撑也无法制成。
修炼和制物，二者就如车鸟轮翼，不可偏废。
“不行就让阮姑娘来帮我，没力气也有没力气的办法……”
将斧子嵌入一旁的的圆木桩，陆影拍拍手，在众人窥视下，回了里屋。
路过屋门时，男杂役互相扬了扬下巴。
到屏风跟前，女杂役互相碰了碰肘，嘴角微斜。
陆影入内，有些犯懵，想象中沐巧曼应该是紧张地站在边上，低眉顺眼，带着职业假笑。
可此时，沐巧曼就坐在他位置上跟他眼神对碰。
沐巧曼才意识到不对，立马起身在一旁等待陆影发话，恢复了求职者的卑微姿态。
“你有些自来熟啊……”
沐巧曼有些犯懵，“什么是自来熟？”
陆影习惯性地出言，又不得不解释道：“自来熟，就是见人没几次就跟他关系很好的样子。”
沐巧曼虽然比较呆萌，但是也懂坊主这是在点她，说道：“小女是想到昨日坊主说不必多礼，所以……”
“不错，就需要你这样的。”陆影今天是没空管工坊了，正好培养一个“秘书+销售”。
一人多用，再熟悉不过的套路。
“你今天要做的，就是每一个来的顾客，你都给他们介绍，最主要是对他们说一句话。”
沐巧曼眨眨眼，这与她想象的不同。
“你要说，‘巧工坊的质量有目共睹，就是使用的时候力道得稍有控制才是’。”
沐巧曼点点头，陆影又强调：“特别是床，浴盆，还有椅子……对了，案台也要说。”
沐巧曼不语，只是一味牢记心中。
“还有，以后你私底下，叫我老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