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天衡四十八年·书信
晖月廿一。
“你这小孩儿，我不联系你，你就不知道给我写封信？到了京城可还安好？这信我还是托人寄出的，希望你能收到。之前不是教过你传送物体的法阵？赶紧找地方设一个，这样以后也不必靠信使传递，既慢又容易泄露消息。我这儿的方位你还记得吧？这三个月都会在此处。”——顾莱。
晖月廿五。
“我忘了。法阵需要灵矿维持吧？我手头不便，得再寻几日。这几天在京城倒是遇见个好心人，帮我修了断掉的手串，还多添了几颗珠子，她说这样更结实。对了，我家竟不归我所有，非得交银子租住，好麻烦。好在阿娘给我留了钱，暂且不愁生计。张叔劝我继续回书院，还要我宰猪，他念叨着我家的肉香。用灵力分肉果然方便，刀都不必打磨了。说起来，我不在的话，你自己真的还好？先前你下山买药材，都会被人拦着盘问。”——尚瑾。
晖月廿九。
“担心什么？别小看我。告诉你个好玩的，还记得之前我让你留下的灵力和那个人偶吗？如今，它已能正常行动，虽然只是基础活计吧。还有，房子的事，如果需帮忙，我去替你解决？这封信送到需要三日吧，我再给你半个月，不把法阵搭好，以后就别想再见我了。”——顾莱。
夕月初三。
“急什么！我说了灵矿不好寻，幸亏孟浅梨有，才买了一块。这质量倒也不错，算下来能维持八日。你说的人偶，是不是当初差点拆了房门的那个？你真把它驯服了？”——尚瑾。
“什么驯服？是正确使用。再试几月，如果成功，说不定能拿去发售。你还没回我，房子的事如何了？”——顾莱。
“律法相关的，我也弄不明白。前几日去书院问了讲师，也是得到了‘规矩就是如此’的回复。”——尚瑾。
“行吧，若真有难处，记得用法阵传信，我见到了会回。”——顾莱。
“好。”——尚瑾。
夕月初四。
“孟浅梨是谁？”——顾莱。
夕月初五。
“啊？帮我修手串的好心人啊，怎么了？”——尚瑾。
“没事。”——顾莱。
夕月十八。
“人呢？杳无音讯？活着吗？”——顾莱。
“我年底就满十四了……不会莫名其妙失踪的。最近忙着补课，荒废两年的学业，总得拾回来吧？虽然之前读了私塾，但说实话，地方私塾的课程跟宋氏书院比起来，还是有些落差，想跟上进度，得多花些功夫。而且，童试的诗书考核范围变广了，我还得学一学。”——尚瑾。
“行。”——顾莱。
“所以，你这是准备认真读书了？”——顾莱。
“我有在考虑。”——尚瑾。
“好。”——顾莱。
……
夕月廿三。
“咚咚咚，好消息和坏消息，先听哪个？”——顾莱。
“咚咚咚是什么？你写字我又听不见。先说好消息吧。”——尚瑾。
“人偶会做饭了，虽然味道一言难尽。”——顾莱。
“这也能算好消息？那坏消息呢？”——尚瑾。
“我要走了。”——顾莱。
“什么意思？你不是说会在这里待三个月吗？”——尚瑾。
“也不完全是我能做主的，毕竟我也只是给人打工的。”——顾莱。
“那你要去哪儿？”——尚瑾。
“你会来吗？”——顾莱。
“我不知道。”——尚瑾。
“那就算了吧。你现在适应不了那边的环境，等你年纪再大些，或许，如果我还有机会回来，再带你出去看看。”——顾莱。
“就这样？”——尚瑾。
“顾莱，回话。”——尚瑾。
夕月廿四。
“你是不是忘了我会传送法阵？”——尚瑾。
“为什么用不了？你设了结界，还是干脆把屋门口的法阵抹除了？”——尚瑾。
夕月廿九。
“好啊顾莱，你真行。我是不是撞进你的什么术法里了？这条上山的路我走了上百次，不可能记错。可现在，怎么都走不到。”——尚瑾。
“那破屋子已经不在了，为什么法阵还能传信？”——尚瑾。
玄月初一。
“我在山间找到那个人偶了，已经不能动了。你连它都丢下了？当初为了它，你足足折腾了七天七夜，连眼都没合过。”——尚瑾。
玄月初三。
“你到底做了什么？为什么镇子上没有人记得你？我甚至去破月帮的地盘打听，他们只记得那晚有个疯狂的怪物，却不记得有个金发的外乡人。”——尚瑾。
玄月初五。
“顾莱，不辞而别可不是你能做出来的事。你到底出了什么事？”——尚瑾。
信件未能传出。
尚瑾停下笔，抬眼看了眼灵矿，能量依旧充足。那么，就是顾莱那边的灵矿失能了。
她揉了揉眉心，起身走到窗边。不知出于什么心态，她又从京城赶回了幽州的小镇，选了同一家驿站，甚至同一个房间。似乎盼着某个瞬间，会有人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带着她未曾见识过的能力，像过去一样，随意地展示着。
去哪儿找呢？尚瑾趴在窗边思考着。所有人都不记得顾莱，仿佛他从未存在过。他不像边境民族，也不似书上记载的周边诸国的人。整个人与大霁格格不入。
总不能这两年只是自己在山上遇到了什么鬼怪做的一场梦吧？
尚瑾随手召唤出灵能书，轻轻翻开。不，不是梦。
尚瑾回头看向房间角落，那里堆着一个人偶，正是之前顾莱提到过的。尚瑾发现它的时候，就捡回来了，不过到现在也没有继续充能。不为什么，只因为这人偶一旦充能会化作尚瑾的模样，大晚上见到这东西，吓人也恶心。
尚瑾还记得这人偶是差不多一年前做的，当时还是为了研究灵能的转换做出来的“副品”。但虽说是副品，顾莱认为这东西可以做成商货贩卖，一定有富贵人家想买。结果转头，他却把这人偶扔下，连个交代都没有……这怎么看都不对劲。
但事实是，顾莱毫无踪迹地消失了。
……甚至连他的名字是真是假都难说。毕竟当初报上“顾莱”二字时，他可是思考了半天才说出口的。尚瑾越想头越痛，当年她怎么就敢跟这么一个陌生人走了啊？但凡顾莱有点坏心思，她都无处跑啊。尚瑾揉了揉脑袋，直接往床上一倒，开始算日子。
自己向司学请了几日假来着？……再找三天吧，找到了最好，找不到……还是先回去书院报到，顺便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合适的法阵，探查人踪迹的。
第二日醒来，尚瑾打了个哈欠，晃了晃神，左右瞧了瞧，片刻茫然。她为什么会住在这间驿站？好像是……要找什么人？
这个念头刚浮现，尚瑾瞬间清醒，猛地从床上跳下来，冲到桌边，拽过纸笔，飞快地写下——“顾莱”。
随后，她又在旁边尽力勾勒出顾莱的模样，还郑重地标注上——“此人金发”。
等一切完成，她才发现自己喘得厉害，手指微微发颤。怎么回事？她竟然……差点忘了？不，不对，不是“差点”，而是已经开始遗忘了。她的心跳猛然加快。是术法吗？影响了所有认识顾莱的人，让他们在他离开后，逐渐遗失关于他的记忆？但如果是这样——是顾莱自己设下的？尚瑾低头，看着自己亲手写下的名字，看着那幅尚且粗糙的画像，竟有那么一瞬间，觉得陌生。
不好！
她立刻翻开灵能书，强迫自己冷静。她记得，自己曾学过一个能加深记忆的法阵……只是……顾莱曾经说过……说过什么来着？……不管了！她当机立断，催动法阵。光环浮现在她方才写下的字迹之上，缓缓旋转，如同在记录，而后骤然炸开，化作点点微光，飘散进她的体内。
深吸一口气，尚瑾缓缓睁眼。她……记住了。只是，她不确定，这个法阵能撑多久。或许，以后还得时不时补一补，才能不让这段记忆消失。
大霁历法天衡四十八年玄月初六。旅人顾莱，锚点，尚瑾，成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