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哥林多前书

项宇在核对第五车混凝土配比单时，智能安全帽突然震动。液晶屏跳出陌生号码的来电提醒，定位显示“ZJ大学建筑工程学院“。他手一抖，电子笔在监理日志上划出长长的裂痕，像极了复试那日被雨水泡皱的准考证边缘。

“小项？我是陈默。“电流杂音滤不掉熟悉的尾音上扬（项宇想到，原来我已经变成小项了），“现在方便说话吗？“背景里传来纸张翻动的沙沙声，项宇仿佛看见原世界那个总把规范手册卷成筒的导师，此刻正用年轻二十岁的手指敲击实木办公桌。

他闪身躲进未启用的佛堂，三尊鎏金佛像在应急灯下俯视众生。智能安全帽的摄像头红光扫过供桌上的考研资料，项宇慌忙用《金刚经》盖住《结构力学真题》，经书封面的开光贴纸粘住了他手心的汗。

“复试结果出来了。“陈默的叹息穿透电子木鱼声，“专家组认为你的工程经验...“项宇的视线突然聚焦在香炉后的混凝土十字架上——那是他上个月偷拿试块边角料浇筑的，此刻正与佛像形成荒诞的三角对峙。

手机滑进口袋时，项宇摸到林秀珍塞的福音单张。母亲用圆珠笔在“信主得永生“旁标注的菜价，此刻正硌着他的大腿。他听见陈默说“非全日制硕士“时，塔吊的警报声突然响起，安全帽自动播放《大悲咒》，盖住了那句“明天来领调剂申请表“。

回到工棚已是深夜。项宇掀开床垫，取出用《圣经》封皮包裹的复习资料。林秀珍手绣的十字架书签滑落，夹在罗马书第八章的“现在的苦楚若比起将来要显于我们的荣耀，就不足介意了“，被他用红笔圈成爱心状。

智能安全帽突然报警：[检测到异常脑电波！]项宇抓起《混凝土结构设计原理》盖住液晶屏，书页间飘落的准考证复印件上，身份证照片里的自己正与镜中人对视——一个戴着菩萨吊坠的安全帽，一个挂着十字架项链的考研人。

次日在ZD行政楼，陈默的白大褂下露出半截道袍。项宇想起原世界导师总在实验室供关公像的怪癖，此刻年轻版陈默的桃木剑钥匙扣倒显得顺理成章。“这是非全的定向培养协议。“老师推来文件时，项宇瞥见他电脑屏保是XX学院讲座合影。

“需要单位盖章。“陈默指尖点在“在职证明“栏。项宇眼前闪过李总盘星月菩提的手，那串在事故追责会上掐断他绩效的佛珠，此刻正在裤兜里与十字架相撞。智能安全帽突然震动，监控系统自动上传定位信息——ZD校园此刻在李总眼中有多刺眼？

暴雨突至时，项宇抱着文件冲进全家便利店。收银台前的《钱江晚报》头版标题刺痛眼角：“35岁考研大军激增，非全日制成职场救命稻草？“他掏出林秀珍给的买菜钱复印材料，收银员扫码声与安全帽的《心经》吟诵形成二重奏。

“项工，智慧工地系统显示你...“安全员老张的语音留言被雨声搅碎。项宇躲在地铁站女厕修改申请表，智能安全帽在隔间里闪烁红光：[检测到跨性别区域停留！]他咬牙点开李总微信，发现对方朋友圈刚更新了灵隐寺招聘公告截图。

林秀珍发现异常是在主日礼拜后。她擦拭圣餐杯时，从项宇工装裤里抖落出调剂申请表。“你要读夜校？“母亲的手在“ZJ大学“校徽上摩挲，二十年纺织女工练就的视力，瞬间捕捉到“非全日制“下方小字：“每周面授三次“。

“给辉仔做榜样。“项宇抢回被蚝油染黄的申请表。项大海的假肢在门外敲出摩尔斯电码，破译过来是“败家玩意“。少年突然踹门而入，校服背后新喷的涂鸦是戴硕士帽的骷髅，底下写着：“老项挺住“。

最终章敲定在高考誓师大会前夜。项宇蹲在烂尾楼里签定向协议，手机闪光灯照亮“用人单位公章“处的空白。陈默发来微信：“明早我带你去求个开光符？“项宇回绝时，发现承重柱裂缝里嵌着半张福音单张，雨水正把“永生的粮“泡成“永生的恨“。

智能安全帽突然播报日程提醒：[明日07:30高考誓师大会]。项宇摸出兜里两枚印章——从李总办公室“请“来的佛印，和偷盖项目部公章用的十字架印泥。月光穿透“ZD翰林苑“的残破广告牌，在他手背投射出奇异的宗教融合阴影。

当第一缕阳光爬上混凝土十字架时，项宇在调剂协议按下手印。油墨与昨夜蹭上的香灰混合，在纸面皴擦出类似K线图的纹路。去会场的路上，他听见项辉在电话里喊：“老项！我把我俩名字刻承重墙了！“塔吊的警报声里，隐约传来少年用粉笔写摩尔斯电码的沙沙声。

全校师生看见的，是安全帽反戴的项工在家长席疯狂补《施工日志》。没人注意他草稿本上的结构力学公式，正如没人发现陈默教授的道袍里别着枚生锈十字架。国歌响起时，项宇摸到裤兜里的XX学院录取短信——那是系统误发给李总的，此刻正躺在他偷梁换柱的SIM卡里。

暴雨再次倾泻时，项宇在主席台角落签完最后一份文件。智能安全帽突然黑屏，露出夹层里的《哥林多前书》摘抄：“那美好的仗我已经打过了，当跑的路我已经跑尽了。“看台最高处，项辉正用激光笔在雨幕上画ZD校徽，红光穿透乌云的模样，像极了未凝固的烟煴在暗夜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