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抽丝剥茧
“先生，最近申城舞厅里有些风声传出，几个小开记者打着采风名义，暗地里在打听去延桉的路线。”
“更蹊跷的是，日本宪兵队明明收到风声，却按兵不动。”
“76号那边更是装聋作哑。”
子时的自鸣钟刚敲过，书房雕花门被无声推开。
柚子打开门提着绢灯侧身而立。
家主早有交代，彪子他们深夜来见不必通传。
李德阳和罗复冲踏着军靴快步走了进来，行礼后恭敬地站在桌前。
罗复冲适时朝案几递上密函。
陈最正在批阅四组翻译文件的钢笔尖微微悬停，宣纸上洇开一滴墨渍。
“知道了。”
“时辰也不早了，我等先不打扰先生，属下这便告退。”
“嗯，辛苦了。”
罗李两人脚跟并拢的声音，惊醒了窗外的寒蛩。
柚子捧着貂绒披风候在门外：“沈飞队长让人备的车已暖好引擎。”
“两位长官请，家主吩咐厨房备了党参乌鸡汤。”
“家主让两位长官喝了再回去。”
她侧身时木屐在青砖上叩出清脆声响。
“谢先生体恤。”
罗复冲和李德阳倒退着离开书房。
后者余光瞥见陈最撕碎的信笺正落在鎏金火盆里。
窜起的火苗将先生的镜片映得猩红。
二十分钟后。
书房的门再次被人推开。
吴中生披着一件带着湿气的风衣走了进来。
身上的水珠顺着衣角滴落在地毯上。
“哥，我回来了。”
他取下帽子，甩了甩水珠，将手中的伪装手机轻轻搁在桌面上。
“你猜我今晚碰见顾若琳和谁接的头？”
不等大哥问话，吴中生兴奋说道：“就是上回你让我急紧送信给红党的其中人员。”
“而这个男人，就是奥兹舞厅的楼明远，他和顾若琳的接头人有密切联系。”
“楼明远……”
陈最的目光落在手机上的照片上，眉宇微敛。
吴中生拉开椅子，在桌前坐下，低声道：
“此人背景复杂，在法租界混迹多年，按理来说，他一直在军统的人脉网里，但他却跟顾若琳有接触……”
“哥，说明要么楼明远叛变，要么顾若琳根本就是红党人员，而她也没有叛变迹象。”
“可让我不明白的是，李四群难道真查不出来，顾若琳就是红党？”
陈最从椅子起身，转而来到窗前眺望夜色。
半晌，他徐徐开口道：
“苗江查到的情报显示，陆曼青、顾若琳的‘叛逃’档案里，竟然刻意保留了地下党的联络暗号。”
“而你盯上的奥兹舞厅，顾若琳的接头人，实际上和楼明远有紧密联系！”
“楼明远……”
陈最捏着烟，轻轻转动着，嘴角浮现一抹冷笑。
“若是没有你这条关键情报。”
“红党那边，早晚会发现陆、顾二人是‘叛徒’，从而对她们实施肃杀。”
“李四群已经设好了局，就等着红党自己清理门户。”
“哥说的是。”
吴中生听得一头雾水，但不妨碍他心里面对大哥的敬仰。
陈最缓缓摩挲着打火机，目光锐利。
弟弟不知道楼明远的信仰。
可他这个大哥，却很清楚。
楼明远一定不会是那个叛徒。
在《孤战迷诚》的原著里面。
楼明远表面上是一位军统的忠诚分子。
哪怕最后被大桥和野折磨到死，也没有出卖欧孝安的身份。
而事实上，区孝安最终能成为红党。
正是因为楼明远死在他面前，也没有出卖他。
想到这里，陈最思路一下打开。
楼明远，十有八九，早就在李四群的眼线之中。
电视剧里，抓楼明远的是曾继武。
可现实呢？
是日本人下面的特务机关各自为战。
李四群比谁都清楚，从楼明远嘴里，什么都问不出来。
但大桥和野与李四群不同。
他作为非特务人员出身，一个纯粹的日本军人，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直接拷问。
蓦地，陈最异瞳下面的精芒一闪：
“李四群，这个狗汉奸，他在钓鱼。”
“钓鱼？”吴中生一怔，“哥，他要钓谁？”
陈最缓缓弹了弹烟灰，声音沉稳：“钓出军统和红党藏在76号的鼹鼠。”
“上次你头一回送出情报，避免红党落入敌手。”
“而我也在众目睽睽之下扇了方启山一巴。”
“此事，森田和李四群都认定，76号藏了红党的潜伏人员。”
“顾陆二人。”
“是李四群为了打击地下党，抬高自己在日本人和汪主席面前的地位。”
吴中生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陈最继续分析：“让红党得到顾陆的假身份情报，等五人刚进入根据地后一网打尽。”
“既能消灭真正的红党人员，又能坐实陆顾‘叛徒’的罪名。”
“一旦拿到红党自己清理门户的证据后，李四群就能大作文章。”
“既打击地下党，又能在日本人面前邀功请赏，同时得到汪主席的另眼相看……”
“……真是好算计。”
吴中生听得咂舌不已。
“不对！”陈最双目一凝。
他想到刚才李德阳和罗复冲打探到来的信息。
日本人对前往延州的记者人员不管不顾。
这不像日本人的作风！
“中生，把黑板拉出来。”
“好的，哥。”
吴中生快速把黑板从黑布拉开，移动到大哥的面前。
陈最抓起一支粉笔在黑板上画画写写。
半个时辰后。
‘瞒天过海’的所有线索、人员名单、过往履历均被陈最写满了黑板。
“顾陆一死，李四群就会公布‘假叛变真潜伏’的‘证据’。”
“到时候，红党内部必然会怀疑内部还有更多‘伪装叛徒’！”
“从而引发大规模肃反，清洗掉一大批同志。”
陈最深吸一口气，在‘大规模’上面画了一个圆圈。
“同时……李四群还能打击红党在国际上的信誉。”
“但最重要的是。”
“李四群想要假借顾陆‘疑似军统’+‘红党叛徒身份’的潜伏计划，从而挖出潜藏在76号更深的两方鼹鼠。”
陈最目光冷厉，脸上不见丝毫温度。
打击地下党，让他们自己除掉自己人。
再制造‘滥杀’的舆论，破坏红党在国际上的公信力。
铲除内奸，挖出军统和红党藏在76号的鼹鼠。
削弱军统，借顾陆二人伪造的军统身份，挖出申城站更多的骨干力量。
派系斗争，用‘肃奸’行动消灭丁默村精心挑选的潜伏人员。
或计划成功，他在日本人和新政府面前，足以压丁默村一头。
“好毒的连环计。”
陈最自己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根据现有的证据链信息。
足以证明李四群此人的心机智谋。
吴中生此时的眼珠子都瞪大了。
不过，他还是觉得大哥比李四群牛逼。
毕竟，再足智多谋，再完美的瞒天过海。
还不是被大哥一一分析透了？
分析到这里，陈最拧紧眉头，他决定代入李四群继续思索。
“假若我是李四群，都已经谋划到‘五石’了。”
“那我，何不干脆……”
陈最的目光一沉，嘴角缓缓勾起。
“再派一组精心挑选的骨干力量？”
“作为真正的潜伏人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