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幽泉照影
药堂长老的影子在月光下蛇形扭动，九条凤尾末端睁开猩红竖瞳。宁容清握紧璇玑剑后退半步，剑脊传来刺骨寒意——这是剑灵在示警。
“陈长老三日前就该在药庐轮值。“他盯着对方衣襟上的血渍，“您领口沾的是朱冠蝮的毒液，这种毒蛇只在镇妖塔第七层豢养。“
长老低笑出声，手中汤碗漾起涟漪。水面突然浮现出宁容清前世在龙虎山跪香的场景，画面里老道士的咳嗽声清晰可闻：“你师父当年就是不肯喝这碗安魂汤...“
话音未落，璇玑剑突然横削。剑气斩碎汤碗的刹那，无数记忆碎片喷涌而出：道童时期的陈长老在丹房偷换药材、三百年前他亲手将妖羽刺入璇玑眉心、昨夜在血海边剥取修士金丹...
“闭眼！“璇玑的厉喝炸响识海。
宁容清本能地后仰，却仍被溅出的药液灼伤眼皮。剧痛中，他看见无数条因果线从陈长老身上延伸：最粗的那根没入虚空，另一端系着九头妖凤的晶核；还有几根缠绕在琉璃塔尖，正将精血输向塔底。
“星殒之契居然能窥见因果。“陈长老的皮肤开始龟裂，露出里面涌动的黑色经文，“可惜你活不过今夜子时。“
地面突然塌陷成漩涡，宁容清坠入冰冷的暗河。水流裹挟着破碎的星砂，每粒砂都映着不同时空的画面：有璇玑少女时期练剑的身影，也有他自己前世翻阅《道藏》的剪影。
“抓紧我。“璇玑化作剑光缠住他手腕，“这是忘川支流，沉沦其中会永世迷失。“
宁容清在激流中看到块石碑，碑文正是《黄庭内景经》的章句。当他伸手触碰时，碑面突然浮现血色符咒——竟是前世师门禁用的“血河召鬼箓“！
无数苍白手臂从碑文伸出，抓住他的道袍往下拖拽。璇玑剑光暴涨，斩断的手臂却化作更多冤魂。宁容清摸到怀中青铜罗盘，发现天池指针正指向自己眉心。
“以魂为引，星火燃灯！“
他催动禁术，三魂七魄同时燃烧。幽蓝魂火照亮河底，显现出密密麻麻的镇魂钉——每根钉上都刻着“七宝琉璃“的云篆，钉着具残缺的修士魂魄。
“这是...宗门历代守塔人？“宁容清在魂火中看到熟悉的道袍纹样。
璇玑的剑鸣带着颤音：“他们自愿被炼成镇物，却不知魂魄早被妖凤吞噬。“
河水突然沸腾，陈长老的躯体在河心重组。他的头颅裂成九瓣，每瓣都镶嵌着枚金丹，正是那些失踪的守塔人体内之物。黑色经文在他骨骼上流动，拼凑出完整的《血河真经》。
“把浑天仪给我。“九张嘴同时开合，“否则就让这丫头再死一次。“
璇玑的剑身突然被无形之力禁锢，剑灵虚影从宁容清识海被生生扯出。陈长老的凤尾缠住她脖颈，三百年前的刑具再次穿透琵琶骨。宁容清看到她的灵体开始逸散，星纹被经文覆盖。
“你师父死前也是这样。“九头齐笑，“他直到魂飞魄散都不肯说出《大洞真经》下落...“
龙虎山雷雨夜的记忆突然清晰：师父弥留之际塞给他的不是经书，而是半块太极玉佩。老人最后在他掌心画的不是符咒，而是北斗七星的轨迹。
宁容清瞳孔收缩。他扯断颈间红绳，将玉佩按在璇玑剑格。阴阳鱼急速旋转，河水突然静止，所有镇魂钉嗡嗡震颤。当玉佩与剑格完全契合时，整条暗河响起晨钟暮鼓的道音。
“原来如此...“璇玑在金光中睁开双眸，“你我皆是吕祖留下的后手。“
剑身爆发出纯阳真火，焚烧经文的噼啪声里夹杂着妖凤哀鸣。宁容清感到前世今生的记忆在融合，三百年前吕洞宾斩妖的画面涌入脑海——那位剑仙斩落的不仅是九头妖凤，还有自己沾染魔性的恶尸。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
宁容清并指为剑，河水随剑诀升腾成水龙卷。当纯阳真火与水龙相撞时，蒸汽凝成万千道剑气，将陈长老的九颗头颅同时贯穿。破碎的金丹里飞出守塔人残魂，他们朝着宁容清齐齐叩拜，化作星光没入璇玑剑。
暗河退去时，两人躺在葬剑池畔。池中万千残剑发出悲鸣，池水倒映出的却不是他们的身影，而是三百年前道魔大战的惨烈景象。宁容清发现自己的白发，禁术反噬已夺走二十年寿数。
璇玑的虚影正在消散，剑身爬满蛛网般的裂痕。她伸手触碰宁容清的白发，指尖却穿了过去：“星殒之契能转移伤害，你本不必...“
“道门弟子，见苍生蒙难岂能独善其身。“宁容清咳出血沫，发现血珠在池面绘出星图，“看水面。“
葬剑池突然沸腾，池底升起青铜棺椁。棺盖刻着吕洞宾的《敲爻歌》，但词句顺序完全颠倒。当宁容清按正确韵律敲击棺盖时，池水化作漫天星雨，每滴都映着《灵宝经》失传的章句。
棺中没有尸身，只有柄生锈的断剑和玉匣。璇玑看到断剑时浑身剧震：“这是我的本体...“
玉匣自动开启，飞出三百道金光。每道金光都是被抹去的记忆碎片：吕洞宾自封恶尸于琉璃塔底、七宝祖师与妖凤签订的契约、历代守塔人自愿献祭的真相...
宁容清握住断剑的刹那，七座镇妖塔同时响起钟声。塔身浮现的《血河真经》开始褪色，露出底层鎏金的《度人经》原文。但当他抬头时，瞳孔骤然收缩——夜空中的月亮不知何时变成了妖凤瞳孔。
“月蚀开始了。“璇玑望向池面倒影。
池水中的月亮渗出黑血，九头妖凤的虚影从血月中振翅飞出。它的每根羽毛都刻着《血河真经》，眼瞳里囚禁着历代七宝宗主的魂魄。宁容清看到现任宗主的身影，那个白发老者正在妖瞳中疯狂叩首。
“该还债了。“妖凤的声音震动星野。
璇玑突然夺过青铜棺中的断剑，刺入自己心口。剑灵之血溅在宁容清的白发上，竟让青丝复生。她将完整的璇玑剑抛向空中，九重天域同时降下雷劫。
“以我剑心，重开天门！“
三百道雷光劈在剑身，宁容清怀中的《度人经》自动翻页。当最后一道雷劫落下时，妖凤虚影突然发出惨叫——它的尾羽正被雷火焚烧成《道德经》文字。
宁容清福至心灵，踏着雷光跃上妖凤脊背。他以指代笔，在羽毛上补全被篡改的经文。每写一字，就有守塔人残魂解脱升天；每书一句，七宝琉璃塔便恢复一层本色。
当写到“大道废，有仁义“时，妖凤突然自爆晶核。宁容清被气浪掀飞，坠入葬剑池的瞬间，看到璇玑用最后灵力结成剑网。她的虚影在雷光中微笑，唇形说着“珍重“。
池水吞没意识的最后一刻，宁容清抓住飘落的宫装残片。布料上绣着的北斗七星突然活过来，指引他游向池底发光的洞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