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连环局

燕云歌的指尖掠过米堆，陈米的霉味裹着河沙的腥气直冲鼻腔。

她抓起把米粒扬向半空，细沙簌簌落在铜秤盘上，与晨光里浮动的尘埃混作一团。

“取清水来。“她嗓音沙哑，连日的验粮让甲缝里嵌满沙砾，稍一屈指便渗出血丝。

张九瘸着腿拎来木桶，水面倒映着粮仓梁柱的裂缝。

老赵独眼眯成缝，看着燕云歌将米袋浸入水中：“将军这'悬秤法'当真能验出沙子？“

“新米入水沉七分，陈米掺沙沉九分。“她扯开第五袋军粮，米粒间滚出颗青金石——正是兄长出征前赠她的及笄礼。

秤杆突然失衡，铜盘里的沙粒竟比米粒还多出三成。王二狗扒开麻袋夹层，霉烂的草絮里掉出块樟木牌，刻着“苏记漕运“的徽记。

“这夹层设计倒是精巧。“燕云歌用刀尖挑开缝线，夹板间的机关簧片弹起，露出底舱暗格。

潮湿的霉味里混着铁锈气，二十口包铁木箱整齐码放，锁孔形如北戎祭司的法杖。她忽然想起三日前烧毁的粮船，船舷吃水线比载重时还深三寸。

千里外的御膳房，苏明棠正捻起鸽尸喙间的麦粒。死鸽的嗉囊鼓胀如球，剖开后滚出的黍米泛着靛蓝色荧光。

“这麦种……“她蘸着药汁在绢帕上晕开，墨迹竟显出水路图，与燕云歌昨日飞鸽传来的粮船航线重叠。檐角忽然传来振翅声，又一只信鸽栽进雪堆，爪上竹筒刻着燕家军的鹰纹。

“姑娘仔细手冷。“玉嬷嬷递来暖炉，袖口金线绣的缠枝纹在烛光下泛红。

苏明棠假意失手打翻茶盏，滚水泼在嬷嬷手背，烫出的水泡里渗出蓝血。“嬷嬷这护手膏倒是别致。“她捻起妆台上的瓷盒，嗅到北境特有的狼毒草味。

粮仓地窖里，燕云歌正用火把炙烤木箱。铁皮受热卷曲，露出内层的青铜板——纹路与皇陵密道如出一辙。

张九的铜义肢卡住锁头，瘸腿老兵突然闷哼：“将军，这锁芯里有机簧声。“

“退后！“燕云歌扯过浸湿的牛皮蒙住口鼻。锁孔喷出的毒雾触地即燃，将验粮簿烧出焦黑的窟窿。

王二狗哆嗦着捧来从使者身上搜出的法杖，杖头镶嵌的青金石与锁孔严丝合缝。

地窖忽然震颤，二十口木箱齐齐弹开。燕云歌的瞳孔在火把下收缩——箱中堆满淬毒的箭簇，箭杆上绑着硝石与硫磺，引线浸过鱼油蜿蜒如蛇。

老赵瘸腿绊到麻袋，陈米倾泻掩住箱底的羊皮卷，绘制的爆炸点正是苏明棠所在的栖梧宫。

“好个一石三鸟。“燕云歌碾碎箭簇上的毒粉，靛蓝色粉末沾在虎口，与苏明棠昨日传来的毒麦荧光同色。她突然扯开运粮官衣襟，心口的月牙刺青已蔓延成双月图腾，渗出的毒血在地面汇成北戎文字：“火凤焚天“。

御膳房的铜壶突然炸裂，滚水浇灭炭火腾起青烟。

苏明棠用银簪拨开灰烬，未燃尽的麦壳显出水印——正是燕云歌悬秤法验出的沉沙比例。

玉嬷嬷的尸身开始肿胀，七窍钻出冰蚕，尾端系着极细的金线，与她发间拆下的暗器同源。

“这金线……“她扯断冰蚕尾丝，对着烛光细看。金丝在火焰中卷曲成北戎文字，拼出“子时三刻“。更漏声里，她忽然想起太后腕钏的缠金工艺——每只金环都藏着截断的丝线。

粮船底舱，燕云歌正用悬秤法测量船板厚度。秤砣坠地砸出闷响，夹层暗门应声而开。

潮湿的腐气扑面而来，舱底竟藏着条密道，石壁上刻满与庆王轮椅纹饰相同的螭龙。

王二狗举着火把的手突然颤抖，光照处赫然是燕云城的断剑，剑柄缠着的平安结已褪成惨白。

“将军，这水道通向……“老赵的独眼瞪得滚圆。燕云歌抚过剑柄的刻痕，兄长歪扭的字迹犹在：“阿妹，待此战终了“。

水波忽然翻涌，浮尸撞上船板的面容让她如坠冰窟——正是三年前押送军粮的户部侍郎，心口插着她亲手所铸的破甲箭。

栖梧宫的梆子敲响子时，苏明棠将毒麦撒向鸽笼。信鸽扑棱着撞向金笼，羽翼刮落的漆皮露出青铜质地。

当她用发簪撬开暗格时，齿轮转动的声响与粮船密道的水声共振，震得琉璃灯盏坠地粉碎。

燕云歌的刀尖抵住运粮官咽喉时，苏明棠的银簪也正刺向齿轮枢纽。两地机关同时开启的刹那，她们在摇晃的铜镜中对上视线——燕云歌身后浮起青铜棺的虚影，而苏明棠面前的暗格里，静静躺着第三枚刻有“苏“字的兵符，符身沾着燕云歌虎口的靛蓝毒粉。

“这局棋，该收官了。“燕云歌斩断引线，火药坠入暗河激起冲天水柱。而苏明棠正将毒麦喂给垂死的信鸽，看着它挣扎着飞向北戎大营，尾羽金线在月色下划出火凤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