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章 我爹死了,我来筹军粮!
嘉靖四十年。
杭州府,监牢。
沈秀被绑在柱子上,脑袋垂向一边。
空气中潮湿的腐臭味,令人轻微的不适,胃酸翻涌。
随着屏风后传来茶盖叩击声,狱卒立即用冷水泼醒沈秀。
这扑面而来的臭味是怎么回事?
沈秀努力睁开眼。
这是在哪儿?
“嘶!”
他深吸一口凉气,疼!
狂涌般的记忆汹涌而来,根本不给他反应的机会。
沈秀,嘉靖三十六年举人。
父亲是沈一石,浙江首富,江南织造局六品功名冠带,因“奉旨赈灾”,被扣上以商乱政帽子。
抄家!
沈秀他爹自焚于自家宅院。
在临死前,沈一石将这些年同浙江大大小小的实权人物往来的账簿,送至浙江巡抚郑铋昌的官邸。
想到这里,沈秀头皮一炸,寒意森森。
沈一石这是将沈秀的后路全堵死了。
他必须要自救!
靠宗族?
抄家的时候并没有落下他们。
按理,正常抄家要么流放,要么关押。
而沈秀被严讯逼供的原因很简单,那就是钱,或者说是粮草!
究其原因,前线倭患四起,浙江一带又新发水患。
于是,在皇帝的默许下,郑铋昌下令查抄前江南织造局官商沈一石家财,以充军费。
共获纹银三千二百两!
浙江首富的家财就只有三千二百两白银?
整理了一下事情的始末,沈秀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
好在还有机会,只要能弄到钱和粮,就能活!
可怎么弄到粮食?
整个浙江都没有余粮。
不对……还有一处地方有粮食!
一念及此,沈秀赶忙大喊道:“我要见巡抚大人!我要见巡抚大人!”
屏风后翻动书页的声音戛然而止。
“我有钱,我还有钱!我家还有很多钱!”
见沈秀醒了,狱卒举起泛红的烙铁,热浪紧贴着沈秀的脸庞。
烙铁在缓慢的逼近沈秀的脸庞,沈秀甚至闻到了自己毛发的焦味。
看他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沈秀紧闭双眼道:“去告诉郑大人,我爹给我留了买命钱!十船粮食够戚继光抗倭了,一定够!”
“我用十船粮食买我的命!”
屏风后,传来叩桌声。
狱卒手中的烙铁放到一旁的水中。
刺啦!
水汽弥漫。
沈秀长松了一口气。
随着屏风后传来书页的撕裂声,狱卒将一旁的盐水泼洒在沈秀的身上。
“啊!”
听见沈秀的惨叫声,屏风后的人缓慢走出。
沈秀抬头,看见那人穿着正二品孔雀补子暗红官袍,清瘦矍铄。
来人正是浙江巡抚郑铋昌。
两名狱卒捧着茶盏碎步跟在后头。
“好呀好呀,我就说沈老板这么大的生意,怎么就沦落到让我们几个臭穷酸出军费?”
“原来是在为贤侄你留后路,这可真是苦了我呀!”
“贤侄你说你也真是,早点说出来何苦遭这罪呢?”
说着,郑铋昌从狱卒手中拿起沾过热水帕子,擦了擦手心的汗,随后又轻轻的擦拭着沈秀脸上的血迹。
“贤侄,沈老板对你可够好的,宁愿自己死,也要为你留下万贯家财,你那两个妹妹就受罪了……”
沈秀吞咽着唾沫,不敢接茬。
五天前,前身他爹就自焚了,前身也被折磨了两天后殒命,可想而知,他的两个妹妹……
“不过你放心,我和沈老板那是同进退的兄弟,两个侄女现在在我府上过得好好的,你就放心吧!”
沈秀舔着皲裂的嘴唇,看着狱卒手中端着的茶水不断干咽口水。
“沈老板死的倒是轻松,留我给他擦腚,到头来还沾了一身的臭味。”
说着,郑铋昌拿起茶杯,笑问道:“贤侄,沈老板到底留了多少家底给你?”
是为了沈一石的家产吗?
想到这里,沈秀冲着郑铋昌说道:“水,给我水!”
郑铋昌招了招手。
见状,狱卒赶忙端过茶水,小心给沈秀送服。
细细品味茶水的滋味,沈秀将嘴里的血沫连同茶水咽了下去,沈秀看向郑铋昌。
熟知详情的他深知,锦衣卫早就来到江南,此刻的郑铋昌也是自身难保。
抿着还有点干裂的嘴唇,沈秀笑道:“郑大人,你我现在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随后,他紧盯着郑铋昌的眼睛道:“我死了,你能掏出这笔军费嘛!你这些年来的分红虽然有十六万三千两,可你拿什么去买粮食?”
“凭你的俸禄能买十船粮食?这粮食你买了是死,不买也是死!”
深吸一口气,沈秀继续说道:“浙江还有粮!至少我能给你找来十船粮!”
郑铋昌面色一沉:“贤侄这是在拿本官开玩笑吗?”
沈秀努力坐正身子,死死的盯着郑铋昌的眼睛。
本来老老实实改稻为桑就没什么大事,都是这两父子贪得无厌,以至于让他陷入两难。
想到这里,郑铋昌便觉恼火。
啪!
只见他一耳光打在沈秀的脸上,殷红的血从沈秀的嘴角流下。
“和本官绑在一条绳子上吗?你还不够格。”
他面露愤怒:“你爹也不够格!”
怕什么来什么。
“打死喂狗。”
郑铋昌发狠。
两名狱卒转身就准备去拿刑具。
见状,沈秀不敢再托大:“我爹给我准备了两万两白银娶妻!”
干咽了一口,腥红的血液壮起沈秀的胆子。
他继续道:“两万两我能解决十船军粮,我活着就一定能!”
锦衣卫来浙江是为了沈一石。
毁堤淹田是沈一石提议,郑铋昌派人执行的。
细查沈一石,必能牵扯出郑铋昌这个蠹虫。
现在的郑铋昌就是惊弓之鸟。
沈秀只有一再刺激他的神经才有机会活命。
他的手中也只有一个筹码,那就是沈一石那虚无缥缈的遗产。
“和你爹一个性子,不敲打不会做人。”
人在屋檐下,沈秀脸上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郑大人说的是,我爹这个人性子急。”
见沈秀终于老实,郑铋昌脸上重新浮现笑意:“看茶!”
半晌,沈秀开口道:“半个月,我只需要半个月!半个月时间我若弄不来军粮,随你处置!”